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认真的人做起攻略来是不一样。
程晟行程安排比祁衍靠谱多了。
路线不绕、安排合理,每一餐的都精心挑选十分美味,且100%不会迷路。
祁衍:“……”
跟着哥哥出来玩什么都不用操心,好有安全感哦。
以后也都可以不用操心,跟着哥哥就行,更感觉有点幸福。
这次旅途中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看住哥哥远离奇思妙想,尤其全盘禁止他深入了解蹦极、跳伞等危险活动!
作为妥协,祁衍不得已带程晟去坐了一次热气球。
一大清早天刚亮,五彩的热气球就已经高高飘在天上,祁衍念叨着“每升高一百米气温下降0.6°”,用大风衣裹住程晟。
程晟:“……你还会背这个,你高中不是都没怎么念书吗。”
祁衍:“我只是没好好考试,又不是没学!”
程晟垂下灰眸笑,心里却有点酸酸的。那几年他的小天使报复社会,明明什么都懂却就不好好考试。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天都是灰的吧。
那时候他们还那么小,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而此刻抬头,东方是金橘色的晨雾朝霞。向下看则是小小的山川河流、金色麦田。
喜欢的人把他温暖地拥在怀中。
……
玩到后面几天雨林探秘,两人又一次遇到了爱给人穿耳洞的老奶奶。
祁衍可算是服了,为什么无论国内外都有这种沿袭传统、喜欢在耳朵上给人戳戳戳戴大耳环的老太太?
同行之中又有很勇的小姑娘,当场坐下来让老奶奶穿。
程晟眼巴巴围观。
祁衍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行了不准看!纹身耳洞这些,你这辈子想都别想!”
程晟:“哦。”
可那天晚上睡前,他还是不死心地拽拽祁衍:“其实,我稍微有点想……在一起纹一对小纹身,很小很小的就可以。”
月光照在床上,映着他灰色的眸子里流光熠熠。
祁衍知道哥哥最乖,一直都很少会有什么请求,这样小心翼翼认真提小要求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心里一动,几近当场投降。
最后拿出全部的理智才忍住:“不行!”
还是像热气球那一次一样,他总归舍不得哥哥露脸上出失望的表情。
最后折中的条件是勉强同意带程晟去染了个头发。
一点点的挑染。
程晟有着好看的灰色眼睛,因而在鬓边挑了两缕相似的银灰。就这一点点颜色,他就很兴奋,眼睛明亮就像那种人生第一次吃到糖的小朋友。
全程乖乖坐直,祁衍在旁边哭笑不得。
这个人,果然就只是表面乖,内心奇奇怪怪、深不可测!
不一会儿染好了。
“是不是……很奇怪?”
祁衍:“嗯,奇怪。”
祁衍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程晟耳朵一下子就红透了,局促得不敢看镜子。
回去洗头时还认真蹭了那两撮,可那颜色也蹭不掉。
直到当晚,壁灯的光淡淡的,耳鬓厮磨时他才知道他好像又被骗了。
小衍那么热情,明明就是喜欢的。
他知道他有时候怪怪的。
好在他的小天使总是很愿意去欣赏他骨子里的那一点点小古怪、小叛逆。
……
东南亚雨林里的隐秘民族,有他们特有的祈福仪式。
是在垂下白色细小的花朵的花架和铃铛下面互相给与祝福。无论是兄弟,父子,家人,情侣,彼此都可以祝福。
然而这纯白梦幻的布景,实在太像是结婚仪式现场。
所以游客的话,大都是情侣过去拍照。
程晟被祁衍拽到花架下的时候慌极了。
微风拂在脸上吹不散心跳和热度,少年漆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小衍现在越来越坏了。分明看他越是害羞想躲,他越是促狭使坏不准他跑。
结果他们站到花架下面才几秒,天空就突然开始下雨。
这下周遭还在排队的情侣纷纷四下逃散躲雨,纯白的花架下一下子成了专属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程晟抬手,替祁衍轻轻擦去脸颊的雨水。
少年的头上沾染了雨珠,黑瞳墨玉一般温柔。程晟看得恍恍惚惚。
那是一个大庭广众下的吻,他主动的。
人群虽然散去避雨,但附近廊檐下或许有人能认得出祁衍,或许还会拍照。
因而究竟可不可以就这样不管不顾?程晟也有一瞬间的质疑,直到他看到少年笑眼弯弯。
他看着他,俊美的脸上只有欢喜。
雨还在下,程晟的心却瞬间开朗。
……他的小天使从以前到现在,都在用所向披靡的心,坦荡真诚地爱着他。
什么都不怕。
于是他也就跟着不怕了。在细雨之中、异国他乡的纯白的花架之下,他肆无忌惮地抓住祁衍又亲了好几次,不管会不会有人看到。
第二天该回国了。
回国前夜,程晟终于缠着祁衍,黏糊糊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心里话。
以前这些话,他只敢告诉心理医生姐姐,在祁衍面前则觉得不该说。
而如今他不再怕了,就连一直以来刻意避开提到的曾经、不愿提到的人,如今也终于有勇气再度提起。
……
爱的反面其实不是恨,而是冷漠。
祁衍以前不相信这句话。
他一度认定自己一定会一生憎恨他爸和孟鑫澜。可这才过去几年,他再想到那两个人的,心情就已经好像是想起历史课本上遗臭万年的奸臣一样。
虽说态度肯定是轻蔑鄙夷一句呸,但平常已经完全不会想起。
孟鑫澜最后几年过得很不好。
她以为她从祁衍手中抢回了儿子。可程晟的那七个月,让她彻底清醒她输得有多么一败涂地。
人生有时很讽刺。
她一生伤害无数人。最后却是她视作唯一指望的儿子,给了她最深重的人生打击。
程晟当然不是有意的,但他客观上确实做到了。
达成了祁衍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伤害值。
当然,造成了多少伤害,他自己就同时承受了多么惨烈的反噬。
小舅舅当初问过祁衍,如果孟鑫澜一直不死程晟一直留在她身边,你要怎么办?
他那时只说没有那个如果。
因为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现在知道了——如果有那个“如果”,如果孟鑫澜没死,那一定换成程晟早早死掉。
他的宝贝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祁衍至今不敢想,程晟孤零零一个人被逼到在冰冷的监狱里绝望窒息,心脏逐渐停止跳动的那一天。
他好心疼他。
“哥哥,你妈她真的是得病死的。”
“你一直照顾她直到最后,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没有半点错,没有半点对不起她。”
“……”
“小晟,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善良了。”
“这样不好,你不可以总是想着对得起所有人。我希望你不要总是忘记别人对你99%的坏,而就只记得那1%的好。”
“那些人明明对你……一点也不好。”
“99%的不好和1%的好,加在一起就是不好。很不好……”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词不达意,黑暗中眼泪就一颗颗无声落在枕头上。
突然之间就非常非常难过——
他最珍惜最宝贝的人,为什么要一直受折磨?他宁可这个人能跟自己一样没良心,枉顾那些没用的伦理、逻辑、情面。
对待伤害自己的人,不留丝毫情面,没有一点点的委曲求全。
然后肆意地活。哪怕自私、任性,天马行空,他愿意一辈子宠溺纵容那样的哥哥。
程晟慌了:“小衍,你、你别哭啊。”
“不是的,我能跟你说这些,不就说明已经放下了吗?你别哭啊,真的都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有心结了,你相信我……”
“结束个屁!”祁衍咬牙切齿,“你自己交代,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边安静了片刻。
“没有了啊。”
“真的没有了。”他爬起来,迷惑又认真,“小衍,我发誓真的没有了。你相信我!”
他灰瞳里坦坦荡荡干净极了,烟琉璃一样,不是装的。
他完全就没有想起那七个月。
一如一直以来,他都只记得自己欠了别人很多,从来不记得自己付出过多少。
“你简直…”
祁衍看着他,气得眼眶发红都恨不得掐死这傻子,最后却还是轻轻抱住他。
……
回国七个小时的行程,程晟睡了六个半。
不该那么久,可他傻乎乎的全程没发现异样。
直到下了飞机,他才发现所到之处根本不是南方,而是距离他们家乡小城只有一个小时的机场。
“小衍……”
祁衍给他换上厚重的遮风大衣,看着他略微慌张的样子故意卖关子。
车子一路开啊开,开进了阔别两年的小城,沿着河岸景致越发熟悉。
曾经他们的家,河岸边最豪华的loft小区,门口种满了金灿灿的腊梅,梅枝上还落着雪。
车子开进小区,程晟已然如坐针毡:“小衍,我、我把我们房子卖掉了,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祁衍垂眸:“嗯。钱不够花,卖掉也很正常。”
车子一路沿着观景小路,开到了他们曾经的楼下。
祁衍:“咱们上去看看。”
程晟:“不看了吧,已经是别人家了……”
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却硬背祁衍拽着他走进熟悉的单元,熟悉的电梯、熟悉的楼层。
好多回忆,他憋的眼眶都红了。
却看到祁衍悠悠然掏出钥匙。
在他震惊迷惑的眼神中,插进去,转动,就那么打开了门。
叮铃——
玄关一只漂亮的风铃,闪耀着阳光的绚丽颜色。
里面的木地板一尘不染,飘窗上摆着一堆小毛绒。家具床铺一应俱全,桌上的果盘里还有水果。
一切一如曾经。
就好像它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程晟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和梦游一样的迷惑,他回头呆呆地看着祁衍。
祁衍搂住他。
“傻子。”他说。
“你是卖掉了没错,但你卖给谁了?签字了吗过户了你就知道收钱?”
“黑心奸商,还我房钱。”
“……”
“真的傻了啊?小晟,小晟你回神!你卖掉也是卖给我,我怎么能舍得你真的把我们的家卖掉。”
“没有卖掉,你看,还是我们的。”
“现在再送给你一次,喜不喜欢?当年没有能给你过18岁生日,这个补给你怎么……呜!”
祁衍还想耍帅,结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哥哥也学会突然壁咚亲人了。
亲完以后,还低喘着耳鬓厮磨勾引他。
……
他们曾经,在这小而温馨的loft里同居过好几个月。
他当时未成年,又担心哥哥的身体,始终没有逾矩。
今时终不同往日。
小小的loft,也终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介于他哥今天太激动,疯了一样,举动过与主动和出格。祁衍甚至觉得有点对不起小loft。
白日宣淫那么刺激,它居然让纯洁的小loft第一次就以这么爆炸的方式长大成人,
大白天激情滚完床单、浴室、餐桌等名胜古迹,程晟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祁衍懂。
刚才他都怀疑他哥是不是像海边的小寄居蟹一样,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占据了。
他哥真的,不是一般人。
果然平常越是正经压抑的人,本性一露出来就越……咳。
搞得那么他年纪轻轻,都第一次体会到了腰酸的滋味。
可怜的小loft都污到不行了。
但这话祁衍都不敢说。他要是拿着个打趣程晟可就真没有下一次了,而他还想要小loft有下一春。
程晟一直躲到黄昏,太饿了才勉强从被子里爬出来。
厨房飘香,祁衍正在煎鸡蛋饼。
床头,还搁着晶莹剔透的暴风瓶。
他恍惚指尖蹭了蹭的小瓶子,凉冰冰的。那是他曾经藏在这里,以为一辈子不会再说出口的爱。
但小衍还是知道了、看到了。
暴风瓶的旁边,还放着一只他没见过的首饰小盒子。程晟缓缓打开盖子。
里面是两只月光石吊坠。
灰色的,闪着夜雾的荧光,一点点炫彩,刚好一对。
祁衍端着香甜的鸡蛋饼和牛奶进来:“好看吗?”
“你前阵子一直偷偷在家找啊找,是不是就找这个呢?那你当然找不到了,它从两年前就在这里和你的小瓶子做邻居。”
邻居。
程晟觉得这个说法羞涩又可爱。
他垂眸,被塞了一口鸡蛋饼,祁衍拿起吊坠给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给他戴上。
“以后要天天带着,谁都不准取下来。答应我?”
“嗯。”
“怎么样?我千挑万选的石头,是不是果然如同大家说的那样漂亮——五彩斑斓灰?”
他笑,拿着月光石对着火红的夕映,而程晟则艰难地嚼蛋饼。
“你不乖哦,”祁衍低头蹭他的鼻子,“那么好吃的鸡蛋饼,干嘛吃得像快要哭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