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比较难,所以只有两人脱颖而出。
祁衍考了308,程致远306。
再往下看,第三名齐晓月就已经只有296分了。
祁胜斌听说儿子考了第一,既惊讶又喜滋滋,一时间赶快到处去炫耀“我儿子考了第一名,肯定能上一中实验班”。
孟鑫澜则暗戳戳的急,自己儿子只差两分,能上吗?能上吗?
“再怎么说,也甩了第三名一大截呢。要是祁衍都能上,我儿子讲道理也应该能上的吧?不然多不公平啊。”
同一天,齐晓月家里。
她因为长得黑黑的、穿的总也有点土,导致好多人都误以为她家境贫寒。
但其实不是。
一切只是因为她爸妈认定“学习为重”,才会逼她剪了短发,并总买又土又大的衣服,防止她分心打扮。
她的家大而敞亮。
实木地板、手工地毯,以及各种装修雅致的桌椅。墙上挂着各种水墨字画。
她的爸爸齐青峦是教育局副局长,连老师都不知道。
目前,正局长职位空悬。
所以她爸就是掌实权的那一个。
按说,像她这种厉害家境,十有八九都该在机关一小就读。
但齐晓月比较特殊,当年教育局内部派系斗争,她爸爸被排挤、穿了几年小鞋,也连累她也被机关一小拒收。
然而风水轮流转。
几年后,教育局贪污案发被一锅端,她爸一分没贪,顺利清白上位。
只是齐晓月已经五年级了。
他爸妈一合计,现在再转去机关一小,恐怕也影响孩子成绩。不如就在菜市场小学待着算了。
反正,她只要能保持住第一名,一中实验班也照样上。
谁能想到——
“才第三名,分数也被人甩了一大截?”
“我真想不通,都是插班生,人家六年级都没上,你怎么最后还考不过他们?你还上了家教、有补课呢!我觉得你就是不用心,你爸你妈脑子都不差,你遗传我们的怎么可能差?”
齐晓月低着头,红着眼,不说话。
她爸幽幽点起一根烟:“行了行了,说这些也没用,我想想办法。”
她妈则继续急:“你能怎么想办法,那种破学校,难道能三个都弄进去啊?”
“你可是局长,当心回头人家抓到把柄整你!不过我看那两个小孩子,八成是有问题,说不定是学校帮忙舞弊!”
齐晓月:“妈妈,没有!祁衍和程致远他们就是学习很好……”
她妈:“你小孩子你懂什么?等等,等一下,祁衍,程致远,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体测的那两个小孩子?他俩体测作弊了没错吧?”
她一把抓住齐晓月的手腕:“走,我们去跟你们校长说说去!”
“你是人证,那两个小孩的成绩根本不算数!”
……
齐晓月当场就吓哭了。
她跟妈妈说体测的事,是因为相信妈妈,而且完全当做“好人好事”说的。
根本没想到,妈妈会因为这个反而去抓祁衍他们的把柄。
她委屈极了,拼命反抗。
她妈越是死命拽她,她就越是扒着门哭闹不肯。
“不行!祁衍是我好朋友,我不去!”
她妈:“你是不是死脑筋啊?”
“就你那些菜市场的同学,也不看看都什么破家庭、烂爸妈,也配跟咱家做朋友?等你们长大了,绝不可能是一路人!懂吗?”
“你以后少跟他们玩,当心学坏!”
“多跟你方伯伯、卓伯伯家的儿子女儿学习学习,你看人家多优秀!你看卓紫微小提琴拉得多好!人家还会下象棋!”
齐晓月就只是哭,摇头。
她妈看弄不动她,气呼呼又去找她爸:
“老齐,你说怎么弄?她同学体测作弊,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想想办法!”
齐局长:“别急别急。体测都那么久了,你现在拿出来说事肯定不合适。”
齐局长:“我再想想办法。”
……
齐局长确实有办法。
没几天,教委找一中校长去开了个会。
校长回去以后,随即就找老师出统一卷,准备选拔考试。
齐局长的办法简单,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跟一中校爱上书屋校的卷子难度差异大,不公平。所以,选拔进一中的学生们,应该再进行一次统一考试,前40名进实验班。
教育局长都发话了,校长当然马上照办。
没过几天,齐局长就又悄悄的,拿了几张纸回家。
“晓月你看看这个。题目答案,认真背一下。”
齐晓月没想到,她爸爸连题目都搞出来了。
很震惊,更疑惑。
平日在家里,她爸爸总是很得意当年同事纷纷贪污落马,只有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而她妈妈是个高中教师,平常也总是强调努力学习、诚实勤恳的重要性,对作弊的学生不屑一顾。
那现在,他们又是在做什么?
齐局长:“要是你能自己凭实力能考上,爸爸肯定不这么搞。问题是,你自己能考上吗?”
“这届一共招了十四个班,三十多所小学七百多名学生,每一个都顶尖的聪明孩子。”
“前四十名,竞争非常激烈啊。”
“你在那种破学校才只能考第三。凭自己的实力,怎么考进实验班?”
“快点看吧,爸爸也是为了你,别人想要你这个机会都没有呢。”
齐晓月一直在抹眼泪。
抹啊抹,泪珠子却还是一直往下掉。
可最后,哭着把题目背完了。
他爸确定她背完,检查过,就把那几张纸在自己家洗手间烧掉了。
齐局长:“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了。”
是没有任何证据了,但齐晓月一夜都没能睡着。
她的爸妈,平常总是一副完美、清高、与人为善的形象,别人对她一家人的评价也非常不错。
可偶尔爸妈的一些言行,总会让她觉得有点矛盾、分裂——
她却不敢说什么。
她还小,很多事想不通。
也许他们,真的是为了她好吧。
……
七月初,一中分班考试。
机关一小二小、实验一小二小的家长,早就听到风声,各显神通打听、探究、送礼,商量怎么给孩子复习。
而像祁衍、程晟这种破学校没背景的孩子,则是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突然通知要考试。
一中位置在西区,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
祁衍十一年一直生活东区,人生第一次去西区。
程晟多半也是第一次吧。
一个人跑那么远,总归有点不安。祁衍其实脑子里闪过一两秒,要不要等哥哥一起。
可最后还是摇摇头。
不能等,等了他算什么呢?
不能和好。
就这样当陌生人,也好过信任、依赖他,最后有朝一日他去护着孟鑫澜和小负负得负。
那他一定会恨死他,一定会。
虽然这么想。
可笑的是,祁衍坐在车窗边,车子拐啊拐,路过市中心商业街停下上客。
正好他面对着一个橱窗。
橱窗里的男式围巾,是那种有质感、很高级的灰色……程晟眼睛的那种颜色。
“……”
祁衍转头不再看。
合适他有什么用?合适他又有什么用?!
他虽然同一个屋檐下,但早就没联系了!现在不熟!
好容易到了一中,找到考场坐下。
结果那天不知道为什么,都快开考了,程晟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祁衍默默烦躁。
好在最后关头,人总算来了。
程晟是跑来的,脸色有点发白,气喘吁吁地神色不安。
一上午的考试,三小时综合题。
卷子并不容易,好在题目祁衍基本都会做,只用两个小时就做完了,检查好后便发起了呆。
那天天热,蝉鸣。
阳光也很好。
程晟就坐在他斜前面。
从祁衍角度,灿烂的日光打下来,正看得到少年捏着笔、骨节分明的手。和长长的睫毛。
程晟最近,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眼睛更好看了。脸也更加端正、棱角分明地帅气。
……腰却又瘦了一些。
祁衍微微皱眉,程晟本来就瘦得很。
还记得冬天的时候钻到被子里,第一次搂到的时候吓了一跳。
明明那么高,腰却像是轻易就会折断了一样。
他只能很小心翼翼地抱抱他。
是不是因为每天只吃那么一点儿,才又瘦了?
怎么就不能多吃一点?!
……
考试结束,程晟的样子比来时还糟糕得多。
脸色煞白,像是强忍着什么痛楚,眉心深深一道纹路,步履都有点虚浮。
祁衍默默跟着他。
上公交,下公交。
那趟公交很挤,他被挤在很后面,越过人群看到程晟在前面找了个座位靠着。
他站不稳,手腕偷偷抵着上腹。
终于到了站,车站距离他们家还挺远的。
之后的那段路,程晟却迟迟不肯乖乖回家。
他走得很慢,一直在寻寻觅觅,看得祁衍无端急躁。
都他妈走都走不稳了,还耽误什么?
还躬下身在路边的草堆里找?找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生着病找!
忍不住追上去。
“你找什么呢?”
“……”
程晟抬起头时,已经疼得面无血色。
却还是一副不敢置信、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疑惑的样子看着他,像是在说,不是说好了,不再跟我说话了吗?
祁衍瞬间来气。
心想要不是看你病了,谁会和你说话啊?
“你找什么呢?”他再一次凶巴巴问他。
面前少年竟然还悄悄的,放开了抵着胃部的那只手。
“石头。”他垂眸。
“石头?”
“嗯,雨花石,对不起……”
“什么雨花石?”
“……”程晟不说话。
祁衍看着他那样子更急,又想发火,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是以前送过他一颗雨花石。
“是挂钥匙上的那块石头?”
程晟点点头:“嗯,我不知道它去哪了。明明早上还在的,我出门时还在,可是在车上时再看……就没有了,我回来找过,可是……”
“应该不是掉在车上。”
“我觉得就是,掉在这附近了,我再找找。”
他说着,低头继续找。
一道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去。
祁衍:“行了别找了,不就是块破石头?”
“雨花台景区五块钱一颗,以后再买,要多少有多少!那石头又没有多特别!”
他去拽程晟。
久违的温度,久违的再次紧紧握住了那只手,用了力,却拽不动。
程晟:“我不要,我就喜欢那一颗。”
“我就,只要那一颗。”
祁衍回过头,黑瞳沉沉。
人生中第一次,在那双温柔的灰色眼睛里。
在从那个什么都隐忍、什么都不会太执著的少年眼里,他看到了尖锐又刺心的热烈与执拗。
……
可执拗有什么用。
人都不来往了,一块破石头,又有什么可找的。
祁衍心里,继续阴阴冷冷的。
他看到程晟都快倒下了,手背青筋一道一道的,却还是想,别指望我会在乎。
他没管他,转身走了。
祁衍走后,程晟又独自一个人找了一会儿。
找不到,他根本不记得掉在哪了。
好容易在草堆里看到一块小小的、淡黄色的石头。
他惊喜万分地捡起来,却又不是。
找不到了。
明明那么宝贝它的,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了。
他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
疼得太厉害。
蜷缩在路边,咬着牙头昏脑涨,忽然听到“叮铃”一声响。
祁衍骑了车子过来,吼他:“回家!”
“你还能站起来么?扶着我!”
“坐稳了,别摔下去。就五分钟,撑住。”
孟鑫澜不在家。
她从两周前就不住在这儿了。
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藏不住了,当然已经赶紧躲到了祁胜斌给她新租的房子里。
避开左邻右舍的眼光,防举报嘛!
孟鑫澜不在,祁胜斌当然也好久没来了。
他要出车给新儿子攒奶粉钱,忙得很。下班之后,也是赶着去出租屋陪孟鑫澜。
祁衍把人弄上床,下楼给祁胜斌车队打了个电话,让人转告说他大儿子病了。
回来上楼,看到程晟缩在毛巾被里颤抖。
“你冷?”
他摸了摸他,皮肤冰凉。可夏日炎炎,外面知了还在烦躁地叫着。
“那么热的天,你还冷?”
“嗯,对不起,我,”程晟的声音又虚又涩,“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麻烦。
但祁衍很烦他那么说,就没好气回他:“你也知道你自己麻烦?”
程晟颤了一下。
祁衍没管他,去爬柜子,抱了深秋的大棉被。
盖上以后,又摸了摸程晟额头。
艹。手脚这么冷,居然在发烧?!这什么情况。
又忙去弄井水,给他拿毛巾冰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