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艾伦之前已经以雷蒙德的伴侣身份对那些家伙提出过严厉的警告,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境地跟雷蒙德比起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在这些人的眼里,他和雷蒙德其实都差不多。
如果军事基地的那些高晨真的打算对雷蒙德做什么,艾伦其实并没有办法却帮助雷蒙德。
就在艾伦脸色阴沉的思考着那些人的动机时,雷蒙德忽然又一次扑向了艾伦。
“雷蒙德?你干什么?”
艾伦惊叫了一声,随即整个人又贴在了雷蒙德的胸口。
雷蒙德收紧了自己的胳膊,艾伦在前者的怀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闷哼——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几乎都要被雷蒙都给压碎了。
察觉到了自己的力气过大,雷蒙德连忙手忙脚乱地松开了艾伦,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让艾伦离开自己的怀抱。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想回去,我今天晚上只想陪着你。”
雷蒙德用无比孱弱的态度放着凶狠的狠话。
“我只是……”
“我会努力恢复正常的。”
雷蒙德忽然发出了这样一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
艾伦不由愣住。
他可以感觉到,雷蒙德强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抬起头,正对上雷蒙德带着泪光却又无比专注且坚定的目光。
“艾伦,我会变得更加厉害,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保护你了。我听医疗官说过,他们都说,我以前是一名军官,而且非常非常厉害……如果我恢复正常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像是现在这样欺负你了?”
说着说着,雷蒙德的声音里又带上了些许哭腔
“对不起……艾伦。”
雷蒙德一遍又一遍地对艾伦道歉道。
艾伦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雷蒙德的身体正在颤抖。
“我以后不会这么傻了,我也想快一点恢复过来,然后我就可以保护艾伦了。”
有好一会儿,艾伦只能呆呆的盯着这样的雷蒙德发着呆。
他的心情简直复杂极了。
“雷蒙德……”
有那么一瞬间,艾伦觉得自己喉咙里卡了许多话想要对对方说,但等到他真的开口,一切的词语都转化为了最简单的一声呼唤。
艾伦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今天真的想在我的房间里,就必须一切都听我的。”
艾伦说道,他的脸板了起来。
这让他看上去变得些冷漠,但只有艾伦自己知道,就在这一瞬间,看着雷蒙德的眼泪,听着他那些童稚的话语,他其实已经做出了一个巨大的让步:他已经逐渐地接受了这个名为雷蒙德·莫克姆的男人。
这个人是他的丈夫,而今天晚上他们会在同一个房间里,度过一个夜晚。
艾伦用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
他的信息腺,真的很烫……
……
而艾伦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雷蒙德喜极而泣,快乐地冲向艾伦的床铺时。
在一门之隔的另一边,之前让艾伦颇为在意的那两名医疗官其实自始至终都并未离去。
他们就像短了电的机器人一般,静静地停留在生活舱室的门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们似乎正在凝望着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意。
只有他们脖颈处的某些圆形的斑纹,似乎正在泄露他们的情绪——那些斑纹正在逐渐扩张,并且变得鲜艳。
在艾伦终于对雷蒙德服软,并且以近乎宠爱的方式允许雷蒙德呆在自己房间之后,两名医疗官才缓缓的行动起来——只有“他们”才可以感觉到那一道来自于房间内部的严厉驱逐指令。
【离开这里】
简单的指令中实际上蕴含着人类无法理解的复杂思绪,而作为“祂”实际上的一部分,“医疗官”们可以说是发自本能地不想离开艾伦。
如果不是作为主体的某个存在那过于澎湃的嫉妒心,“他们”甚至都想直接顺着生活舱室附近的结构缝隙径直钻进艾伦的房间。
【滚开——】
来自于“祂”的指令又加强了。
这一次,那指令中的威胁意味变得更加浓厚。
医疗官互相对视了对方一眼,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形。
这种变形并非是人们正常认知中的变形,而是一种完全特殊的改变。
他们的眼睛正在一点点消失,融化,反倒是脖颈处那些圆形的“斑纹”上,有无数晶莹湿润的漆黑眼球正在凸显。
他们的五官看上去更是古怪,简直就像是被贴在软蜡烛表面的五官塑料片,如今他们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唇,都正在缓缓地从柔软的面颊上缓缓流下——
但就在几秒钟后,两名医疗官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容貌。
谁都不会想要在艾伦附近露出自己的真实模样(虽然说此时时刻的艾伦压根不可能看到他们),毕竟在之前它们就已经进行过测试,作为脆弱的人类,艾伦完全不能接受祂真实的模样。
这个认知曾几何时也曾让作为主体的“祂”感到了些许伤心,但纳迦人绝不是那种会自暴自弃的种族,无论是作为主体的“雷蒙德”还是已经被分离出来的“他们”都非常顺利地找到了适合接近艾伦的形体。
而且,他们对此适应良好。
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可能就是随着身体的切分,主体与触手之间的共有意识正在逐渐减弱,难以解释的独占欲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所有切分个体之中。
【滚开,不然就将你们吃掉】
就比如说现在,一直到“雷蒙德”第三次发出了明确的,带有强烈威慑性质的指令,“医疗官”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迈着笔直的步伐一步一步飞快地远离了艾伦的生活舱室。
而站在风暴中心的艾伦,对于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
走廊,电子平台,走廊,岔道,气密门……
医疗官们很快就回到了人类军事基地另一面的研究区。
在一条狭长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半椭圆形的大厅,数十间实验室宛若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地簇拥在大厅的四周,而在大厅的正中间,这是一个相当显眼的铁灰色悬浮平台。平台的四周遍布着整齐的方形的仪器台和半空中的投影屏幕。
这里满是管线和闪烁的数据,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监视探头。
时间已晚,现在还在这里工作的工作成员都是夜班,跟白天比这里的人少了很多……也谨言慎行了许多。
而此时他们行动时更是蹑手蹑脚,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一个神经憔悴的中年男人就站在平台的正中央。
他那灰白的脸色,还有熊猫一般挂在眼测的黑眼圈,显示出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得到正常的休息过了,而他的眼睛里还在闪烁着极为烦躁的目光。
他穿着与所有实验室成员几乎一致的白色大衣,胸口的身份铭牌上非常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科拉·阿尔德,A级研究员。
他的身份已经足够他站在这里,对其他人指手画脚,也足够让其他低级研究员因为他的怒火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但阿尔德一直都很清楚,无论自己胸口的铭牌上刻着什么头衔,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杜兰的手下,一名随时可以替换掉的助手而已。
而此时的他,已经惹上了一个很大的麻烦……比杜兰本人还要骇人的麻烦。
在那两名医疗官踏入中央大厅的一瞬间,阿尔德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男人眼睛里瞬间闪烁出暴怒的光芒,只不过,在看到自己周围的几名工作人员之后,阿尔德还是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们两个跟我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冲着两名医疗官弯曲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距离他最近的一间实验室。
这里只有两名普通的研究人员正在百无聊赖地敲着键盘,全息投影屏幕上显示,他们正在分析这段时间以来雷蒙德·莫克姆的血液成分数据。
在看到阿尔德之后,他们有些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阿尔德博士——”
“先出去。”
阿尔德心烦意乱地冲着他们说道。
几秒钟之后,这间实验室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自己,还有那两名医疗官。
阿尔德愤怒地回头瞪了两名医疗官一眼,后者没有表情的面孔让他愈发烦躁。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微型电子脉冲隔绝器,然后他轻轻按下了那个按钮。周围的电子设备在隔绝器启动的瞬间闪烁了一下,但很快,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阿尔德却因此而感到了一阵安心,他很清楚,在这一刻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已经自动的替换为了预备的录像,而非现在的真实情景。
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向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发泄自己的怒火了。
“你们两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去他妈的,我让你们去那个病房是为了套出那个蠢东西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他如果恢复了又究竟记起了多少东西!我需要的是信息,是数据!可是你们两个又在干什么?!你们竟然像是仆人一样伺候起了那个怪物……你们竟然还允许雷蒙德·莫克姆离开病房,跟那个那个该死艾伦在一起!雷蒙德·莫克姆是个麻烦,那个该死的艾伦更是麻烦!他们两个就不应该聚在一起——可你们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你们知不知道一旦这件事情泄露出去被杜兰知道,我们全部都要完蛋!”
阿尔德歇斯底里地冲着面前的医疗官咒骂了起来。
他现在非常的后悔……
早知道在那个自称是秘密部门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当机立断地拒绝那一份酬劳。
但谁又能想到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呢?
阿尔德以为自己只不过需要去套个话,看看那个名为雷蒙德·莫克姆的白痴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那份酬劳来自于政府高层,而且丰厚到令人很难不心动。而阿尔德早就看清楚了自己,但凡在研究部还有杜兰的存在,自己就永远出不了头——那么,为什么不能拿那笔钱呢?
有了那笔钱……那笔钱……
妈的,他就应该想得到,如果是那么丰厚的酬劳,背后代表的事情一定麻烦到了极点!
阿尔德并不是那种头脑空空什么都没有察觉的蠢货,早在雷蒙德差点掐断某个医疗官的脖子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想要打听到的事情十分棘手,而且……他也越来越难以脱身。
为此,他不得不让自己最忠实的下属充当了问话和试探的前锋(毕竟在潜意识里,阿尔德已经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而且他也确实不想靠近那个可以分分钟扭断他人脖子的怪物)。
可阿尔德怎么都没想到,正是这两个人,竟然会自作主张,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他们私自放开了雷蒙德的镣铐权限,让雷蒙德·莫克姆跟艾伦住在一起。
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严重的违规——哪怕这两个家伙压根没有什么隐秘的任务,就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日常工作,这个举动也会让他们陷入极大的麻烦之中。更不要说,他们现在还接收了来自于国家秘密机构组织的非法任务……
“你们这帮脑子进了水的家伙,为什么未经我允许进行这样的活动,你们——”
“……”
可就在一连串尖锐的大喊之后,阿尔德忽然间止住了话头。
整个实验室里都弥漫着一股奇妙的紧绷气氛。
阿尔德背后缓缓渗出了些许冷汗,不安的感觉宛若毒蛇,缓缓滑过他的脚背。
他发现自己面前的两名医疗官依旧保持着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们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阿尔德,那双眼睛就像是无机质的玻璃所制成。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不知道为什么,阿尔德光是对上那两名工作人员的目光就觉得有些微妙的……恐惧。
“你们……你们这……这两头蠢猪,你们这么看着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尔德的脸色微变,他强撑着气势冲着对方吼了起来。
他的本意是让自己显得更加凶狠,蛮横……
可就在他咒骂的同时,他却清楚地看到,自己面前的低级医疗官的脖子上忽然浮现出了有些古怪的斑纹。
“你们……”
阿尔德恐惧地往后退去。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医疗官,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两个人。
是的,他很清楚地想起来了,至始至终,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里,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面孔。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对方会眼熟呢?哦,是了,阿尔德看着医疗官他们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实际上来自于自己得力助手克莱辛,他们的嘴唇……有点像是实习生莱德,还有那名总是笨手笨脚的学生埃文。
他们的脸型……他们的身体……
阿尔德可以在这两名医疗官的身上找到自己所有同事的身体特征,但偏偏却无法记起,这两个人究竟是何时来到自己的团队中的。
自己又为什么会会把他们认为是自己最可靠的下属呢?
强烈的恐惧宛若闪电窜过阿尔德的脊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卷入到了某种奇异而荒谬的事件之中。
阿尔德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伸手探向自己的衣服的内袋,然后掏出了一把激光枪对准了面前的医疗官。
不,那已经不再是“医疗官”了,他们甚至很难被认为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