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并不反对。她笑着说:“等孩子他爸出院了,让他给您弄。”她们不是什么讲究人家,院子里面养鸡养鸭种菜都能接受。
宋融融站在桔子树下,挺翘的小鼻子动了动,嗅着空气里清冽的桔子花香。
“柑橘属的植物都很香。”宋融融评价道。
宋颂实在分不出各种树都属于什么属,不过柑橘他听懂了。他说道:“回头你摘点桔子花,我带你去跟老蔡借实验室,让你玩玩蒸馏萃取之类的,看能不能提炼出香精来。我听人说,国外香精卖得老贵了!”
宋融融说:“桔子花不适合,最好用橘皮。”
桔子花那么小,得多少才能提炼出香精?而且把桔子花都摘了就结不出桔子了,简直血亏!
宋颂从妹妹眼睛里看见了一句话:你最近不是在做化学题吗?
宋颂不吱声了。
他也就见妹妹喜欢桔子花香,随口提那么一句而已!
宋妈见他们兄妹俩杵院子里看桔子花,催促道:“你们傻站在那里做什么,离桔子能吃还早着呢,还不快去收拾你们的房间?”
宋颂笑了,不愧是他妈,和他一样只想着能吃能用的东西。
宋颂麻利地应道:“好咧,我这就来!”
宋融融也跟着宋颂往屋里走。
这时候院门却被人敲响了。
宋颂转头一看,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颂颂:猜猜我看到了谁!
第21章
站在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着休闲西装、戴着银边眼镜的中年人, 宋颂认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谈兴国。
另一个却是个身穿带帽薄外套的少年。
少年相貌俊秀,鼻梁偏高, 嘴唇偏薄, 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顾临深。
十七八岁的顾临深。
宋颂着着实实愣在原地。
谈兴国会找过来不奇怪,毕竟上次谈兴国说过会亲自登门道谢。
可顾临深怎么会和谈兴国凑在一起?
这两个人前世应当是没什么接触的,至少他没见过谈兴国。即便偶尔听到与谈兴国相关的消息,也明显和顾临深无关。
更让宋颂想不明白的是,顾临深应该不会在这个时期跟着别人出门。
除非, 顾临深也“回来”了。
宋颂眉头动了动, 目光落到顾临深身上。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顾临深神色有些局促,眼神里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仿佛害怕自己会被赶走。
十八岁的顾临深,眉眼间仍带着几分青春期少年的青涩。
只是那神色、那眼神, 明显不会是面对陌生人时会有的。
顾临深真的和他一样“回来”了吗?
宋颂顿住。
现在他家人都在,而且谈兴国这个外人也在。
宋颂给了顾临深一个眼神,意思是让顾临深别说话别露馅。
两个人后来经常玩这种“眉来眼去”的小把戏,顾临深反应很快,接收到宋颂递来的暗号后乖乖地什么话都没说, 抱紧怀里的东西乖巧地跟在谈兴国身后。
宋颂这才注意到顾临深不是空手来的,怀里那袋东西看起来挺沉的。
要不是还记着现在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宋颂都要上去帮他拿了。
惯性真可怕。
“谈校长好。”宋颂压下心里的冲动,向谈兴国问好。
谈兴国提着大包小包, 手上比顾临深还忙。
听了宋颂的称呼,谈兴国笑着说道:“别叫我谈校长,叫我谈叔叔就好。我刚找去你们原来住的地方, 你们房东说你们搬过来这边了,我就冒昧地找了过来。”
宋妈原本已经进了屋,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也是一愣。
谈兴国看起来就是个知识分子,穿着西装,戴着眼镜,一身的书卷气。
她儿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号人物?
宋妈有点局促地问:“您是?”
谈兴国礼貌地告诉宋妈自己的来意。
他顺便介绍了一下顾临深,说是亲戚家的外孙顾临深。
谈兴国毫无架子,把顾临深的情况简单地给宋妈讲了,说道:“这孩子难得主动说想出来,我就把他带来了,实在打扰了。”
宋妈听了,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儿。
她说道:“我女儿小时候也不爱理人,多亏了她哥天天哄着她说话。”
说着她想起刚忙里忙外,手里脏,赶忙拿抹布把手擦干净,才接着和谈兴国说话:“您进屋里坐。那天的事,换谁遇上都会上去救人的,您实在不用特意来一趟。”
谈兴国笑道:“要的。我是当老师的,都说教书育人教书育人,要是自己受了帮助都不登门道谢,怎么教学生乐于助人、知恩图报。”
他把拎来的几袋谢礼放到桌上。
宋妈赶忙说道:“您来了就算是看得起我家这小子了,怎么还带东西?”
谈兴国又旁征博引地给宋妈讲了个典故,说孔子一个学生帮助了别人,却因为自己有钱而不接受赏金。回去之后孔子不仅没有嘉许他,反而说“你因为自己不需要就不接受赏金,以后别人也不敢接受了,长此以往谁还做好事”。
谈兴国笑道:“这些东西里头,只有给老人家补身子的补品值点钱,别的都不值钱。”
文化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宋妈无法招架,只能糊里糊涂地收下了谈兴国拎来的谢礼。
当然,宋妈没再推拒也是因为看见了袋子里头的东西:确实除了一袋营养品,剩下的都是卷子和书!
顾临深也迈步上前,学着谈兴国把自己抱着的一袋子卷子放到桌上。
宋妈看见那也是慢慢一袋子书,笑着说道:“那就谢谢谈校长了。”
谈校长说道:“本来早该过来的,结果前段时间临时去出差了,所以才拖到现在。”
“本就不用亲自来的。”宋妈说。
“要的。我听我爸说小宋今年要复读,所以这两天我特地整理了各科资料一并拿过来,也不知对小宋有没有帮助。”
宋妈说:“颂颂最近一直在做题,我还发愁不知该上哪给他找题去,您这是给颂颂送来了及时雨!”
谈兴国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宋颂:“小宋,你有我的电话,要是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
宋颂也看清了谈兴国送的“谢礼”是什么。
虽说这是他通过老大爷向谈兴国讨的,看到那几袋子沉甸甸的“谢礼”时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这位谈校长,还真是实在人啊!
“谢谢谈叔叔。”宋颂麻溜地顺着杆子往上爬。
宋融融的目光被桌上的书和卷子吸引住了。
等察觉顾临深一直盯着她哥看,她才转眸看向顾临深,想知道这个陌生少年为什么这么关注她哥。
顾临深原本正眼也不眨地看着宋颂,直至察觉宋融融正看着他,他的眸光才转到宋融融身上。
看清宋融融的脸,顾临深一愣。
这个女孩子他见过。
他在宋颂的葬礼上见过。
她哭得肝肠寸断,看起来也很难过。
那时候他们都很难过。
不过,现在他们不用难过了。
现在宋颂没有死,更没有什么葬礼。
顾临深想了想,认认真真朝宋融融露出一个笑容。他平时不常笑,或者说平时根本不笑,所以笑起来不怎么自然。
宋融融冷不丁对上那噙着笑意的眼,飞快收回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顾临深就不太喜欢这个人。
刚才这家伙一个劲地盯着她哥看,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那是她哥哥,又不是他哥!
顾临深见宋融融不看自己了,又巴巴地看向宋颂。
他本来是不想打扰宋颂的,乖乖等着宋颂来找他。
可是他那天把宋颂他们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还看完了冰室老板提到的《霸王别姬》,一股危机感忽然涌上心头。
男的和男的不仅可以做朋友,还可以谈恋爱。
宋颂那天就和那个男的假装谈恋爱,两个人享受了第二杯半价。
他们还一起去溜冰。
宋颂是要和他谈恋爱吗?
宋颂身边总是有很多人。
可是他不想把宋颂让给别人。
昨天谈兴国来找外公说话,提起今天要来找宋颂道谢。他本来对外公的客人没兴趣,听到宋颂的名字后却挪不开脚了,当场就说“我也想去”。
谈兴国算是他表舅,知晓他是什么情况,帮着说服他外公让他跟着过来。
顾临深一大早就醒了,他自己穿好衣服、自己穿好鞋子、自己好好吃过早餐,乖乖等着表舅来接他。
他想见宋颂。
他想早一点认识宋颂。
顾临深的视线过于明显,宋妈很快注意到了。
宋妈是准备留谈兴国两人在家里吃饭的,难得他们搬了新家,屋子宽敞得很,招待起客人来也不显得寒酸。
谈兴国可是校长,校长哎,平时他们见到了都觉得那是了不得的人物。人家特意来给儿子送学习资料,他们怎么能不把人留下来吃顿饭?
她这儿子最会交朋友,这少年人看着和儿子同龄,正好可以让儿子带出去玩玩。
这样留两个客人下来吃饭也就顺理成章了。
宋妈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嘴上也麻利地使唤宋颂:“小顾难得过来,你和融融带他出去转转,别胡乱带人去吃外面东西,一会回来吃饭。”
宋融融说:“我不去。”
她不喜欢这个顾临深。
“我去收拾收拾看书了。”宋融融起身回了自己的新房间。
宋妈知道女儿的脾气,等闲是不爱搭理人的,只能抱歉地朝顾临深和谈兴国笑笑:“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眼里只有书!上回颂颂带她去省城玩,她哪都不肯去,自己在省图泡了一整天。”
这话虽然明着是在责怪女儿,实则有点骄傲。
谈兴国是个人精,哪会听不明白,当即顺着夸道:“爱读书挺好,这孩子也念高中了?”
“对,比颂颂小两岁,九月就升高二了。她学东西很快,连她哥都比不上,现在她哥遇到不会的题目还得问她呢。”宋妈笑着揭宋颂的短。
宋颂说:“妈,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宋妈横他一眼:“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她说完又催促宋颂带客人出去玩。
谈兴国也说:“我这外甥不常出门,难得他愿意出来,就拜托小宋你带他在周围走走了。”
宋颂早就想和顾临深单独聊聊,只是不想表现得太突兀。
现在宋妈和谈兴国都这么说了,他也就顺势上前拉住顾临深往外走。
顾临深的手骤然被握住,只觉一股暖意从掌心涌向心头,把他整颗心都填满了。
他忍不住紧紧回握宋颂的手。
他再也不想松开。
两个人走出一段路,宋颂才想起自己以前怕顾临深走丢,牵人牵习惯了。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顾临深紧抓着自己不放。
宋颂只能牵着顾临深走到附近的河堤上。
凉爽的河风迎面吹来,叫人心旷神怡。
宋颂站在河堤上,眺望着对岸低矮的平房。
这个小县城交通还不怎么发达,楼房还不怎么高大,置身其中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子,他们都在里头游荡过,一砖一瓦都是他们无比熟悉的。
这里曾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曾是他的伤心地,他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却意外有了第二次人生。
回想过去,他前面十几年的人生平静无澜,直至一个个意外接踵而至,他才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彻底长大。
过去他从不敢回头细看,所以不知道自己心底原来有那么多遗憾。
现在他的人生还可以从头再来。
宋颂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上头已经被顾临深抓出了红印。
宋颂眉眼淡淡,对顾临深说道:“松手。”
第22章
顾临深满脸无措。
他顺着宋颂的视线看去, 只见宋颂手背泛红,显然是被他抓红了。
顾临深更心慌了。
他听话地松了手。
看着就像个犯了大错、不知所措的小孩儿。
“我不是故意的。”顾临深紧张地问,“颂颂你疼吗?”
宋颂注视着顾临深。
这家伙找人的本领不小, 前世就自己一个人找到雪山上, 现在连这小县城都能找过来。
当初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顾临深都会乖乖听话,说不定他让他把心掏出来看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剖开自己的胸口。有时候他觉得顾临深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什么都不懂,只是和他一样有点放不下这段关系,所以才继续装傻。
这样的关系是畸形的。
是不正常的。
宋颂一直不说话, 顾临深小心地喊:“颂颂。”
顾临深一张脸已经有棱有角, 早能看出青年时期的俊美,偏偏不说话的时候有种与整个世界隔绝开的疏淡,叫人不敢接近;和他说话的时候又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仿佛很害怕自己会说错话。
宋颂收回落在顾临深脸上的目光, 手指动了动,又有点想抽烟。
顾临深对烟草有点过敏,以前他又是个老烟枪,去见顾临深之前都得先临时戒几天烟,保证身上清清爽爽没有味道。
有次他和洪飞聚会, 因为第二天要去见顾临深,他不仅滴酒未沾,还连一根烟都没抽。洪飞笑着打趣:“瞧你这么小心,我还以为你养了个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