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去网上搜了一下这家名为“锐风”的服装品牌。
省服装行业的重点企业,才出来两三年的新品牌,但是已经小有名气了,也没什么负面新闻。
于是林知夏暂时放下了心,然后写了一份借条给盛朗。
盛朗炸了:“你什么意思?”
“借条你都不认识?”林知夏说,“借条一式两份,明珠,王悦灵她们都作为见证人按了手印的。五年时间,分期还你。利息就用我家的秘制棒子骨抵了。”
“你和我来这一套?”盛朗露出受伤的表情。
换往常,他一耷拉着耳朵做委屈样,林知夏都会心软。但是今天林知夏不吃他这套。
“你到底拿不拿去?”林知夏不耐烦,“我不白拿别人钱。你要是不收借条,我就把钱退给你。反正那破冬令营我也不怎么想去。”
盛朗只好把借条接了过去。
“这才乖嘛。”林知夏笑嘻嘻地摸了摸盛朗的脑袋,“为了对你的雪中送炭表示感谢,今天晚饭请你吃两根鸡腿?”
“不啦。”盛朗无精打采,“公司的人专门叮嘱我这两天要少吃点,不要吃腥辣,不要吃甜食,免得脸上长痘痘。还说摄影前多少小时,连水都不要喝,这样第二天上镜脸才不会肿。”
平时训练虽然苦,可是他能吃得饱呀。对于一个正长身体的青少年来说,天下没有啥比吃饱肚子更重要的事了。
“幸好就忙活两天。”林知夏心疼地又揉了揉盛朗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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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林知夏跟着盛朗一道长了一回见识。
比如他们这才知道,虽然是给服装公司拍广告,但是摄影棚却并不在公司里。
“锐风”和大部分服装公司一样,拍摄这块都外包给了专业的工作室去做。
工作室离公司不远,在一栋很不起眼老办公楼里,青藤爬满半边墙,门口的街边小公园里还有退休的老头在打拳。
工作室也并不大,装修无奇特之处,一点儿都没有电视里那种时髦酷炫。少年们都有点小小的失望。
没想等见到了张迪伦本人,孙明珠他们心里的失望都能决堤了。
王悦灵努力组织着语言:“长得好……”
“像个大嘴猴。”孙明珠替她补完了。
两个女生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都有点幻灭。
资料上写着的178公分到了现场少说要打个七五折,电视上看着清瘦修长的身段,现实中就变成窄肩短胳膊小短腿。
尤其没有了镜头“肥十斤”的功效,肉眼里的张迪伦瘦得像一把干笋,容貌上所有的缺陷都被放大。
他的面色是一种发灰的枯黄,厚厚的粉底都盖不住这肤色。眼睛很大,眼窝深陷,偏偏有点轻微的骨性龅牙,整个嘴明显突出,于是显得有些大。
张迪伦的排场果真不小,随行人员带了四五个,只用自己的专属化妆师。
那个化妆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对家派来的,化妆技巧如鬼斧神工,居然给这双唇抹了红润的啫喱。
摄影棚的强光让他的脸显得饱满了些,却也让他那张烈焰红唇分外夺目。
“还真有点魔性。”连林知夏都忍不住说,“你们发觉没,不论随便怎么望过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定在他的血盆大口上。”
众人好一阵鸡啄米点头,心有戚戚焉。
张迪伦带来的随行人员正围在场边看拍摄,只见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走了过来,顿时如临大敌。
一个年轻女子冷着脸上前一步,强硬地把人拦下:“抱歉了,迪伦今天是来工作的,不接待粉丝。”
林知夏暗暗拉了一把孙明珠,让她不要说话,才平和地说:“我们不是粉丝。我们的同学也来拍摄,我们是陪他来的。”
这女人脸上的警惕没消,反而多了几分鄙夷。
她走了回去,林知夏他们听到她对同伴道:“我就说了,这种小工作室管理乱得很,随便什么模特都能带一群亲友来乱逛。你们待会儿盯着,别让他们偷拍迪伦。”
这下连王悦灵都头顶冒火星。
“先忍忍。”林知夏把两个女生拉住,往旁边挪开了两步,“这是盛朗第一次独立接活,别给他惹事。”
两个女生都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完成了脱粉+转黑的全过程。
旁边有一位像是张迪伦经纪人的人,正唾沫横飞地同服装公司的一个负责人夸着张迪伦。
“你们选我们迪伦代言,绝对物有所值。就不说人气了,光看我们迪伦这脸,多漂亮。他的特色就是轮廓深邃分明,虽然是纯正汉族,但是有一股洋味儿!”
“是猴味儿吧?”钱维安小声说。
少年们一阵闷笑。
“你看看他的五官,多立体,无死角。”经纪人一脸陶醉,“深深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饱满的嘴唇……”
恰好张迪伦应摄影师的要求,朝着镜头作出一个大笑的动作,两个嘴角仿佛都扯到了耳朵根。
连公司负责人都一脸卒不忍睹。
林知夏的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冒出生物老师的声音:“在动物界中,呲牙代表的是威胁。比如大猩猩……”
“都说我们迪伦虽然是不是混血,但是比混血的好看多了。”经纪人得意洋洋,“我和你说,混血的好看归好看,但是总有一股子杂种的廉价味……”
林知夏掀起了眼皮。自眼角冷冷地望过去。
“还是我们迪伦有韵味,有厚度。”经纪人说,“各种风格都能掌握,什么气质都合适,再普通的衣服穿他身上都……”
都啥?
经纪人的舌头好似被鸟叼走了,瞪着眼望着一处。
盛朗穿着一套春季款的运动服,大步走进了摄影棚。
第36章
就像捕食者走进了丛林, 鸟兽噤声屏气。
又像有一股魔力贯穿全场,人们纷纷无意识地转过头去,目光被牵引向一处。
林知夏后来总结回忆,深刻觉得, 盛朗确实是为聚光灯而生的男人。
哪怕他当年第一次看到盛朗, 混乱的群架之中, 这个才刚开始长个头的少年就已是人群中极其醒目的存在。
比如此刻, 人们已经完全将灯光下的张迪伦抛在了脑后,眼中只有这个俊美高大的少年。
盛朗只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紧身运动服, 站在阴影里, 可依旧浑身发着光。
那一瞬, 林知夏心中涌起万丈骄傲,情不自禁地向盛朗灿然一笑。
盛朗朝林知夏抬起了下巴,唇角也勾了起来。
这一笑, 眼中碧光荡漾, 如秋日下的潭水,美得让人心头的清波也跟着一阵荡漾。
“这是谁呀?”经纪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负责人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本届中运会游泳冠军, 叫盛朗,是我们市的学生, 也是我们公司今年运动系新款的模特。这孩子漂亮吧?”
单单用“漂亮”两个字,没法涵盖盛朗的俊美。
出身、成长环境, 和常年艰苦的体育训练, 让这个少年有着明显区别与同龄人的成熟
站在摄影灯前的盛朗,宛如雕塑大师的杰作化为了真人, 从博物馆的高台上走了下来,专门给芸芸众生来膜拜的。
少年的年龄,成年人的体魄, 完美的比例,健美流畅的肌肉,走路的姿势像一位捕猎者。
尤其是那张面孔。
被化妆师小姐姐精心打扮过的盛朗晃眼一看变化并不大,却有一种将宝石上的灰层扫除,露出瑰丽光彩的感觉。
他颧骨上的小雀斑被粉底盖住,杂乱的眉毛修剪整齐,头发在发胶的约束下固定,修饰着他形状漂亮的头颅。
林知夏一直觉得盛朗混血混得特别好,五官硬朗又大气,眼窝深却不显阴鸷。反而,当他气势柔和的时候,双眼显得格外深情迷人。
盛朗的唇上也薄薄地涂了点唇彩,衬得他皮肤更白净润泽。
这才是有洋味的嘴!林知夏忍不住斜睨了张迪伦的经纪人一眼。
饱满,有棱角,关键是大小适中,才不像你们家那大嘴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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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特好不好,摄影师的反应是最直接的。
刚才拍张迪伦的时候,摄影师的嗓音透着一股子熬夜没回过神的味道。
等换成了盛朗,摄影师瞬间睡醒了,精神矍铄,嗓音嘹亮,一腔创作的热血涌上了头。
“看这里!头再抬起来一点!就这样!哎妈呀太漂亮了——”
张迪伦那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
作为小有名气的男星,当然是不屑和一个圈子外的运动员同台竞争的。他们俩本来就不同框呢。
可被一个圈外人轻松地泰山艳压,面子上有些不大好受。
张迪伦本人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换了衣服回来,咸鱼似的往椅子里一躺,满脸倦意,闭目养神。
他那几个跟班则凑在一起,瞅盛朗几眼,又埋头嘀咕几句。
她们的表情混合了对这个少年的同仇敌忾,对没名气的小模特的不屑,以及单纯的对美色的惊艳。几种表情走马灯似的轮流转变,还挺精彩的。
盛朗拍照明显不如张迪伦熟练,摆姿势都需要摄影师助理教。
可工作室的人偏偏对他无比有耐心,助理妹子不厌其烦地跑过去,帮盛朗摆手弄脚。
“老师说的侧偏是把头这样偏一下。”助理的手朝盛朗的头伸去。
盛朗猛地闪躲开来,目光尖锐,有着野兽般的警觉和抵触。
长这么大,除了外婆和林知夏,还没第三人能随便摸他的头。
助理讪讪地收回了手。
美人儿多半气性也大,她在这行也见过不少。
“真对不住了。”林知夏匆忙过来打圆场,“这家伙小时候被打过头,有点脑残后遗症。姐姐别在意。您示范一下,他会学的。”
助理的脸色又好转了起来。
盛朗确实会学,而且对肢体动作的领悟极好,看一眼就能准确地模仿出来,远比他学课本上的公式快百倍。
越来越洒脱,越来越舒展。
这小子天生胆子大,非但不怯场,稍微熟悉了后,一股子桀骜不羁拔了塞子似的往外冒。
这一脸拽相放平时挺讨打的,但是放在镜头里,就成了鲜明热烈的活力,同他一身运动装相得益彰。
“奢侈品!你特么说得太对了,真是个奢侈品!”
摄影棚的侧门外,杨景行带着一个女性朋友,正通过门上的窗户瞧着里面的动静。
那女性友人年纪比杨景行略大一点,披发布衣,白肤红唇,乍一看像女鬼,仔细一看更像女鬼,同从头到脚名牌闪亮的杨景行形成鲜明的对比。
“啊哟我的乖乖,瞧那线条,那弧度!”女子双手不自觉比划着,“罗丹都雕不出他的美。”
“克制点。”杨景行提醒,“小孩儿还没成年呢。”
“我这是欣赏!”女子道,“你瞧瞧,画他必须得是印象派风格,别的都难描绘他那股狂野的气质。景行,你从哪里挖掘出来这么个宝贝?”
“确切的说,是我妹挖掘的。”杨景行苦笑,“这小子本人比看着还要野,戒心可重了。我觍着老脸,自掏了腰包,才哄得他来拍照。”
“看着确实挺年轻气盛的,可是人家有资本呀。”女子望着盛朗,垂涎三尺,“天生一股海报气质,一点儿都不做作。关键是漂亮还不自知,于是不卖弄,这太难得了。你打算签他?”
“他不肯的。”杨景行说,“人家只是来赚零花钱的,干完这一票,就要回学校好好读书,将来要去上大学的。”
“又不是不能兼职。我看八成是你太变态,把人家小弟弟吓着了……哎呀,那个又是谁?”
盛朗的拍摄告一段落,林知夏走了过去,给他递了一瓶水。灯光也照亮了他俊雅的脸。
“好清秀,好干净呀!”女子两眼放光,“美人的朋友果然也是美人。混血小帅哥适合油画,这个小帅哥就适合国画,还得是工笔。穿一身白衣服,坐在一株芭蕉树,或者荷塘前……”
“这个你就更别想了。”杨景行说,“是个超级学霸,听我妹说,挺清高的一个孩子。”
女子对林知夏倒没什么执念,转头又盯着盛朗不放:“真是个好苗子呀,十七岁就长这样,再过几年还了得?亚裔在模特这行在国际上挺受人种歧视的。这孩子混血混得特别好,两边看他都不觉得突兀。要是有人捧着,好好干,前途肯定会不错。”
杨景行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真不进去?”女子问。
杨景行无奈地摆了摆手:“答应了不出现在片场的。他真的会立刻翻脸走人,还不退我钱,你信不信?”
“你之前得多变态,才把人家孩子吓成这样呀?”女性友人哈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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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朗的耳朵抽了抽,朝门口望去。门外人影一晃而过,看不真切。
“你来看看你自己!”摄影师招呼盛朗来看片。
“瞧瞧,小伙子多帅呀!你出片率特别高,学得也特别快。你没学过走台步吧?但是我看你走路姿势已经很像回事了。这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盛朗对T台一无所知,也从不觉得自己平时走路那懒洋洋的步子居然“很像回事”。
时尚圈对他来说还是一个水中月,雾中花的世界,做模特于他来说只是一份快速赚钱又很正经的兼职。
盛朗问林知夏:“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