他收起手机,举步往楼上走,心里仔细盘算着,这个苏昕会在哪些方面与那个官二代梁勇相似呢?
梁勇是张松和江路在歌厅认识的朋友,此人出手阔绰,请张松那一桌喝酒,转眼就都成了“朋友”。
他们这几人坐到一桌,有红大姐和小上海两人坐镇,内行一看就能明白他们的性取向。
毋庸置疑了,这位梁勇也是个“同类”。
喝够酒,跳够舞,一群人醉得懒洋洋,梁勇叫来两辆车送他们回家。
车一来,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奥迪200!”还是两辆。
如果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一听这型号立刻就能想起这车在当时的气派。这是九十年代最经典的官车,梁勇如此年轻,随便一个电话就叫来两辆,身份不言而喻。
他明显是要向张松和江路显摆,他们三个坐进一辆车,让司机先送他回家,于是张松和江路得以见到他家气派的别墅和守在大门外的两名警卫员。
到家后,江路一直兴奋地谈论梁勇的车和房子。他一向喜欢新鲜东西,也擅长新鲜东西,可乐、西餐、摇滚乐、迪斯科,张松只领他摸到池沿,他转眼就能在其中如鱼得水。
张松对于他的好奇心一向是喜爱且纵容的,家里囤积的整箱的可乐和成摞的打口碟就是证据。
可是当江路兴致勃勃地谈论那两辆奥迪100和那两名警卫员时,张松罕见地给了他冷脸。
张松说梁勇是:“他对你没安好心。”
这都是之前在影视城拍完的部分。
他们今天要拍的是江路和张松去参加梁勇举办的舞会。
那带花园的别墅从外面看就那么气派,里面得多豪华?在那种房子里跳舞得是什么感觉?
梁勇说他家专门有一个大房间用来招待客人,地面是大理石的,不磨鞋、不打滑,适合转圈,还能用鞋跟在上面敲出清脆的声响。
江路是被张松带着迷上的舞蹈,他抗拒不了这种诱惑。张松只能跟他一起。
二十多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有的喝酒聊天,有的在屋子中央的空地跳舞。音乐都是英文嗨歌,和舞厅里放的差不多。只不过因为场地特殊,也不认识什么人,张松和江路都有些拘谨,一直坐在墙角的沙发里喝啤酒。
“怎么不去跳舞?”穿得很潇洒的梁勇过来招呼他们。他弯下腰,单手撑在江路坐的沙发的扶手上。因为刚跳过舞,额头上有些汗,打了摩丝的头发全都背到后面,怎么跳都纹丝不动。真丝衬衣解开三颗纽扣,从里面掉出一块玉,被他随手塞进衣服里。
他说话时看了眼张松,又看了眼江路,眼神有明显不同。
这眼神江路看不懂,凌笳乐却看得懂,即使是演戏,也让他很不自在。
昨晚苏昕忙着送礼和奉承,没有认真和他对戏,他本来已经做好多次NG的准备。谁料这个苏昕这么会演,一次就被导演喊了“过”。
第80章 抗议
第一场“黑灯舞会”的戏,地点是梁勇的家。
火热的舞曲有个干净利落的尾声,跳得满头大汗的人们停止扭动,都有几分意犹未尽。
张松光明正大地牵着江路的手往场外走,他也有点喜欢上这里了。
原来在这里跳舞的男男女女们,不止有男女舞伴,还有男人和男人做舞伴,女人和女人做舞伴。和外面那些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如此组合的羞涩的人们不同,这里的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是可以搂抱在一起接吻的。
江路停住脚,示意张松看周围:“你看别人。”
音乐停下后,刚刚和他们一起跳舞的几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散场休息。他们依旧面对面站在原地,姿态甚至比之前更亲昵,还有一些上一场没来跳的,这时也走了进来。
下一刻,灯灭了,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江路紧紧攥着张松的手,直到听见柔美的音乐,是与刚才的动感音乐截然不同的缠绵暧昧。
“好!过!”
灯重新被打开,王序指导着群演站位、灯光师摆放光源,凌笳乐和沈戈两人跑到旁边的屋里做起俯卧撑。做了半天沈戈也没达到导演要求的“面红耳赤”的程度,凌笳乐把自己躺进他身子底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戈弯着手肘支撑身体,以一个最费力的姿势与凌笳乐接吻,凌笳乐的舌头跟条小蛇似的勾着他,不让他起身。直到沈戈实在撑不住了,趴到凌笳乐身上,脸上就红得像那么回事了。
副导演敲门喊他们进去,他自己却留在了场地外。凌笳乐和沈戈往里一瞧,空荡荡的。这是又清场了。
他们心里纳闷,这一场黑灯戏又不需要他们真亲热,为什么清场?
镜头朝向到场地一角,画面框里只留了三对,包括沈戈和凌笳乐这一对。
灯光调节到摄影机将将能照出几个剪影的程度,照到两个主角身上的光线稍微没那么吝啬,可以看到他们的鼻梁和嘴唇与黑暗相交时绒绒的轮廓。
刚才那首戛然而止的布鲁斯被从头播放,凌笳乐身体里大概是有什么开关,一听到这旋律,立刻轻缓地扭起胯部,带着沈戈在原地小幅度地转起圈来。
他心情很放松,导演说让他们自由发挥,依照张松和江路的情绪稍微亲热一下就好。
凌笳乐抬起头,在黑暗里摸索着沈戈的嘴唇,吻上去。
他们刚刚才亲过,但这会儿有镜头,沈戈有些放不开,很拘谨地只将嘴唇开启一条缝,并且死守牙关。
凌笳乐趴在他肩头闷笑,“又看不到。”
其实看得到。此时的镜头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在照黑暗的全景,王序随心所欲地调整焦距,此时的画框里只有他们两人。
镜头照到一个小巧上翘的剪影从凌笳乐的肉唇里探出来,一下一下碰触着沈戈略有些紧绷的薄唇,黑绒绒的线条相接,模糊了彼此的边界。沈戈微微低了些头,四片嘴唇彻底融合在一起。
窗边响起暧昧的声音,两人停止浅尝的亲吻,竖着耳朵静静听着,心想这群演挑得真好,又会跳又会演,这几声呻吟简直跟真的一样,比凌笳乐一开始什么都不会的时候演得好多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听出不对劲了,黑暗里的听力极为灵敏,那一下一下节奏清晰的水声不可能是假的。
想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后,凌笳乐只觉得发根都要立起来了。沈戈将他搂进怀里, 两手紧紧捂住他的耳朵,可那些黏腻的律动还是透过缝隙钻进凌笳乐的耳朵里。
从没觉得哪首歌这样漫长过。
眼前终于恢复光明,虽然只有微弱的一盏灯,但那水声戛然而止,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他们一起向窗户那边看去,苏昕正搂着一个年轻的男群演,拉扯着窗帘挡住自己整理裤子。两人俱是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的样子。
凌笳乐和沈戈对视一眼,他们自己竟也是相似的模样。
凌笳乐慌得要命,他从没在片场碰见过这种事,把沈戈抓进角落里问个不停。
他们此时依然在表演中,手里端着饮品,有劲爆的音乐作掩护,凌笳乐一直问:“他们刚才干什么了?是不是用手那个了?”这得是从哪找的演员啊?搞不好和沈戈以前还是同事呐!
沈戈用谎话安抚他:“不会的。咱们导演那么多招儿,应该就跟咱们之前做俯卧撑类似的方法。”
凌笳乐将信将疑,时不时地将狐疑地眼光抛向与人欢快跳舞的苏昕。
苏昕应当是真的会一点踢踏舞的,他把踢踏舞的舞步融到迪斯科里,已然成为舞池里的焦点。他之前说得是真的,皮鞋的鞋跟磕到他家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响亮,很带劲儿。
被人环绕簇拥的苏昕突然抬头看向他这里,像是早知道他在偷看似的。凌笳乐立刻慌张地扭过头去。
他不知不觉达到了王序的要求,表演出江路对梁勇极大的好奇。
沈戈侧身挡在凌笳乐身前,阻拦住苏昕的视线。
下一场是凌笳乐和苏昕的对手戏。
张松被人叫走去搬个什么东西。梁勇把江路带到另一个安静的房间,向他展示自己的碟片。有音乐专辑,也有电影,都是正版的、完整的,比张松为他从音像店里淘来的残破的打口碟和盗版电影碟精美多了。
即使江路因为刚才的事而对梁勇心生忌惮,却还是禁不住诱惑地从他那里借了几张碟。
梁勇将一沓碟片递到江路手里,故意似的碰上他的手。
凌笳乐恶心他那手可能刚摸过什么东西,下意识一躲,碟片哗啦啦掉了一地。
这不是事先设计好的了,但凌笳乐早已今非昔比,没听到那声“停”,就顺势演下去。
他飞快地蹲下捡拾碟片,借机躲开苏昕的手。
苏昕这个演员也挺不简单,在镜头前完全没有一般新人该有的拘谨约束,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恰也是剧本里描写的梁勇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的劲头。
面对凌笳乐这一临场发挥,他没有丝毫的穿帮,等凌笳乐站起身后才继续说台词:“你们家有cd机吗?”
凌笳乐点头,“有。”
“第几代?”
“嗯?”
苏昕笑起来,整个身体热乎乎地凑上来,身前紧贴着凌笳乐的后背,伸长胳膊摆弄凌笳乐面前的那台cd机,“你家那台有没有这个功能?”随着他摆弄那台老机器,凌笳乐感觉腰后被什么东西硌住。
他硬着头皮陪苏昕把这段对白说完,一等导演喊停,立刻反手推开苏昕,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拍摄场地。
小李见他面色不虞,忙跑过来询问。
“渴。”凌笳乐铁青着脸回道。
他知道片场是个性骚扰频繁的地点,他还知道,多数女演员,无论是明星还是群演或是替身,被骚扰后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缘由,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他刚刚也下意识地忍耐了,不停地给自己找顾虑和借口:还在拍戏呢;那么多人看着呢;万一误会了呢;以后还得共事,别搞得太难看;闹起来太丢脸。
他沉着脸给自己灌了半杯水,斜着眼角瞪那个苏昕,对方冲他尴尬而抱歉地笑笑,更给了他那些借口以底气。
可能真的是误会了吧。
“沈戈怎么还没回来?”他问小李。
“咦?你不知道?沈哥那边正拍着呢,副导演看着。”
凌笳乐再度沉默下来,想起沈戈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你得自己替自己着想,想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别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以后碰上不喜欢的事就大声说出来,明确告诉他们的底线,他们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
“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别嫌我说话难听,凌笳乐,不是你运气太差老碰上坏人,是你把那些不好不坏的人给惯坏了。”
“别老显得那么好欺负,把你之前欺负我的劲头拿出来!”
王序将刚拍的镜头看了两遍,对两人说:“再来一遍,梁勇克制一下,不要表现得那么猥琐。”他说这话时,眼里似乎带了些嫌弃。
那个苏昕心可真大,被这样说了也不在乎,满不在乎地笑着点了点头。
开拍前,凌笳乐严肃地对苏昕说:“你一会儿注意一下距离,再发生刚才的事我就会告诉导演。”说完他又觉得这样很没气势,有点像找老师告状的意思,便补充一句:“导演会考虑我的感受决定要不要换角。”
一直有点吊儿郎当的配角终于敛去那股纨绔气质,微微敛容,老老实实地说道:“对不起,凌老师,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是之前那场戏的劲儿还没过。”
凌笳乐恶心地报以冷笑,转身站好位置。
不知是王序的话起了主要作用还是凌笳乐的话起了主要作用,这一场戏里苏昕明显规矩了许多。
下戏后,沈戈匆匆找到凌笳乐,问他:“拍得怎么样?”声音里带着股不踏实。
凌笳乐有些得意,“挺好的!”
“那个苏昕……演得怎么样?”沈戈继续试探。
“演得不咋地,老N机。”
沈戈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去点。
“你在B机那边拍什么了?”凌笳乐问道。
沈戈叹气,他没拍什么,就是把一箱红酒从地下室搬上来,再把一堆脆弱的高脚杯一只一只地从柜子拿到桌子上。如此无趣又耗时的镜头,简直让他以为是导演故意要支开他。
这样一想,他又开始不放心了,再度问道:“那个苏昕拍戏的时候没有不老实吧?”剧本上关于动作的描写一直不甚详尽,但他隐约猜得出几分。
凌笳乐一扬眼角,看起来厉害极了:“他敢!”
第81章 减肥
沈戈骑着自行车带着凌笳乐,两人都穿的短袖衫。
凌笳乐侧身坐在后车架上,怀里抱着一只大塑料袋。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展开,鸡心领的修身款式,即使放到现在也不过时。
他兴冲冲将毛衣举到沈戈面前:“你摸摸!真软!我就说反季的衣服最划算了!要是冬天买得贵一倍!”
沈戈笑着松开一只手,摸了两下衣服就马上恢复双手握把,像是生怕一个不留神晃着身后的人似的。
“这么喜欢?”沈戈问道。
凌笳乐眉开眼笑地将毛衣贴在脸上蹭了蹭,“我还没穿过外面买的毛衣呢,一直都是我妈给我织。小时候的毛衣穿小了就拆掉,添点新毛线再织个大一点的。”他撅起嘴,爱惜地抚摸着张松给他买的毛衣,“新线旧线颜色都不一样呢,穿上难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