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妈把袋子里的水果拿出来:“无聊就吃水果。”
结果当天晚饭时间,章阿姨招呼不打一声,直接来了。
进了门就是一嗓子:“从煦啊,听说你车祸了!没事吧!胳膊、腿都还好吧?”
从爸朝从妈挤眼睛:她怎么来了!?
从妈蹙眉:我怎么知道!
从煦刚吃完晚饭,被他爸妈强行催回病床,看到章阿姨,也有些意外。
章阿姨带了篮水果,好歹也是来探病的,从家都是体面人,吐槽归吐槽,不至于赶人,接了果篮,好声好气地招待:“坐吧,快坐。”
章阿姨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还没看从煦,先转着眼珠子打量这个带沙发的单间病房,老毛病很快又犯了:“这VIP很贵吧?”
从妈已经在默默翻白眼了,从爸顶上去招呼:“喝水。”
章阿姨接过水,又顺势瞥了从爸手腕上的手表一眼:“你这表肯定也很贵。”
从爸笑了笑,没搭理这话。
从煦坐在床头看着,觉得这章阿姨除了老了一些,其他一点没变,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果然,章阿姨又挤兑了起来:“还是你们家会‘投资’,别人都是投股票,你们家投人,这可不就发财了吗。”
左右看看:“陆慎非怎么不在?”
从爸从妈一听这三个字就开始紧张,齐齐看向从煦,怕章阿姨说出点什么,更怕儿子会知道什么。
从煦倒是淡定,回说:“他忙工作。”
章阿姨:“要说小陆啊,我当年就没看错,以前是学霸,现在是财神,你看你们这日子滋润得,啧啧,住个院都是单间了。”
从妈富裕的不止生活,还有脾气,一听就火了,怼回去:“我们家有钱,和陆慎非有什么关系。”
章阿姨瞥眼看她:“哟哟,这话说的,好像你们没沾光似的。”
章阿姨极尽所能地发挥着她讨人厌的一面:“不过也真是,这么大的车祸,不能只撒钱,面都不露吧。”
这次不用从煦,从妈一口咬死:“都说了他忙。”
章阿姨笑得老成,看从煦:“年轻,你还是太年轻,男人说忙,看都不看你,你也真信他忙啊。”
从煦淡定地回视章阿姨,挑了挑眉锋。
从妈从爸都预感到章阿姨别不是打听到离婚的事了,要说点什么,赶紧打断。
从爸上前:“老章啊,吃过了没啊,好久没见了,要不要聚聚。”
从妈看看章阿姨的脸:“你看你,风吹日晒的,都不保养保养么,我刚好有卡,一起去按按脸。”
章阿姨:“嗨,不用,我吃过了,吃完来的。不保养,有什么可保养的,老都老了。”
从爸:“没事,吃过了再吃一点。”
从妈:“老了也要保养的。”
章阿姨:“不用,真不用。”
病房里一时鸡飞狗跳。
忽然,从煦道:“章阿姨。”
从爸从妈停下,章阿姨的目光转回床头。
从煦淡定的:“谢谢你来看我,心意领了。”看了眼床尾长凳上的水果篮:“看也看过了,还请回吧。”
章阿姨嗔:“哈,我好心好意来……”
从煦打断她:“好心好意的,不是你,是我爸妈。”
“他们心软,看你是老邻居,一直很客气,你说是来看我,话却说得那么难听,他们也没好意思直接翻脸,让你出去。”
章阿姨站起来,气愤:“你这孩子,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从煦态度坚定:“请吧。”
章阿姨拽起包:“有钱了不起!还不都是花的别人的钱。”
从煦懒得废话,态度强硬:“请。”
章阿姨转身,嘴里咧咧的:“当我不知道,你早和那个谁分居了!”
从妈从爸联手鲁达达瞒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要毁在这个嘴碎的老邻居手里。
从妈几乎无法克制,怒道:“章至花!”
章阿姨回头:“难道我说错了?”
从爸皱眉,直接抬手指门口:“出去!”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从煦没觉得难堪、吵闹,反而有种以上帝视角在观察的平静,他看了一小会儿,掀开被子,下床。
从爸从妈护犊子,不要他管,章阿姨一米六,看到个一米八多的男人朝她走近,下意识绷紧:“干嘛?”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拉开。
章阿姨像个战斗鸡,对什么都敏锐,门口一有动静就扭头,率先看清来人,愣了愣,刚刚还嚣张的气焰彻底灭了,干笑:“陆总。”
又改口:“小陆啊。”
陆慎非走进,身后是拎着礼盒的助理。
这男人年近30,气场越发冷肃,一进门,室内的气压都跟着低了,刚刚还吵吵闹闹,立刻便静默无声。
看到他,刚刚还一口一个分居的章阿姨倍感尴尬,从爸从妈只觉得惊讶,毕竟从煦车祸的事除了亲友,他们谁都没说,陆慎非那边也早就不联系了。
他怎么来了?
陆慎非倒是“自来熟”,婚离了,人来了,进了门就喊:“爸妈。”
换了平常,这声爸妈是要被两口子扔地上的,绝对不接。
然而此刻,眼下……
从妈忍着,扯了扯嘴角,儿子面前演着戏:“嗯。”
从爸憋着,沉着地搭戏:“来了。”
助理极有眼力见,一看这情势,立刻拎着礼盒送上:“都是陆总亲自挑的。”
从妈沉着气,假笑:“都说了,别破费,浪费钱。”
从爸比较自然:“路上赶吧,这么晚了,吃了吗。”
章阿姨的态度都变了,刚刚还凭一己之力一对三挑事儿,这会儿倒成了自己人,帮从爸从妈招呼着:“你爸妈刚刚还念叨你呢。”
只有从煦隔着小几米静静地看着28岁的陆慎非:皮鞋、西裤、白衬衫,西服搭在臂弯,身型比二十岁的时候又长开了不少,气质比起从前成熟许多,气场冷硬且强。
以前从煦最喜欢他的眉眼,觉得好看又利落,如今那双眼睛更显锐利,气质使然,又透出几分凛冽的冷意。
他进了门,看到章阿姨在闹,轻微地皱了皱眉,目光都能掉冰渣,喊爸妈的时候才松开表情,垂眸敛目,放低了姿态,然后看……
等等!
从煦忽然抓住了重点:爸妈?
陆慎非什么时候从叔叔阿姨改口爸妈了?
改口了?
从煦睁大眼睛看向从爸从妈。
从爸拎着礼盒放到沙发,错开眼神,从妈假装没看到。
从煦转回视线,看向陆慎非,眨眨眼,眨眨眼。
陆慎非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越过章阿姨,走近,仿佛赶过了千山万水,目光又沉又静,默默地看着、凝视着,好一会儿,缓缓道:“我来晚了。”
从煦不知内情,也没有领悟这个表情,以为是说时间晚,看看也才七点多,说:“不晚。”
说完不晚,瞄了眼章阿姨,悄悄冲陆慎非眨眨眼,成为了病房里又一个戏精,扶住额头:“唉哟,我的头。”
陆慎非伸手搂住他。
章阿姨反应总是很快,拉长了脖子:“怎么了怎么了?”
陆慎非边搂着从煦往床边走边回头,冷冷道:“走。”
陆总威压下,终于有用了,章阿姨讪讪的拎着包:“那行吧,好好休息,我走了。”
根本没人送她,她还冲着从爸从妈连连摆手:“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走。”
助理刚好要闪人,客气了一下,假装送她,两人一起出门。
大门一合,爬床爬了一半的从煦看看陆慎非,看看从爸从妈,问出了心底的那个问号。
“我结婚了?”
从煦:这就有点劲爆了。
第4章
从煦之所以会觉得结婚很劲爆,是因为他恋爱的时候,即没有考虑得很远,也没有想过能修成正果。
毕竟陆慎非在学生时期就是个显而易见的绩优股,名校、学霸、能力强,大二就进了娱乐公司实习,大三已经开始管理艺人、负责经纪事务,倍受重用。
他就不同了:念着三流大学的商科,上课、自习、图书馆,混混日子,打工也就大学城的肯德基、麦当劳,浑身上下最亮眼的,也就一张脸。
还因此上过当年的A大内部论坛——《陆慎非这种男神,果然最后也逃脱不了只看脸的雄性魔咒》
可见两人差距多大。
从煦倒不为此自卑,心态相当平稳,毕竟两人初中开始,一路同校同班,陆慎非优秀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从煦早习惯了差距,真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也不会上了大学谈恋爱。
只是最后他们竟然真的结婚了……
从煦面上平静,心里没忍住,偷乐了几下。
他偷笑的时候向来不太收得住神情,不是嘴角轻微牵动,就是眼底透出点光。
陆慎非默默地看着,从进门到从煦爬回床上的短短几分钟,已经有所猜测。
他始终不动声色,比从爸从妈预料得还要深沉内敛,展露出的神情毫无破绽,就像根本没离婚这件事似的,一句“来晚了”,再搂着从煦回病床,俨然是个忙着工作、姗姗来迟的爱人。
落在从妈从爸眼里,全是虚情假意、装腔作势,偏偏还不好发作,还得把这戏继续演下去。
从妈觉得自己根本演不下去,转身走出病房,鞋跟踩得又疾又重。
从爸看看儿子,看看妻子,觉得现在还是先安抚从妈的情绪,追着出去了。
大门一开一合、再一开一合,病房里只剩下他们。
从煦坐靠着床头,还在拿眼睛默默观察陆慎非。
陆慎非坐在床边,回视着,由着他看,过了一会儿,问:“还记得多少?”
从煦:“我就记得我留在学校写论文、找工作。”
陆慎非:“后面的事都忘了?”
从煦点头,想了想,又把时间具体了一点:“你跟我说租了房子,让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
耸肩:“我连房子都没看到,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陆慎非沉默地看着从煦。
难怪,难怪是这样轻松的神色,即不抵触他,也没有冷脸。
从煦看他不说话,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以为是在担心他,抬抬胳膊,被子里踢踢腿:“我没事,看,好好的。”
又用他惯常的好心态自我排解,开朗的神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面肯定有好事等着我。”
陆慎非喉结翻动,内敛的眼神溢出几分动容。
从煦:“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陆慎非冷肃的神情逐渐温和。
从煦抬抬下巴,示意沙发那边:“别看我了,先去吃饭。”
陆慎非忽然伸手,握住了从煦的一只手。
从煦疑惑:“?”
陆慎非的眸光里透出几分迷恋。
从煦和陆慎非十几岁就认识,到大学谈恋爱,虽然记忆只停留在大四,但也还算了解这个男人,一般这种眼神……
从煦谨慎地往门口瞄了一眼,低声:“别了,我爸妈都在。”
见陆慎非还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从煦坐起来,又往门口看了一眼,倾身,飞快地在陆慎非唇边亲了一下,亲完催他:“好了好了,去吃饭。”
陆慎非的表情彻底变了,敛尽情绪的眼底是卷起的风暴。
从煦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察觉,见陆慎非还是不动,以为亲一下不够,眨眨眼,继续催他:“先吃饭,赶了半天路。”
刚说完,陆慎非低头吻了过来。
从煦愣了一下,边被吻着边把眼珠子转向门口,就像大三的寒假,刚在一起那会儿,父母都在外面,隔着一道门,他们偷偷摸摸在卧室亲吻,怕被撞见。
也像陆慎非来他们寝室找他,其他人不在,鲁达达在卫生间洗漱,陆慎非把他按在桌边亲,亲着亲着,卫生间门闩咔一声,鲁达达拉开了门……
“靠!”
病房大门打开又合上,时隔多年,鲁达达再次撞见了这一幕。
他退出去,想想不对,再次推开病房门,往里一看,病床上的两人已经分开了:从煦低头淡定地刷着股票手机,陆慎非两手插兜地站在床边。
就跟才发现他似的,从煦装模作样地抬头,挑眉喊他:“胖子。”
陆慎非跟着抬头看过去。
鲁达达脑壳疼。
他刚刚在楼下遇到了抽烟的从爸和一脸抑郁的从妈,两口子已经把事情都和他说了,他琢磨陆慎非那边,从爸从妈不好出面,还是得他来,上楼的时候还想,也不知道失忆的从煦面对现在的陆慎非会怎么样,谁成想这两人是特么这么面对面的!
鲁达达:“……”
鲁达达原本还想进去边演戏边会会这位前夫,撞见这么一幕,他比谁都尴尬,进门是不可能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地瞥了陆慎非一眼,和从煦说“我先抽根烟”,合上了病房门。
门一合,从煦的耳尖瞬间红透,瞄一眼床边的“肇事者”,拿从爸的股票手机给脸扇风。
陆慎非心情不错的样子,走近弯腰,亲了亲从煦的脸,柔声道:“我出去一下。”
从煦想了想:“胖子要和你说什么吧。”
陆慎非:“嗯,聊下你的情况。”
从煦心道无病无灾,能有什么情况可聊,叮嘱:“早点回来吃饭,别饿伤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