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城不动声色,罗伊的声音温和沉定,傅谨时站在一旁恍若事不关己地看着,一切表象是如此的风平浪静。
然后穆南城缓缓地伸出手,罗伊的目中闪过满意和得意的笑意,他先是抬高手臂,然后手心向下,合拢的五指微张——
“咚”!
宝石落地的声音就像某种信号,空气中陡然淬满了寒冰,平地似是卷起千堆风雪。
“黑桃K,你要违背命令吗?”
穆南城将移开过去的那只手插.进裤袋里,他看了看面色沉郁的傅谨时,又看了看骤然变脸的罗伊,不咸不淡地开腔了:
“教授,您说萧然是您的孩子,这话我是不信的,您是这么一个野心勃勃利欲熏心的一个人,按照您的说法基因会遗传,可您的这些‘优良’品质并没有在萧然身上得到一星半点的体现啊。”
穆南城俊美的五官犹如用刀锋在坚硬的岩石上雕刻而成,俐落冷漠,然而他的眼里却缓缓地蓄出一层温柔的底色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钢珠铿锵落地:
“萧然怎么会是您的孩子?他那么聪明而不世故,纯真而不愚昧,善良而不软弱,他坚强自信但从不恃强凌弱,他坚信公平正义,热爱平等自由,他胸怀宽广常对别人伸出友善的手而不纵容罪恶,他跟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像啊,他怎么会是您的孩子?”
罗伊的瞳孔遽烈战栗着,他悬在半空的手颤抖地抬起,指着穆南城。
穆南城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
“他不是任何人的孩子,他是上帝馈赠给我的礼物,他现在只属于我,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黑桃K,”罗伊的面上像是被寒冰裹住,阴森寒凉,“你是要与我为敌吗?”
“与您为敌?”穆南城笑意更深了,“怎么会?比起萧然,难道我不更像您的孩子吗?我是您一手打造出来,您的野心,冷血,诡秘,残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们才是同一种人,我们是最天然的盟友,我本该是永不背弃您的伙伴,您要为了萧然放弃我吗?”
罗伊一瞬间眼瞳如被针刺般缩紧。
“我无意挑战您的权威和规则,但萧然是我的底线,人这一辈子,谁都得有个弱点,称王称霸到头来只落个孤家寡人又有什么意思?您想让萧然继承衣钵,不也是存着这个想法?我跟萧然夫夫一体,您想让他做的,交给我来完成就行,何必要惹他不开心。”
罗伊眯起眼,视线犹如两道射线上上下下地扫视在穆南城身上,仿佛要透过这个男人外在的躯壳看进他的胸腔肺腑血液骨髓里去。
穆南城面色平淡,任他审视。
许久后,罗伊从鼻腔里哼出意味不明的一声:
“你在莱布恩特面前都要藏着掖着,怎么敢在我和Black Joker面前把这张底牌给掀开?”
“很简单,”穆南城摊了下手,“莱布恩特一滩烂泥,又是个疯子,他为了不让我好过,可以跟我同归于尽,但您和Black Joker……”
他顿了顿,尾调有点上扬,面上噙着浅淡的笑意,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凉,
“二位年华正好,世界都在你们脚下,大家一起好好活着征服世界,才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嘛,对不对。”
客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人的呼吸声都被压抑在胸腔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穆南城看着外面竟渐渐发亮的天色淡淡笑道:
“雨停了,告辞了。”
罗伊才低声回应:“慢走,小心路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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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诶?雨停了吗?”
萧然和苏心若一前一后走出包厢,傍晚的天竟然放晴了,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天穹像个大大的鸭蛋黄,暖色的光晕融融照着大地。
最美不过雨后夕阳。
“然然!”
萧然还来不及欣赏一下这如画景致,宋枢衡已经奔过来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哥……”
萧然的整颗脑袋都被宋枢衡箍在臂弯里,宋枢衡激动而哽咽地说:
“然然,对不起,哥今天差点又把你弄丢了……”
“没有啊,”萧然根本不知道他老哥在傅谨时家的沙发上睡过了一个囫囵,他扭着头,想把脑袋挣出来,“我不好好在这呢吗,我都这么大人了……”
“下回哥带你出门就用绳子把你栓腰上……”
“不至于呀……”
“你淋雨了没?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哥带你回去给你做个检查……”
宋枢衡揉着萧然的脑袋,像是揉着个毛茸茸的球。
萧然艰难地转着脑袋:“不用检查,我好着呢……”
“那么大的雨你一路淋过来能好吗?额头怎么有点湿?是出汗吗?发烧了吗?”
萧然终于崩溃:“是你一直箍着我啊!你衣服全是湿的诶!把我才弄湿了!味道也好难闻!”
宋枢衡这才发现萧然的衣服前襟,脸,头发,全都被他一身水汽沾得湿漉漉的,他赶紧把萧然放开,手指在小孩的头发和脸蛋上摸来摸去,紧张地问:
“冷吗?哥带你回去换衣服……”
两人周围站了一圈人,萧然觉得丢脸死了:
“哥,你不要这么夸张啊……”
高明峰站在一边憋笑憋得肩膀直颤,霍书妍第一次见到这大型弟控现场只觉得很有趣,苏心若有点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她胳膊肘捣了下霍书妍,挑眉问:“哎,这人知道他弟弟其实是个战斗力爆表的流氓兔吗?”
霍书妍不解:“流氓兔?”
“就是外表看上去白白的,软软的,很萌很可爱,但是一讲话就贱贱的,能把人噎死的流氓兔啊!”
霍书妍:“……”
就在这时,萧然忽然停止了挣扎,他的视线越过宋枢衡的肩头,直勾勾地望向咖啡厅的门口。
落霞熔金,天地之间一片赤红,穆南城站在那里,身后掩映着万丈霞光。
远处的苍穹像是一下子被推进到眼前,满世界的细碎金光轻摇慢曳,如同画家笔下渲染出来的最绮丽斑斓的画卷,穆南城就是那画中人,长身玉立,完美的脸部线条如刀斧在坚冰上雕刻出来般冷硬深邃,眼眸里却凝聚着柔若春水的波光。
他微笑地看着萧然,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他的整个世界。
宋枢衡的动作其实还是蛮快的,但饶是如此,他也没能拉住弟弟甩开他奔向穆南城的身影。
少年的脑袋深深地埋在穆南城的臂弯里,男人一路风尘仆仆,也不知在风雨里淋了几个来回,头发半湿,身上的衣服皴皱得不成样子,因为风干而散发出来的类似发霉的气味连宋枢衡都能闻到,但是他悲哀地发现,他的弟弟完全不嫌弃。
“一个看不着,你就又让我好找。”穆南城抚摸着萧然的后颈,无奈地说。
“嗯。”萧然的声音闷在穆南城的臂弯里,含糊不清,但是能听到隐约的鼻音。
“以后我去哪里都把你栓腰上。”
“哦。”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不要感冒了,上车先量□□温。”
“啊。”
“衣服换过了是吗?那陪我回去换衣服好不好?”
“好……”
穆南城沉沉叹了口气:“乖乖,不哭,我在。”
独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哭出声:“呜……”
宋枢衡涕泪纵横,心碎满地。
别人家都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他的弟弟是条黄浦江,奔流向海不复回。
————
“梆梆梆!梆梆梆!”
宋枢衡敲着酒店的门板,一声又一声,大有里面的人不开门他就绝不罢手的架势。
这个楼层经过穆南城刻意安排,住的全是他们自己人,宋枢衡是自己提着箱子来跟他弟弟住的,此刻却被关在了房门外。
一开始众人包括苏心若在内都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看宋大少敲门,半个小时后瓜子磕完了,大家也就散了,唯有宋枢衡孜孜不倦,还有个高明峰兴致不减。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高明峰双手环胸倚着墙壁,“人家小两口关起房门说悄悄话,你这个做大哥的在这死煞风景,还能做点人呢?”
“什么悄悄话要说半个多钟头?”宋枢衡怒而转头,“然然一看到姓穆的就哭开了,摆明了是被他欺负了!”
“什么悄悄话半个钟头能说完啊?”高明峰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枢衡,“我说你这大医生智商可真是够让人捉急的,我老板要是欺负你弟弟,你弟弟会抱着他不撒手啊?”
“那是我然然不撒手吗?”宋枢衡简直要炸了,“明明是姓穆的死抱着他!”
“那你弟弟推开他了吗?”高明峰摇摇头,啧啧地说,“你又不是没看见,老板那身上,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就那样小先生都没嫌弃他,人俩人抱得你撕都撕不开,倒是嫌弃了你挺久的……”
宋枢衡被踩中痛脚,却又无力反驳,只得又“咣咣”砸门:
“姓穆的你出来——”
高明峰凉凉地接:“你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宋枢衡继续敲:“穆南城!你给我出来!”
高明峰尖着嗓子:“你有本事抢我弟弟,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你有病啊?”
“巧了,你不是医生嘛,来给我看看?”
宋枢衡眯起眼:“你找茬是吧?”
高明峰扬眉:“这不你在找我老板的茬吗?”
“穆南城是24小时给你发工资吗?你给他做事不带下班的?”
“是啊,底薪提成五险一金年终奖,多劳多得节假日出勤翻三倍!”高明峰眨了下右眼,谑笑,“宋大少,我打赌你爸爸给你开的工资都没我老板给我的多,要比比么?”
“……”
宋枢衡手指颤抖:“你这个……”
“嗯哼?”
“脸皮厚,嘴巴毒,无良讼棍高明峰!”
高明峰哈哈大笑着走过来一胳膊捞住宋枢衡的脖颈:
“别闹了,一起到楼下喝两杯去。”
“不喝!”宋枢衡又抬手敲了两敲。
“走吧,我想你今晚是敲不开这扇门的!”
“你什么意思?”宋枢衡整个的火山喷发了,“你什么意思?!”
“少儿不宜的意思呗!”
“高明峰你把话说清楚唔唔唔……”
奇怪的声响终于引得耳力过人的韩臻打开门探头出来——
“明峰?”韩臻大惊失色,“你堵住宋大少的嘴干嘛?”
“什么?”杨越急吼吼打开门,“大状堵住大少的嘴……我靠!”
“什么?”霍书妍和苏心若的脑袋从同一扇门后冒出来,“大状堵住大少的嘴……切!”
高明峰一手捂住宋枢衡的嘴一手箍着他的脖子将他往外面拖:
“兄弟姐妹们今晚养精蓄锐睡个好觉,不谢!”
……
外面嘻嘻哈哈吵吵闹闹,房间里暖灯幽幽,自有其乐融融。
“写好了吗?”
“还没有!”
“我写好了。”
“那你等我一会哦!”
“好,你慢慢写。”
穆南城坐在地上,一只膝盖曲着,胳膊肘闲闲地抵着膝盖,手指间把玩着一个用纸折成的星星。
萧然背对着穆南城,盘腿坐在床上,他的腿上搁着个平板,平板上面垫了一张纸,他嘴里咬着个笔帽,笔尖杵在纸上好久才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汉字上去,然后他也认真地把纸条折好,转过身来和穆南城面对面,“我写好啦!”
穆南城笑看着他:“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他们在玩一个游戏,叫做猜猜十问。
是个很有意思的猜心游戏,两个人把各自心里想的东西写在纸上,让对方来猜,对方可以提出最多十个问题,十个问题之内能够猜对,那就算对方赢了,同样的,如果对方十个题问完还猜不中纸上写的东西,就算输了。
输家要为赢家做一件事。
萧然向穆南城确认:“你以前真的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吗?”
“真的没有,”穆南城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些遗憾,他胳膊肘撑在床边上,下巴抵在手臂上,深邃的眼睛和萧然对视着,“小朋友,我们差了整整一代,我们小时候玩的东西注定是不一样的。”
“那好吧,我先来猜,”萧然大方道,“我给你做个示范!”
穆南城笑吟吟地:“好。”
萧然挺了下脊背,坐得直了些,然后他们开始一问一答了。
萧然问:“是物品吗?”
“不是。”
“是人吗?”
“是。”
“是男的吗?”
“是。”
萧然歪着头想了下:“是年轻人吗?”
“是。”
小孩儿的脸红了:“是你喜欢的人吗?”
穆南城声音里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是。”
萧然挠了挠耳朵:“……是韩特助吗?”
“不是。”
漆黑的眼珠子开始乱转:“是高律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