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喷水池这里有从上方透下来的阳光,他不知道水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方法让光线从层层黄沙中落下。
妃那瞅了眼身后男人,她忽然古灵精怪的笑着,蹦蹦跳跳的跳到了维亚斯面前,又对他甜笑着。「日常生活的地方都走过了,我带你去看看重要的会议中心吧,如果要找主人就要去那找,就像你吃饭要到饭厅一样。」
挑挑眉,维亚斯想也没想的直接拒绝。「那个地方就不用了,我绝对不会去找他。」
「要!我说你一定会去找他。」彷佛和他唱反调一般,女孩点头说着。「呵呵,你现在就会要去了。」
「我绝对不会去。」维亚斯坚持。
妃那轻笑着,慧黠的眼闪过一抹让人无法招架的精光。「听说,主人在东方的战争中掳掠了一个男孩……呵呵,是中国人唷!」
维亚斯无奈叹了口气,他不该忘记这女孩是夏米埃尔的手下,他更不该忘了他们的城府都不是自己比得上的。
「走吧。」无力的语气,引来女孩呵呵娇笑。
挽着男人手臂,她像个妹妹勾着哥哥的手般的亲昵。
穿越雪白廊道,全然的白,除了白外没有任何颜色,看来竟有异样的神圣。
「他不是讨厌白色吗?」维亚斯低声问着,他似问着妃那,但看起来更像问着自己,毕竟这和他知道的那个男人不符。
女孩微笑着,一反活泼个性,她不语。
这奇怪的反应惹来维亚斯蹙眉以对。「不能够说吗?」
妃那摇摇头,面上微笑化为绝对的崇拜敬仰。「因为这里,是我们这些不容于世的暗夜归属,或许这样很讽刺,但这里是我们的天堂,黑暗面我们体验太多了,所以才会将这里建成全白,要让我们体验生活在阳光底下的生活……」面上有着对主人的感激也有对世事的无奈。
他们是魔物,是只能生活在阴暗面的恶类,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仍被当作过街老鼠喊打,是主人给他们一个家一个归属,也因为如此,在这个名为黑夜的圣城中,他们对主人绝对忠诚。
维亚斯听出她的感伤,再多的问题也化为虚无。
两人并肩勾着手走在这个彷佛无止尽的白色大道,直到尽头。
「怎么回事?」偏首问着女孩,这里明明是一堵墙,怎会是夏米埃尔的会议厅?
银铃笑声再度响起。「看我的。」自信的瞧了男人一眼,但见妃那手捏星状,一道淡紫色的炼光随之飞舞,最末嵌入雪白墙中,在短短不过几秒钟的动作间,墙竟开出一扇紫色大门,女孩手一挥,双扇门应声而开。
「走吧。」活泼脚步顿时停止,由此可知她是带着多么恭谨的心情。走在依然雪白的回道,她低语。「这里只有高等级的干部能够进入,你在这里遇到的人一个也惹不起。」她柔声提醒。
对于她的叮咛,维亚斯扯开轻蔑笑痕。「这会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入。」
妃那睇了男人一眼。「世事无绝对,别忘了,你方才也说绝对不会进入的。」不久前的小女孩彷佛升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在维亚斯面前的是一个老谋深算狡猾诡异的女人,这就是她,妃那‧缇米斯,夏米埃尔四个心腹之一。
维亚斯无言以对,他只能保持沉默,因为无从反驳。
两人安静走在回道中,不久,有个魁梧男人站在转角处,似在守卫又似在等着他们。
看见了他,妃那面上泛出柔柔的笑。「主人果然厉害,已经知道我会带他来了。」
男人瞥了眼维亚斯,他只是简单的抛下一句话。「妳的思律也只有主人料得到。」
不再理会男子,妃那甜甜笑着。「我们先走了。」接着她引着身边男人前进,拐过好几个弯,若不是有她带路,维亚斯认为自己用尽一生都走不出这个白色迷宫。
俄顷,他们又到了尽头,以着同样方法,妃那又开了那双扇大门,只是那门是浅绿色的,像草地般的茵茵翠翠。
停下脚步,妃那笑着。「接下来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我不方便陪你。」笑着退开一步,她真如自己所说的没有进入打算。
「为什么?」
「你进去不会有事,但我若进去……主人会重罚我。」俏皮的吐吐舌头,她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你不会希望我进去挨骂吧?」
再度叹了口气,维亚斯真有种无力感。「原来这是个圈套。」而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就跳进来了。
对于他的说法,妃那生气的手叉腰。「才不是!相信我,这么做对你没有坏处的,主人不会生气,你也不会吃亏。」
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妳会在外面等我吗?」他回头问。
「当然,我一定会在外面等你。」点点头,妃那轻轻笑着。
听到女孩的保证,维亚斯这才放心进入。
或许要一个女孩这样保证是很没志气,但他实在不希望自己在这片全是雪白的地方迷路,他常迷失在幻觉中,那种恐惧他很清楚。
往前走着,果如自己想的,还是一片无垠无际的苍白,空间好像已经融为一体,上就是下,左就是右,他都快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了。
终于,他走到了尽头,但迎接他的不是一堵冷冰冰的墙,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莉菲?」他疑惑询问。
女人只是对他嫣然一笑,她蓝色衣袖一挥,大门赫然就在面前,她躬身做出请的姿势,好似面对的不是昔日好友,是一个无上的主人。
虽疑惑于她的态度,维亚斯仍没有过问,只是走入这扇门,一反常态,里面黑暗得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待他进入,镶嵌在墙上的灯盏盏亮起,接着,他熟悉到有些厌恶的低沉嗓音传来,如高速疾行的箭,射入耳腔。
「你终于来了。」高卧堂上躺椅,夏米埃尔修长精壮的身体如慵懒的黑豹,像游走在睡眠中,却让人不得不提高警觉。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东方小男孩,年纪约莫十二、三岁,但稚气的脸庞上却有超乎年龄的成熟。
见到他,维亚斯松弛的眉不禁聚起。
夏米埃尔摸摸男孩的头。「你来就是为了他吧。」他对男人浅笑。「而这男孩是我特地留给你的。」
「为什么?」太诡异了,最近发生的每件事都太奇怪,全都超出正常范围,或许他们对他是好的,是想释出善意,但、但这太奇怪了,让他难以接受。
面对维亚斯的问题,浅绿色的眼眸凝视湛蓝中的疑惑,夏米埃尔脸上没有笑容。「原来你不希望有个人陪伴……」看着男孩,绿色眼睛中失望稍闪即逝,连时时注意着他的维亚斯都没发觉,但他从他说话的口音中察觉些许的不正常。
「你是故意让他来陪我的?」挑挑眉,他心中的不敢置信更是升高一层,这男人竟会替自己着想,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这里除了你之外没一个是人类,你虽和普通人类不同,但却没有长期和魔物打交道的本钱。」说着维亚斯摸不着头绪的话,其实说穿了,他不过是想讨他开心罢了,不过看来,这人类不大领情。
夏米埃尔心中不禁苦笑。他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如此的长,但对于要怎么示好怎么表示友善却一点也不明白。
以着臆测目光打量面前男人,维亚斯心情突然很复杂。他的确是希望有个人类的伴,但绝不要这个希望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好像看穿维亚斯所想,夏米埃尔说。「这孩子迷失在沙漠中,我不过是救起他罢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所以我带他回来。」
「真的吗?但妃那说……这男孩是被掳来的。」调眸看向男孩,他仔细看着他眼中的变化,只是奇怪的,他眼中没有悲痛没有愤怒,只有无措和不安,丝毫没有经历战争暴动的样子。
「她的话十句有八句听不得。」低沉嗓音说着,夏米埃尔推了推身旁男孩。「去吧,他是你的新主人。」
男孩垂着头,害羞的走到维亚斯身旁。
夏米埃尔像想到什么般补充。「奉劝你一句话,这里的女人,她们说的话你不要尽信,否则吃亏的是你。」他说的话,更是让维亚斯瞠大眼。
这些话打死他也不愿相信是从夏米埃尔口中说出来的。
但基于基本礼貌,他点点头当作响应。「我可以回去了吗?」
「嗯。」
目送男人和男孩离开,夏米埃尔只觉得自己很愚蠢。
风中忽然传来娇媚笑声,这里最惹不得的就是女人,而很不幸的,他身旁的亲信每一个都是女人。
「亲爱的主人。」缓缓自空中降下,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进入,也没有人知道她何时进来。「有没有想我啊?」娇笑声如风吹银铃不绝,回荡在昏暗房中。
「我说主人,你真笨拙!」
说完,她呵呵直笑,完全没将男人阴沉脸色摆在眼中。她是很敬畏主人没错,但她怕的是那个冷漠残忍的男人,至于这个像孩子般不知所措的男人,呵呵,她只想好好逗弄。
「主人,让游历人间的兹梅儿教教您吧……」
华丽的厅堂,只回荡着女子笑声和低语,还有不可一世的男人,发白的脸色。
这个世界什么人最笨,当然就是拙于表达自己的人最笨!
女子们心里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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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吸血鬼给予自己简单自由已有两个月。
无聊的坐在地板上发呆,维亚斯单手在喷水池中搅动,而男孩静静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看着自上方落下的光芒,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就像吸血鬼所言,人类是贪心的,他们的欲望总是无止无尽,因为自己也是。他以为自己只要拥有能够和别人聊天、能够走动的自由就会满足了,但他错了,他变了,因为他现在渴望更多,他想上去看看外面的景色,想离开这座他腻了的地底皇宫。
可是他不行,因为男人说过,这已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
「以轩,你先去休息吧。」发觉男孩一直站在自己身旁候着,他低声说。
男孩却仍只是站在那儿,没有动作。
男孩很安静,但却和维亚斯很聊得来,奇怪他们怎么沟通,这全赖妃那,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男孩语言。
「过来坐吧。」明白男孩也有着不易说动的牛脾气,维亚斯选了个折衷方法。就见以轩在他身旁坐下,看着水池不知道想些什么。
沉默许久,他忽然道。「那男人对你很好。」因为留连在各个商旅中,以轩的个性和话语总是比同年龄的小孩成熟,甚至到了过分地步。也因如此,他总是一针见血,说话直切重点。
讶异他所挑起的话题,维亚斯苦笑。「他如果对我好,就不会把我软禁在这个地方,他知道我热爱自由,我想象只鸟儿在天空翱翔,绝对不是困在这个皇宫牢笼。」
瞥了眼男人,以轩忽然笑出,彷佛见着了什么大笑话。「你知道他一但放你出去,你的下场是什么吗?」他讥诮问着。
皱起眉,维亚斯摇摇头。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比眼前男孩还要像个孩子,因为自己想的绝对没有他的深他的远。
以轩哼笑。「你的下场就是因为过热缺水而死在沙漠上,最后沦为秃鹰的盘中飧。」
对于男孩的话,维亚斯再次无从反驳。
「所以我才说他对你好,你在这里不需要做事,他对你难道不好吗?你要什么他就给你什么,虽然专制得近乎苛求,但我看得出他的用意是好。」一顿。「他不准你上去,一是怕你逃、一是怕你不小心回不来,也或许,是怕他的敌人找上你。」犀利的分析着,他的话每每让维亚斯赞叹。
为什么他的焦点总和自己不同,他总可以看出事情的利弊,和自己的鲁莽相反,他冷静沉着,根本不像个孩子。
以轩忽然叹了口气。「不用太崇拜我。」
当然,他有时候也有孩子气的时候。维亚斯不禁失笑。
「你说的对,他的用意可能是为我好,但你可曾想过,他为什么要对我好,又为什么要忍受我?」深深吸了口气。「你也看得出来,我对他没什么好感。」
以轩挑了挑他秀气的眉,像是个七老八老的小老头般奸诈,他嘿嘿笑着。「因为,他喜欢你!不过不要误会,不是那种甜蜜蜜的我爱你你爱我,是……」顿了顿,似乎想着该怎么表达心中想法。「是那种想交朋友的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接近他,想和他当朋友,他对你抱持的应该是这种想法。」
维亚斯错愕看着以轩,好像看到老鼠吞了象一般不可思议。
他这模样让不常笑的以轩抱腹大笑。
当朋友?!夏米埃尔?!
「你在和我说笑话吗?」这怎么可能,他最近是对他好了很多,但说是朋友?相差太多了吧。即使他那种主仆主义已经消失,但也不可能转变的这么快,况且,为什么?
对于男人怀疑的脸,以轩瞪了他一眼。「好笑吗!」叹了口气。「你难道感觉不出来他对你的善意吗?」
「是有感觉,但、但……」
「但你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对吧?」犀利的点出维亚斯的问题,以轩拨玩着喷水池内的小石头。
「嗯……」又被说中了。
「或许,是因为孤独吧……」目光忽然变的遥远,以轩笑了笑。「他只是希望你能待在他身边陪伴他。」
对于少年的话,维亚斯保持沉默。
夏米埃尔的确寂寞,千年的空虚让他性格扭曲,而自己的出现似乎真的改变了他的生活,所以,他想留住自己?
是为了继续游戏,还是……真的想当个朋友?
维亚斯不禁深思。但无论他的想法如何,自己对他的恨,绝不会平息!
第八章
「维亚斯,你今天要和我们到饭厅用餐呢,还是要在房间吃?」捧着雪白色的花瓶,妃那在经过维亚斯身旁时问。
「嗯……在房间好了。」说完,就见女孩应了声后往饭厅方向走去。就算已经在暗夜里生活了好一阵子,但自己人类的身分依然没有改变,种族上的差异还是让他和魔物有些隔阂。
这问题同样困扰着以轩,每次用餐时就他两窝在房中,现在也是。
跟在维亚斯身旁,小小身影踏着稳重的脚步。
「其实你不必顾虑这么多,有夏米埃尔的命令,那些魔物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说。
面对以轩的话,维亚斯笑了笑。「不,一如人类恐惧魔物般,魔物同样也厌恶着人类,这是自上古便流传下来的定律。」一顿,他偏头看向男孩。「你希望你吃饭时身旁坐个你最讨厌的人吗?」
「当然不,旁边有个讨厌的人别说吃饭,我可能会先痛扁他一顿。」
「是啊,现在情形也是,就算有夏米埃尔的命令,厌恶还是厌恶,有我们存在,他们用餐不会愉快的。」当然,在大环境影响下他们两个也不会吃的开心。
以轩了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真看不出来呢,我以为你讨厌所有的魔物,没想到会这么为他们设想。」他笑说。
「……也算是为了自己吧。」除了对夏米埃尔有较强烈的恨意外,其它的魔物于他并没有太大的仇恨。毕竟折磨自己的是吸血鬼,不是别人。
回到了房间,里面的小桌子上已放置了几样人类的食物,样样精致。
见此,以轩开心的跑了过去。「就知道雷斯亚大哥手艺很好。」对于他的童语,维亚斯也笑了笑。
在桌前坐下,拿起刀叉,两人有默契的在用餐时保持沉默,但今日在中途,以轩开口了。
「你真的要拥抱仇恨过完一生吗?你不可能和夏米埃尔好好相处吗?」抬头看向明显一僵的男人,他问道。
「他要你来当说客?」挑起眉,湛蓝色的眼瞬也不瞬的看着以轩。
「在我看来你和他的相处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恨。」回避掉男人提出的问题,以轩开口。
「你和谁套好话了?」任凭男孩再早熟也不可能懂这样的说话技巧,他想,应该是和莉菲等人套好的。
「这不重要,维亚斯大哥,你应该知道你穷极一生都不可能离开暗夜这座地下皇宫,那么,一直怀着仇恨度日不是很痛苦吗?为什么你不放下?」不放弃的继续劝说,以轩眉头都皱起来了。但他不是担心维亚斯不答应,而是怕自己再讲下去会不知该怎么应对。
「如果,你能尝到他对我的千分之一残酷,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唇边勾起讽刺的笑,维亚斯摇了摇头,看的出来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