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腥味……
“艾伦……”
伴随着奇怪且灼热的低语中,雷蒙德慢慢地越过了七零八落的医疗官们靠近了艾伦。
他身上那些管线已经绷到了极限,早在之前就已经倒伏在地上的仪器被他拖拽着缓缓位移,金属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异常刺耳的噪音。
“看在上帝的份上——”
在房间的最角落,艾伦在拉菲尔和萨基尔的保护下,不断的往后退去。
他听见拉菲尔嘴里发出了一声嘟囔,然后就看见拉菲尔的额头上布满了因为紧张而渗出的冷汗。
“萨基尔,想想办法!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菲尔惊慌失措地喊道。
“我他妈怎么知道——这家伙已经神智错乱了,他疯了!”
萨基尔吼了回去。
作为一名顶级Alpha,萨基尔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是如此狼狈。
他正在发抖。
是的,萨基尔不愿意承认,但现实就是如此。
他发现,随着自己面前那个神智错乱的怪物的靠近,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在发抖,他在出汗,他虚弱得想要直接伏趴下来,然后在那个苍白而高大的怪物面前表现出最彻底的臣服。
这是Alpha之间最原始也是最直白的斗争,这是Alpha与Alpha之间的等级压制。
在人类尚未发展处文明,在他们还仅仅只是野兽时,这种根本的等级制度可以决定一切:地位,领地,还有……交配权。
但随着社会地高度发展,哪怕是Alpha与Alpha之间的斗争也变得更加温和。萨基尔之前偶尔也能察觉到某些强大Alpha的气息,比如说他的上司,还有他在执行任务时候接触到的某几位将军。
但他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完全不受控制过。
萨基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前所未有地开始羡慕起自己身旁的拉菲尔来。
至少……作为Beta的他,可以免于这种来自于基因层面的恐吓。
然而,无论是Beta的拉菲尔还是Alpha的他,最终还是被雷蒙德一步一步地逼入死角。
雷蒙德微微偏头,不带一丝感情地凝视着面前的两人。
然后,他再一次地抬起了手。
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他的指尖一直流到了他的手肘。
萨基尔在恐惧到极点的时候,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发出了一声哀鸣,然后整个人倏然一跃,猛然朝着雷蒙德跳了过去。
在安全局地下十二层的秘密基地里学到的所有技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他的本能。他高高举起了双手,然后朝着雷蒙德的颈部动脉猛然击打下去。
他的动作很快,很完美,很凶狠。
可以说,那几乎是萨基尔这辈子最完美的一次攻击。
而且他也确信,自己直接击中了对方。
但……
“咔——”
一阵剧痛从萨基尔的喉部袭来。
他的意识似乎断片了,上一秒,他还在攻击雷蒙德,而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昏暗,身体高高地悬在了半空。
雷蒙德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举到了半空。
萨基尔已经无法呼吸了,然后他疯狂的挣扎了起来——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下一秒,雷蒙德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他即将死去。
而他之所以要被杀死,仅仅只是因为,雷蒙德可以这么做。
……
“住手!”
就在萨基尔觉得自己已经死定的瞬间,一声颤抖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微弱的低呼响了起来。
艾伦颤抖着从拉菲尔的身后走出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然后小声地冲着雷蒙德喊道。
“放……放开他……不要杀他……”
艾伦语无伦次地冲着面前的男人说道。
他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凶狠一点,但话说出口,他才发现那声音听上去是多么虚弱。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雷蒙德立刻就松开了手,直接将萨基尔丢在了地上。
他直勾勾地盯着艾伦,然后在呆立了片刻后,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
“艾伦。”
他冲着艾伦笑了起来。
那笑容看上去竟然是天真无邪的,温柔到让人难以想象就在几秒钟之前他差点扭断一个男人的脖子。
紧接着,雷蒙德一把拽住了艾伦的手,将后者直接带回了自己的病床上。
接着,雷蒙德干净利索地跳上了床,他躺下了,但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握着艾伦的手腕。
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望向艾伦。
“雷蒙德?
艾伦震惊地看着雷蒙德所有动作,然后才意识到,雷蒙德正在重复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在重复自己初次醒来,没有被那些医疗人员打断的场景。
接着,艾伦一点都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被雷蒙德一把扯倒在了床上。
雷蒙德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就将艾伦整个人牢牢地环在自己怀中。在被雷蒙德抱住的一瞬间,艾伦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就像是一直以来那样。
“艾伦……我一直……很想你。”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艾伦听见雷蒙德用干涩的语调对他说道。
艾伦身体一颤,也不知道为何,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
他沉默地缩在了那个男人冰冷潮湿的怀抱里,身边是许多人的痛苦呻吟,是血腥味,是混乱。
是雷蒙德身上那带着些许海盐与松木枝条一般的古怪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白皇帝:没有人能够打扰我和我爱豆的见面,没有人!
第19章
星历 3109 座人类军事基地
“我想,我们需要跟你谈一谈那天在病房里发生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艾伦正坐在一片雨林前面……那是一片模拟出来的雨林。
大概是因为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距离地球太过于遥远,为了稳定这里士兵的情绪,这座基地所配备的全息投影模拟设备是艾伦所见过的最高级最完美的。就比如说现在,艾伦竟然可以端坐在一张与军事基地格格不入的法式宫廷椅上,欣赏着这片模拟出来的景象:
层层叠叠的热带植物正在潮湿的暴雨中颤抖。一只雨林蛙,从一片箭毒木的叶尖上发了一会儿呆,它身上鲜艳的颜色显示出它体内惊人的毒性,它看上去仿佛是无敌的。可下一秒,一条睫角棕榈蝮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倏然弹出,然后一口吞下了那只倒霉的雨林蛙,随后,它瑰丽华美的身影消失在了浓稠的绿色之中……
艾伦望着那生动无比的场景,像是已经看得出了神,以至于他完全没顾得上回应那句话。
萨基尔双手环胸,他靠在办公桌上端详着艾伦。
艾伦的沉默让他皱了皱眉头,一些冷酷的话语几乎已经到了他的舌尖,但在想到某些人和某些事之后,萨基尔立刻将那些习惯性的命令语强行咽了回去。
这让他感觉又别扭又奇怪。
当然,更加别扭和奇怪的是他的喉咙。
萨基尔的脖子上缠着一条长长的黑色绷带,距离病房里那一场可怕的混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而萨基尔也经历了相当高等级的医疗修复。
但他一旦开口说话,他依然会感觉自己的喉部隐隐作痛——当然,在负责治疗他的医疗官看来,萨基尔的这种隐隐作痛与其说是生理上的受损,到不如说是心理上的。
雷蒙德·莫克姆当时对他的袭击,确实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一直到现在,萨基尔说话时地声音依然非常的沙哑,听上去仿佛像是另外一个人的腔调。
“你想要一些咖啡吗?
萨基尔在短暂的沉默后,又开口询问道,语气中隐隐似乎还透着些许讨好。
又一次没有等到回应,萨基尔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咖啡。
而他这种退让的态度,让艾伦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他望向了萨基尔,后者就着咖啡吃了两颗缓解神经焦虑的药片。
艾伦看着那个男人眼睛下方厚厚的黑眼圈还有在几天内就凹陷了下去的脸颊,沉默了一小会之后,他忽然开口。
“我不需要咖啡,顺便说,你吃的那两种药物很大程度上都只有心理安慰的作用。”
他一字一句平静地说道。
萨基尔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艾伦。
艾伦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只是一个小提醒。”他说。
“……谢谢。”
萨基尔迟疑了片刻,然后才道谢道。
他叹了一口气,端着自己的咖啡杯走了回来,接着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隔着那一张书桌与艾伦对视着。
“我从来都不擅长东拉西扯还有缓解气氛——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正式地来谈一谈雷蒙德·莫克姆上校了吗?”
萨基尔问道。
“好吧。”
艾伦眼睫轻颤,然后他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已经连续几天拒绝去与雷蒙德上校见面了?”
“不然呢?”艾伦偏了偏头,他的语气听上去是真心实意的迷惑,“如果是你,在看见了那样的他之后,你会愿意跑到他的病房里去,然后假装什么没有发生,什么都不害怕的样子,与那个人进行近距离的接触吗?”
艾伦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天自己是如何离开雷蒙德的病房的。
哪怕在注射了大剂量的镇定剂后,雷蒙德依然显示出了堪称恐怖的臂力。
艾伦最后是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才勉强从昏迷不醒的雷蒙德怀里离开,而代价的就是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外套。那个男人的胳膊留在他腰腹间的轻微淤血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消退,更不要说,从那一天之后,几乎每天晚上艾伦都会在半夜惊醒。因为他总是觉得,雷蒙德似乎就站在黑暗中,睁着痴狂的血红眼睛静静地窥视着他。
他甚至还会产生幻觉……他的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直萦绕着那种特殊的气味。
来自于雷蒙德气味。
即便是在三年前与雷蒙德结婚后的那段日子,艾伦都不曾感觉自己精神压力如此大过。
“这个……”
听到艾伦的反问,萨基尔顿时沉默了。
一直到很久之后,萨基尔才叹着气重新开口。
“其实我想之前应该也已经有人通知过你了。我们后来给雷蒙德上校的身体做过检查。他的状况很特别……”
说到“特别”的时候,艾伦明显可以看到萨基尔眼神中闪过一抹忌惮。
“他的各项生理指标都逐渐开始好转,虽然至今为止我们的人还没有找到确切原因,但是,雷蒙德·莫克姆上校确实有着远远超乎常人的自我愈合能力——当然,我指的是肉体上的那种。”萨基尔说完,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截止到现在,甚至就连连他在救生舱里因为长时间休眠导致的肌肉萎缩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倒是很容易看出来。”
艾伦说道。
几天前他可是亲眼看见雷蒙德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倒霉的医疗小组的人像是扔垃圾一般扔出去的。
雷蒙德的肉体不仅已经恢复……恐怕比普通人还要更加强悍才对。
“但他的大脑出了一些问题。好吧,这一点我想你早就已经能看出来了,”萨基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给他进行了检查,结果并不是很美妙。即便是抛开雷蒙德上校在时间囊泡里遭遇的一系列侵蚀,仅仅只是从我们目前能够掌握到的情况来看,他在那一枚救生舱里也呆得太久了。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新的数据…”说到这的时候,萨基尔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艾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敏锐地察觉到,萨基尔企图隐藏的那一抹情绪或许跟接近于……怜悯?
萨基尔在怜悯雷蒙德?
就艾伦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万分纳闷的时候,萨基尔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之前就已经解释过了,雷蒙德·莫克姆上校所使用的救生舱仅仅只能用来应急,这意味着,当救生舱的使用寿命到达极限之后,雷蒙德上校非常不幸地逐渐脱离了纯粹的低温休眠状态……”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是不是理解错了?”
听到这里,艾伦终于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口打断了萨基尔。
他震惊地看着脸色有些阴沉的军官。
“雷蒙德在那一枚救生舱里完好无整地呆了100多年,这可是你们说的。可是,现在你们却跟我说,他在这过程中脱离了低温休眠状?那么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
萨基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迟疑了一会儿,看上去似乎正在苦苦思考该如何搪塞艾伦。
但最后,他却还是叹着气,说出了本不应该告知艾伦的事实。
“在雷蒙德上校脱离救生舱后,我们的人终于有机会仔细地检查那枚救生舱,我们在里头找到了一些不完整的记录,看看这个……”
萨基尔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他的腕表微微一闪,空气中迅速地浮现出了一行又一行的报告和数据,这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雷蒙德的脑波记录。
艾伦定睛看向那些记录,然后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等等……清醒时间……雷蒙德·莫克姆的舱内清醒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