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两位主演这边就安静许多,已经算是功成名就的他们,不需要再用这种方式去争取上层的注意力。但他们都是从底部爬上来的,如今居高而上,内心却难免感慨。
程悦喝得多了,这会儿软绵绵的靠在沙发里,又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手里的酒杯,生生把啤酒喝出了红酒的逼格。
或许是酒精上头,他忽得坐直了身子,靠向颜凉:“说起来,我们当年也是这么认识的。”
在喧嚣的背景音里,他的声优压得很低,语气中有些说不出的怀念。
或许是环境原因,颜凉似乎也真的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抿了口酒:“……是啊。”
他说完这句,程悦却也没有立马接话,而是安安静静的听完一首摸不着调的歌,才自言自语般开口:“……这算是熬出头了吗?”
颜凉侧头看了他一眼。
程悦比自己小上三岁,今年也该二十六七了,这个年龄放娱乐圈里还算年轻,但也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他自己也深知这点,酒精使然,一时间甚至有些彷徨,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是好。
于是程悦对颜凉说:“我真羡慕你,羡慕你们……希望以后也可以好好地。”
他这话乍一听没头没尾,但颜凉却是懂了,他点了点头,伸手与对方已经空了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程悦的手机响了,他拿着电话埋头进了厕所,颜凉一个人在大厅坐着,不免觉得无聊。
好在大家的体力也差不多都到了极限,等点的歌都唱完,也差不多准备散场。颜凉叫了滴滴在楼下,临走时忽得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眼卫生间的位置,厚重门板下面的缝隙里仍有灯光,程悦还在里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敲门,而是在微信上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先走一步。
包厢在这家KTV的顶层,颜凉站在电梯口,刚好赶上了一班上来的,电梯门一打开,一张英俊年轻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看起来十分年轻,眉宇间还有些没长开的稚嫩,脸色却差得很,这会儿一手举着电话,眉心紧锁。两人擦肩而过时,颜凉听见对方恶狠狠的放话:“你给我等着!”
……现在的小年轻长得真高。
他一边感慨着,等进了电梯里,才想起来刚才那人似乎就是段铭宇……
算了,这些都与他无关。
出了KTV,才真切感受到深秋的寒意,颜凉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正眯眼寻找着停在路边的车辆,冷不丁被人从后拍了下肩膀。
他吓了一跳,反射性往前几步,等回过头,才看清楚身后那个高高的人影。
“……小曦?”
路边的灯光昏暗,五彩霓虹灯将那人的身影染成各种颜色,也不知对方在这儿站了多久。
他手上拿着一根抽到一半的香烟,在发觉对方目光之后下意识往身后掩藏,,却穿着一身及其违和的正装,衬得身材修长。
秦渊等了将近一天,车子里空间到底是窄,他越待越不是滋味,就想着下来抽根烟……结果就看见颜凉从里面走出来。
“颜哥……”或许是等了太久,他先是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下文,直至那藏在身后的烟头灼痛了手指,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秦渊说:“我、我在等你。”
几天没有联系,再见面又是这么个正经的打扮,颜凉一眼就看出对方似乎想要做点儿什么,却不急着戳破,而是慢条斯理地打起了太极:“小曦有心了。”
短短五个字,又把大少爷噎的说不出话来,胡乱地碾着掉在地上的烟头,直到那点儿火星都被脚尖踏碎了,才缓缓吸了口气。
“我们、呃,我们回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西服上蹭了蹭,又小心翼翼的伸向颜凉,见对方没有抵触,飞快的抓住了青年的手腕。
分明说不上肌肤相贴,可这暧昧地一个小动作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让他整个都雀跃起来,迫不及待地将颜凉拉上了车。
等关上车门,颜凉却突然开口道:“等等,我……”
大少爷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急了:“我已经等一天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可谓形象全无,坐在前座的薛延连忙低头装不在线,倒是颜凉愣了愣,哭笑不得地开口:“我是说,等我把滴滴取消了……人家还等着呢。”
秦渊:“……”
颜凉给司机发了个红包,转头再去看正坐在窗边的男人,发现他正专注的看着手机,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地默念着什么……
他凑过去:“看什么呢?”
大少爷差点没把手机砸腿上,手忙脚乱的关掉了备忘录:“没……是、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扯完谎,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笑容:“我还没说呢,恭喜杀青……”
“嗯,谢谢。”颜凉伸手摸了摸男人发顶,因为抹了发胶的原因,有些硬茬。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飘忽起来:“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在杀青后来接我?”
“……”大少爷的笑容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什么,却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压力。
“别紧张,我就是随口说说。”颜凉亲切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能想起一些东西,总归是好事吧?”
……那不一定。
秦渊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种被什么在身后追逐的急切感,他干咳一声,吩咐薛延将车开快点……
得赶紧把那些话说出来。
他已经等了太久,已经……不想再等了。
“颜哥,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当车子终于在门口停下,秦渊先一步下车,亲自为他拉开车门。
颜凉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的别墅,或许是因为晚上的原因,他隐约觉得熟悉,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倒是秦渊有几分失望。
他原本没想着这么晚才回来,导致有一些外面的小布置没能展现出来,但好在门上的玫瑰花墙还在,迎面走进去,馥郁的芳香夹在夜风里,连寒冷的消散了些许。
除此之外,道路的两旁还摆放了花束,里面夹着彩色的小灯,蜿蜒簇拥着正中的主路。
“来,这边。”秦渊牵着对方的手,将好多年前礼仪课学到的东西一股脑的翻出来,带领着颜凉一步步踏入准备的惊喜中……
怦怦直跳的心脏敲击着鼓膜。
等终于越过院门,来到房门前,大少爷深吸一口气,抖着手去开锁……因为掌心出汗的关系,指纹验证了好几次都显示失败。
“我……”秦渊尴尬的蹭了蹭衣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颜凉忽得伸出手去,在指纹锁上点了一下。
只听“叮铃”一声,门开了。
“我们是不是在这里住过?”他发现自己赌对,顺利成章的向下推理道:“我有种预感……”
他的声音点亮了玄关的声控灯,伴随着灯光亮起,满眼的鲜花挤满了视野。
颜凉愣住了。
玫瑰的颜色很红,被暖色的灯光一照,有些发黯……
看起来,就像是血。
第九十五章
太阳穴不合时宜的开始疼痛,似乎有一些画面想从缝隙里挤进来,颜凉不得不抬手按了按额角。
等他从短暂的耳鸣中回神,就见秦渊脸颊微红,他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长跑,呼吸与心跳都是肉眼可见的急促,光洁的额前挂上了汗珠,唯有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眼里的期待与忐忑不言而喻。
颜凉:“……”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所以当秦渊小心翼翼的问他“可以吗”的时候,颜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从未真正拒绝过对方的要求,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无论是宁曦,还是秦渊。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一个对自己而已很重要、重要到甚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存在……
好像有什么开始复苏了。
是引擎咆哮时的怒吼,混淆着轮胎摩擦地板发出的尖啸,世界碎裂后又再次重组,血色浸满眼眶,就像这鲜红的玫瑰一样。
但是如今,没有高速行驶的车辆,没有虎视眈眈的凶手,有的只是明亮的灯光、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满屋的鲜花和一个……爱他的人。
秦渊用有些发颤的手捧起对方的掌心,眷恋地抚摸着每一个凸显的指节,颜凉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冷玉一般苍白的皮肤包裹着硬直的骨骼,却又带着一点儿不算热烈的暖意,让他有着亲吻的冲动。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从靠近心脏的衣兜里拿出那枚小小的戒指,皮质的外盒用完后随手丢入了走廊两边的花丛中,只发出了一点儿微弱的动静。
也就是这点动静将颜凉从那突然涌上的回忆中唤醒,他缩了下手指,避开了那代表誓言的戒环。
“等一下……等一下。”青年微闭着眼,用指腹轻推着鼻梁,片刻之后,他像是终于思考完毕,深吸一口气。
“你刚才的话……可以再说一遍吗?”他看着面前有些无措的秦渊,柔声开口道:“我想再确认一下。”
“颜哥,我……”秦渊一不小心咬破了舌头,他仓皇地吞咽下嘴里的血沫:“好、好……只要是你想,说多少遍我都愿意。”
说完这句话,他后退一步,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气。
当那种随着心情起伏而无意识流露出的青涩沉淀下来,端起一副正经的架子,似乎又从那个和连一句“喜欢”都要含在嘴里犹豫半天的宁曦,变成了那个可以毫无顾忌向媒体公布心意的秦总。
“颜凉,我喜欢你。”秦渊斟酌着用词,那双曾经充满着阴郁与暴躁的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光,像是在虚无中漂浮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他小心翼翼握着颜凉的手,声音微有些沙哑,却无比庄重:“不是对于兄长、也不是玩伴,而是真正的、来自一个男人所有的爱——这么说虽然有些肉麻,但这的确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过去的几年,我们之中掺杂着种种误会,我的精神状况……也有一些问题,所以我对你很不好,甚至是非常坏。但现在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了,我也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我后悔了,而且我不想逃避、不想给自己找任何的借口。我对不起你——我想补偿你,和我喜欢你并不冲突,因为这些加起来就足够填满我的余生。”
“——而下辈子,我想和你一起度过。”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黝黑的瞳仁深情而专注,像是要将眼前人都吸进去。
“你拒绝我,也没有关系。”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秦渊再次开口:“我知道我不够好,也知道……你可能还是把我当成弟弟去看待,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今天、今天只是想告诉你这些,我喜欢你!不管是秦渊、还是宁曦……他们都是我,所以这不需要纠结,因为我就站在你面前。”
在鲜花的簇拥之下,他张开满是汗水的手掌,露出其中那枚被体温浸染了的戒指。
“你、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誓言的信物。”到了现在,秦渊又有点儿紧张了,连忙暗自掐了把大腿,却仍有些语无伦次:“我曾经骗了你很多,也瞒了你很多……还把你关在山上的别墅,切断所有对外界的联系。所以现在,我不奢望你的回应,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机会,哪怕是施舍的也好,只要你给我一点儿希望我都会牢牢抓住……”
颜凉舔了下嘴唇:“……先停一下。”
他不等对方惊慌,又紧接着开口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秦渊有点急了:“当然!我……”
“哪怕我接近你是早有预谋,哪怕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在乎……”颜凉的语气有些古怪,他微皱着眉,用一种罕见的、生涩的语气,去一点点剖开粉饰之下,自己那不见光的、扭曲的内心。
其实他没必要这样的。
其实就算瞒一辈子也不要紧,事到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但又似乎,在颜凉那贫瘠的、扭曲的世界观里,似乎又有那么一点儿趋于正常的角落中,似乎也寄托着一份勉强算得上“纯洁”的东西——是坦白的、无私的、不计回报的。
如今看来,那便是“爱情”。
“我最开始接近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很像宁曦。”他缓慢地说着,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汗毛倒立:“但是除了长相之外,就再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了……”
“再加上,我确实需要一笔急用款。”说到这儿,颜凉甚至笑了笑:“不得不说你出现的恰到好处,我甚至没有拒绝的理由。”
“从那之后,所有你自认为的“伤害”,其实对我而言都不值一提……啊,忘记说了,我这个人可能是从出生以来就有点缺陷,感受不到那种……嗯,那种很激烈的情绪——所以,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我没有走,单纯因为我不想逃。”
说到这儿,他似乎又有点自傲似的,眼睛弯成了一堆月牙:“不然你以为,你真的关得住我吗?”
——以你对我的感情,只要我适当的“自残”一下,你就心疼了。
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而是顺势换了个话头:“所以你对我的那些愧疚也好、后悔也罢……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纯属自讨苦吃,我想留住你,用更偏激、更扭曲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