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放下电话,开心地原地乱转,然后跑去厨房看挂在炉子上方的熏肉,有点着急,这本来计划初五能入味的木香熏肉,明天能好吃吗?他赶紧把炉子点着,准备今晚一直烧着火,明天多少也能入些味了。
齐斐然慢吞吞地骑着摩托车往家里走,1290r被开成了自行车的节奏,他觉得一切太过幸福,幸福得像在做梦,至今为止,除了小时候模模糊糊记得被妈妈照顾得很好、跟妈妈很亲以外,就没有和谁像跟林时新一样这么亲密了。
被疼爱、被照顾,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像是久旱逢甘霖,虽然他狂喜之下,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今天林时新偶尔会发愣,不知道想什么而走神儿,他想也许直男刚被掰弯都会彷徨一段时间吧,他小时候发现自己对女孩完全没兴趣时也暗自心惊了很久,才接受自己的性向。接下来给林时新几天时间好好想想也对,可是五天时间是否太长了,一旦他想歪了,又想直回去该怎么办,他心里盘算着,初四那天他就要去找他,不管他在乡下还是哪里,他都要去找些存在感才好。
深夜,齐家别墅已熄灯,昏黑一片。齐斐然把摩托车停好,上到二楼路过父亲的卧室时,又听到了陈铭生压抑的痛叫声,伴随着呜咽不停的哭声。他快步走上三楼回到自己卧室,往常他听见的时候还能内心吐个槽,嘲笑下所谓的“高材生”,如今却联想到刚刚搂着的那个人红红的眼睛和水润微张的嘴唇,他心口一热,赶紧脱了衣服进到浴室里冲澡,想到接下来几天见不着人,真是度日如年啊。
洗完澡出来后,估计父亲那屋里已经结束了,齐斐然下到一楼想喝杯酒,却在茶水厅里看到穿着浴袍自斟自饮的陈铭生,他没有开灯,坐在月光下,背影有种孤寂的可怜。
陈铭生听到声音看到他出现,立刻站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蓝色丝质浴袍,哑着嗓子问:“齐少爷还没睡啊,要喝酒吗?”说着另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来,把桌上的xo倒了一杯进去。齐斐然点了一下头没有看他,拉开酒柜门拿出了一瓶没开封的伏特加,摇摇晃晃地上楼去了。
齐斐然不是不想搭理陈铭生,只是想也能想到刚被那样过,身上会有痕迹,陈铭生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站起来时椅子乒乓作响,他不用看也知道了,再坐下两人对着喝酒只会更尴尬。
陈铭生却不知道,只以为自己已经被看穿、被厌恶了,他咬着牙瞪着眼睛看着齐斐然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血腥味渐渐弥漫在嘴里,他拿起那杯倒给齐斐然的酒一饮而尽,上千百种恶毒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起那个白净清秀的男孩,那个齐斐然珍之重之放在眼睛里宠着的男孩,那个齐斐然为之剥虾喂饭的男孩,陈铭生止不住自暴自弃地笑出声来,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
陈铭生觉得他应该去认识一下林时新,看看他有什么好的,长得是很好看,可是个子不高、身材瘦小,能有什么趣味?听说他成绩很好,是个学霸,那又如何,会比他陈铭生更聪明吗?这一切只有跟林时新成为朋友,才能明白齐斐然到底喜欢他什么,也只有跟他成为朋友,进入他们的朋友圈里,齐斐然才有正眼看他的可能。
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齐斐然才会回到这里,即使每天都出去,但早上能看到他吃了早饭出门,晚上能看到他回家,这对陈铭生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他并不是突然出现在齐父身边的青年才俊,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进这间别墅里的,即使发生了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即使齐斐然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也不后悔。
陈铭生把玻璃杯洗干净放好,酒也收起来,忍着痛一步步挪到楼上,打开卧室的门,齐父戴着眼镜正在看平板电脑,看到他进来了,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床旁边的位置,陈铭生慢慢走过去,躺了下去。
第32章
林时新到李松所在的关水镇时,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阳光正好,李松在东大桥桥头站着,手挡着太阳,看到“樱市中心到关水”的短途大巴停下,林时新在一个个旅客后面下车,打着哈欠,手里拿着冬捕的工具。
“新年快乐!小林子。”李松笑着说。
“新年快乐,小松子。”林时新揉揉眼睛。
“昨晚没睡好?”李松问。
“还行吧。”林时新前天晚上在雪中漫步,昨天又在海边看景,其实已经有点感冒了,因为今天要出来冬捕,怕感冒加重,还吃了一片布洛芬。
“你嘴唇怎么了?又上火?”李松皱眉看着他问道。
林时新把高领毛衣往上扯了扯,含糊道:“嗯,有点。”
到了家,李松把提前做好放在大锅里蒸着的菜拿出来摆满了一大桌子,林时新坐在木凳上敲碗等吃。
“哇,熏肉!熏鱼!我喜欢吃这个!”林时新看到李松端上来的一大盘菜叫道。
李松说:“提前几天熏上就好了,现在熏制的时间有点短,你原说初五来的……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林时新夹了一块吃了:“挺好的!还是大锅熏出来的味道好,我妈在家用燃气炉,怎么弄也不是这个味道……咦?奶奶呢?我带了花生牛奶和枣糕,给奶奶吃的。”
“奶奶去后山崔奶奶家了,今年那个老太太的孩子没回家,一个人过节,奶奶昨天就去了,”李松把小白菜炒云腿蜜豆辣椒往后面挪了挪,“这个菜辣,你上火别吃了。”
林时新又听到“上火”这个词,抿了抿嘴,有点犹豫要不要跟自己的铁磁出柜,又觉得难以启齿。
“你冷吗?我再去添点柴,省得你总扯着你的衣领。”
林时新:“……”
吃过饭后,林时新和李松开着农用拖拉机到坷察湖捕鱼。坷察湖在樱市西北部关水小镇,湖岸线蜿蜒,周长有98公里,是天然湖泊。
他们在方圆十几里用叉子试探,找了一块地方挖开,厚重的冰块下是干净清冽的湖水,李松把地笼放了进去,林时新在一旁布网。
“今年都有哪几种鱼啊?”林时新问道。
“三花、五罗、十八子,种类不多,这三种的可能性大一些。”李松说。
“啊,三花!我要吃三花。”林时新咋吧嘴馋道。
李松笑说:“以前是谁捕到三花一边流口水一边拿到集市上卖的啊?你这个财迷,捉到也舍不得吃。”
“今年我一定要吃一条,就吃一条。”林时新蹲在那里用冰铲挖下一个窟窿。
“你今年来得早,每天我都能保证让你吃上,以前你来得太晚,好三花都被捕走……你脖子怎么了?”李松走近林时新,伸手挽了下他的毛衣领子。
林时新躲开了,晃了晃左手里的鱼线,垂眸道:“李松,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我可能弯了……我谈恋爱了。”
李松握着冰钻的手突然一用力,一大块冰断裂开来,跌进湖水里,溅起水花,扬了林时新一脸。
林时新:“……”
李松把毛巾递给林时新,林时新擦着脸:“挺好,你是我出柜的第一人,你的第一反应就是喷我一脸冷水……”
“我看你是得被浇一浇冷水冷静冷静!是谁?齐斐然吧?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你有事吗?是谁跟我说不喜欢同性恋的?你爸是怎么死的,你妈她知道你搞基吗?”
林时新抱着毛巾蹲下看鱼,一声不吭。
李松:“……”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把他踹进湖里,他闭上眼忍了忍,问:“是他逼你的吧?他来硬的吗?你告诉我,不用怕他,你打不过他我能打得过,我非踹死他不可,这不要脸的玩意儿,耍流氓吗?他……”
“我自愿的。”林时新小声说。
“不可能!”李松吼道。
“真的,”林时新转过身仰头看着李松,“好像很久以前,我就不愿意逆着他的意思,拒绝了很多次,每次他难受,我也不好受。”
“你,”李松扯着他肩膀上的衣服把他拽起来,脸贴近他的脸,脖子侧边青筋暴起,“你,愿意被他压?”
林时新不敢看李松的表情,转过脸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回来,脸变得通红,没回答。
李松仿佛听到天灵盖被重击的声音,眼眶都在晃动,视线模糊里,回忆起体育课后在场外喝水的齐斐然,那势在必得的凶狠表情。
“鱼进笼了!”林时新蹲下来开始绞收鱼网,期待地看着鱼贯而入,水花噼啪作响。
多年前,林时新就是李松捕的一条鱼。那时他满13岁了,刚刚够格参与冬捕,跟着200多个冬捕人员祭湖醒网,仪式还没结束,就听人大喊,有个小孩落水了!
一看是个拿着鱼叉来捡漏的小孩,可能是在冰面上看到有鱼就急忙下冰叉,把有大气泡的冰凿开,自己掉冰窟窿里了。
冰窟窿比较小,大人下去的话还得再凿开一些,而那块儿本来冰就脆,大幅度扩开凿的话,恐怕会有更大的冰塌陷下来。
水性极好的李松二话不说跳进去把这瘦弱的小孩救起来,他露着白皙的肚皮,躺在岸上,小脸惨白惨白的,全身湿透了,喘着气看着李松。
这个画面后来曾无数次出现在李松的春梦里,他对他的喜欢已经伴随着成长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成为一种习惯,他本打算永远藏在心里,看着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可现在他告诉自己,他弯了他恋爱了,他愿意屈居人下!
“……还有鲶鱼呢,这一笼数量不少,约莫能有40多条……你要揍我吗?”林时新看着李松越握越紧的拳头。
“我确实想揍你,你别跟我说话。”李松说。
林时新:“……”出柜的代价真大。
李松把地笼拖出来,把鱼装好,收拾装备,看样子是要回家。
“……就捕一笼啊?那个,你是不是恐同啊……我要回避吗?”林时新小声问。
“你闭嘴吧。”李松说。
俩人一路无话回到家,林时新被李松阴云密布的脸给镇住了,原以为李松听到了会嘲笑自己,开开玩笑就没事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林时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我先回家了,有事给我打电话。”走进卧室收拾自己的包。
李松几步走进卧室,把林时新手里的包抢过去扔到一边。
他定了定心神,扯出一个笑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别在意,我不恐同。”
说完他进厨房去做晚饭了。
林时新坐在床边纳闷,心想易地而处,如果李松这么告诉自己,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可是一想李松标准硬汉的面孔、刮完胡子后青色的下巴、棕黑色粗糙的皮肤,如果是个小受,那得多搞笑啊,他脑补了一下,忍不住呵呵哈哈地笑起来。
在厨房郁闷地刮鱼鳞的李松:“……”
手机回暖后终于有信号了,某个黏人精的短信一条条涌入,“早安,宝贝。”“起床了吗?”“吃早饭了吗?”“你在哪儿啊?”林时新还在一条条看,没看完,电话打了进来。
“喂,嗯我到乡下了,信号不好才收到短信,还行,不怎么冷,没有,”他躲着听筒清了清喉咙,“没有感冒,刚回来,捕了好多鱼呢,有三花、五罗、十八子
……哈哈,不懂了吧?这是俗语,就是鳜鱼、鲑鱼、鲤鱼,嗯呢,很多呢,今天收获不小呀,还有草鱼,鲢鱼……”
林时新说着说着把卧室的门关上了,怕外面的“钢铁直男”受不了要打人。他撒谎说在三姨家,怕齐斐然听说他跟李松在一起要不高兴,齐斐然有时很固执,他不想恋爱第三天就吵架。
李松听着他打电话时开心上扬的语调,心如刀割。
三花鱼是清蒸的,没有放辣椒,刚捕上来的鱼肉质新鲜细嫩,放一些葱丝和蒸鱼豉油,大火蒸熟即可,李松做菜时发呆,鱼蒸得有些老了,可惜这一笼里最好的三花。
林时新不觉得没做好,吃得挺香的:“话说你这做菜技术啊,比我好太多了,我就只会乱炖,再就是炒个西红柿鸡蛋之类的,还有煮面,你教教我吧……”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李松打断他问道。
“唔,确切来说是第三天。”林时新装作叨菜,回避了李松看他的眼睛。
“第三天?大年三十那天开始的?”
“唉,别提了,我送财神送到他家了,被他抓个正着。”
“然后呢?他又表白了?你在北京时跟他住了几天,他那么逼你你都没答应!”李松急道。
“我也说不明白……其实我当时从北京回来,心情就很不好,你不知道他捶栏杆,手都流血了……”
“苦肉计呗,”李松冷笑一声,“那种大少爷掼会使用这种套路,你是傻逼吗?你就信了?”
林时新把碗筷放下,有点生气了,他知道李松是为他好,但就是不想听他说齐斐然的不好。
“才三天,感情也不深,你趁早跟他断了吧,你知道他什么家庭吗?而且他比我们大很多,又留过学,谁知道在外面有没有过……”
“没有,他不是那样的人,”林时新抬头看向李松,“你不了解他,其实他人很单纯,而且他说我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哦?我怎么听说他在f国就是因为不正常男男关系才退学的啊?”李松问道。
“……你听谁说的啊?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他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问,而且也都过去了。”
“你们做了吗?”李松握住酒杯,粗粝的指关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