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没开灯,整个儿黑黢黢的,阴冷无比,鬼气森森。
窗户开着,薄薄的布窗帘正随着夜风飘啊飘的。
披着床单的鬼娃娃把自己挂在窗户上,也跟着夜风在那飘啊飘的。
一律走过去,伸手把他拽下来,摁到床上。
白床单堆叠在床上,露出鬼娃娃的大脑袋,双眼血红血红的,阴恻恻的看着他。
豁,你还敢瞪我!一律操起平板,直接拍了下去。
脑袋上的黑气被拍掉了一块,鬼娃娃往床里躲了躲,眼睛里的血色散了些,睁着黑眼圈浓重的眼睛看着他。
他坐到床上,拿着平板敲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鱼摊在床单上,往平板上看了看,露出个不合时宜的懵懂表情。
一律愣了愣,这是不识字?啧,也是,小东西死的时候才五岁,估计认不得两个字。
他想了想,打开了语音助手,把文字转换成声音,放给鬼娃娃听。
语音放完,江鱼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扯披在身上的白床单。
床单被阴气沾染,不仅隐隐有些发黑,还破出来两个大洞,露出里面的两条小细腿。
江鱼扯着那两个露腿的破洞给他看,眼神里飘着些委屈。
一律,“……”
你特么的,满身的血腥怨气,厉鬼中的厉鬼。
在外面杀人如麻,连车上坐着的四个警察,都说杀就杀。
要不是我的转运符,那四个警察全死的透透的,到地府报道去了。
这会你跑到我跟前来,跟我装的什么小可怜?!
第23章 谁是龙傲天
明明是满身血腥怨气的厉鬼, 跟我面前装什么小可怜。
你装我就会信么?!哼,和尚是那么好唬弄的么。
啧,瞧瞧你那血红血红的眼睛。
瞧瞧你那黑黢黢、泛着死白的眼圈。
再瞧瞧你那冒着黑气, 流着血跟脑浆的脑门。
一律嫌弃的往旁边躲了躲,顺便挥了挥手。
快走开, 快走开, 不要碍着小和尚的眼睛啦!
见到他的动作, 江鱼黑黢黢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眼睛却红得发黑。
身上黑气浓郁两分, 围绕在他身边不断翻滚着, 隐隐有些即将爆发的趋势。
嘴角瘪着, 慢吞吞的走过去,伸出冒黑气的小爪子,想抓住一律。
看着他脸上的嫌弃神色, 很有眼色的避开他手, 动作轻轻的揪着他袖子。
一律天生受佛祖喜爱, 身具佛光。
虽说后来修闭口禅小成,早就能将佛光收敛进体内,不用背着座金光闪闪的佛祖到处跑。
可气运收敛,不代表没有、不存在了。
只是看不到了而已,实际上照样是由佛光护体,任何阴邪都不能近身。
佛光这种东西吧, 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会如同春风拂面, 十分的温暖和煦。
但对于鬼魅、蛊虫这种阴邪属性的东西,只要稍微靠他近些,就会瞬间被佛光照耀全身。
那感觉, 就像是普通人类把手伸进油锅里面。
炸完了这面,再翻过身炸另外的那面,很快就会外酥里嫩,香味扑鼻。
至于会不会疼,具体有多疼,那滋味就只有手的主人才能知道咯。
反正一律这些年来,但凡跟他师父同行出门驱邪,碰到的邪祟鬼魅啥的,是宁愿跑去听他师父念地藏经,挨降魔杵。
也没有愿意蹿到他身边来,往佛光上蹭一蹭的。
敢靠他这么近距离,伸手拽他衣角的鬼,江鱼还是头一个。
不愧是鬼娃娃!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手爪爪被炸得外酥里嫩的香气!
覆在那只鬼爪上面的浓厚阴气,刚碰到一律的衣角,就消散了些许,由浓稠成芝麻糊的黑色,变成雾气般的灰色。
江鱼也不嫌弃佛光烫手,就那么揪着他的衣角,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抬头望着一律。
嘴唇轻轻蠕动着,阴气翻腾,极其困难的发出声来,“哥、哥哥。”
一律,“……”
不许给我卖萌,装可怜啊!
你长得也不像是小可爱,看着丑兮兮的。
拒绝丑鬼在跟前卖萌,看着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他扯了扯自己地袖子,没扯动,江鱼抓他衣角的死紧。
往旁边动了动,江鱼就拽着他衣角,跟着他移动。
活像个大头娃娃的腿部挂件。
戴出去,随随便便能吓死个把人的那种。
就这么会功夫,江鱼手上裹着的黑气,就像遇到阳光的冰雪,很快便肉眼可见的消散许多。
黑气褪去,由阴气幻化出来的手指就保不住,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看着就跟个光秃秃的手掌似的,丁点儿大,泛着死白色。
有点惨,一律默默的抿紧了嘴唇,都这样了江鱼也不撒手,就那么揪着。
拿黑黢黢的眼睛望着一律,嘴里低声的呢喃着,“哥、哥哥。”
可怜兮兮,就跟街上没人要的野猫似的。
一律瞅见江鱼这样神儿的眼神,就忍不住的脑仁疼。
他们土原寺里别的不多,就孤儿最多,当初他跟师父上山下河的,经常遇到被丢弃的婴孩。
无处可去,无人可依,都是这样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浮木……他总是毫无例外的会心疼。
他师父总说明明是身负佛祖气运,偏偏生了副菩萨心肠。
对此一律只想翻白眼,那些小东西谁不心疼,就他师父那样的老油条。
不照样抱着娃娃哄,挨个福利院、孤儿院的跑去问,看有没有愿意收的。
实在找不到去处,就抱回土原寺里养活。
江鱼这个眼神露出来,一律就暗道要完。
他拎着江鱼的衣领,往开里扯了扯,没扯动,又舍不得直接踢开。
抱过平板“哒哒哒”的敲字,敲完后放给江鱼听,“你到底想干嘛。”
鬼娃娃拽着他的袖子,黑黢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跟着、哥哥。”
那小嗓子涩得,跟拿指甲扣玻璃似的,真是刺耳极了。
一律赶紧去捂耳朵,没啥作用,江鱼就不是人,发音方式跟他们不同,是直接印到他脑子里。
耳朵遮不遮的,确实没什么用处。
一律,“……”
他明知道鬼娃娃发声,是不会经过他耳朵的。
还是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满脸疑惑的看着江鱼。
跟着我?兄弟,你是鬼啊,厉鬼啊。
你难道不觉得靠近我,浑身都很难受吗。
居然想要跟着我?!脑子被撞坏了吗,请问你是。
江鱼睁着黑黢黢的眼圈,瞪着他不放,腮帮子鼓起,目露凶光。
“你、不许,我跟着,我、我就去、去杀人!把他们、全部、都杀光光!”
一律,“……”
他想也没想,拎起手里的平板,照着面前的大脑门就拍过去。
那粘稠的黑气团,就跟个炸过的芝麻团子似的,十分的Q弹绵软。
直接被平板啪飞出去,撞到墙壁上在地上滚了滚,才被弹回来,落到床上。
那条白床单上,露腿的洞更大了些,江鱼扯着那两个硕大的洞,浑身黑气的滚到床头墙角。
头顶着阴气沉沉的乌云,蹲在墙角开始画圈圈,种蘑菇。
一律站在床前,默默的哼了两声。
要知道你哥永远是你哥,再敢威胁我,还拿平板啪飞你!
他搁床跟前站着,看着把自己缩成团的江鱼,罕见的感觉到为难。
看江鱼这傲娇的小模样,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去投胎的,强行将人送到地府,怕是要出什么乱子。
这实在再正常不过,像江鱼这种怨气冲天的厉鬼,普通无常的勾魂锁,那都是锁不住的。
要是半路上跑了,真被怨气迷了头脑继续“哗哗哗”的杀下去,恐怕就不是厉鬼那么简单了。
再则就是江鱼杀过人,手上沾着血呢。
到了往地府判官跟前路过,生死薄上必定是过大于功的。
说不定真要被油锅里炸一炸,火山上烤一烤,再去扒个皮抽个筋。
当然不会,那些都是新地府以前的刑罚了。
现在具体要怎么罚,一律还没打听,反正是不会让恶鬼好过的。
一律有些不愿意,毕竟江鱼是他的弟弟,从小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
不然也不会他给了套衣服,就被鬼娃娃缠上了,死缠难打的要跟着他。
强行送去超度,还不如让江鱼跟着他,做点善事,积攒点功德。
争取等以后下到地府后,能够功过相抵,早日去投胎,来生顺遂才好。
这么想着,一律走到墙角去,把画着圈圈种蘑菇的江拎起,扔到床上。
摸出平板来“哒哒哒”的敲着字,“你要跟着我,也行,咱们得约法三章。”
黑芝麻团子在床上滚了圈,“啪唧”仰面摔倒他平板跟前,脸上的黑气浓厚。
也遮不住江鱼的懵逼,“什么、什么、叫、约法、三章?”
一律,“……”
啧,忘了这是个文盲鬼,九年义务教育没念完的。
他迅速的敲着字,放给江鱼听,“就是你要听我的话,若是敢不听的话,我就打你,没得商量的,懂?”
鬼娃娃默默的摸着自己头,刚他就被打了,脑袋上黑气消散了大块。
难受得很,眼神里飘着委屈,瘪着小嘴,“我、我听话的,别、别打我呀。”
一律摸着平板,隐隐有些心虚,他这么做,好像有点欺负鬼了。
但他刚刚打江鱼,那不是因为江鱼先威胁他,要杀人的么。
他不是不讲理的家长哩,更没有暴力倾向。他是个慈悲为怀的好和尚呀!
对江鱼的表现,暂时算得上满意。
以后如何,要等到后面慢慢的观察。
孩子不听话,要慢慢教育,听话表现好就得奖励。
刚刚升级为监护人的一律大师,慢慢的将平板拖过来,“哒哒哒”的敲完字,放给江鱼听。
“你听话,我就会给你奖励。说吧,你想要点什么奖励。”
鬼娃娃眼神亮了亮,扯着自己露了腿的白床单,磕磕碰碰的开口,“我、我想、要、新衣服。”
一律点头答应,说话算话。
坐到床上,从口袋里摸出叠白纸,“刷刷刷”的裁剪着纸张,动手给江鱼做了两套衣服。
一套格子小西装,是留着等外出的时候穿。
一套画着熊猫的睡衣,让江鱼晚上当睡衣穿。
他在低头忙着画图裁剪做衣服,江鱼就趴在旁边,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看,浑身黑气高兴的飘啊飘的,拿嘶哑难听的鬼音喊着他玩,“哥、哥哥。”
他没理会,专注裁剪做衣服。
这些年他没少做纸扎,纸人纸马做得最多,衣服也是手到擒来。
很快就将两套衣服做出来,拿打火机点燃了,透过火光送到江鱼手上。
江鱼穿着熊猫睡衣,愉快的在床上翻滚两圈,滚到墙角,再滚回来。
最后决定把自己挂在一律的床头,这样等他哥哥躺到床上,就能看到他啦!
拽着自己穿着的新衣服,高兴的捂着嘴笑。
手指都被佛光烫掉了,压根就捂不住他黑洞的嘴。
但若是忽略掉他黑黝黝的眼圈,和浑身的怨气,完全就不像是个厉鬼娃娃。
等把江鱼的事情忙完,一律刚收拾好平板和剪刀,赵然洗完澡,擦着头发过来敲门,“师叔,趁着水还是热的,你要不要洗澡啊。”
他们租住的这房子,着实有些老旧了。
天然供应不足,时有时无的,热水自然跟着也时有时无的。
想要洗澡,还得选个天时地利的时间,
不然洗着洗着,就是冰凉的冷水往下冲了。
今天晚上尤其的冷,要是洗着澡水变冷了,那可就有难受啦。
一律打开门出来,赵然正在拿电水壶烧。
虽然本身不怎么直,但赵然有很多习惯,还是跟直男差不多。
例如……遵循着没事要多喝热水,有事更要多喝热水的规则。
今天温度这么低,肯定是要多喝点热水。
烧着水,赵然抬起头,看向他师叔,“师叔,刚刚那些能动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律走过去,从壶里倒了杯热水喝。
拿平板“哒哒哒”的敲字,“那些确实是行尸没错。”
“哎?是吗。”赵然就很纳闷,抓了抓头发。
“那是林右没镇住,才会突然动的?我看他那么会装,以为挺厉害的,原来也是个骗子嘛!”
一律摇摇头,继续敲字,“林右不是骗子,他是镇住了的,不过刚刚那些行尸上还有蛊虫的痕迹。”
林右的镇魂铃,是件很不错的法器。
他能感觉到上面是有力量的,青铜铃响,确实是将行尸镇住了的。
没被镇住的,是行尸身上的蛊虫。
行尸只是障眼法,那些藏在暗处的蛊虫,才是关键。
若跟林右那般轻敌,只当那些行尸有威胁,就很容易吃亏。
刚刚林右被那具行尸所伤,伤口上的弥散的黑气,小部分是因为尸毒,绝大部分的原因。
是因为行尸上的蛊虫,顺着伤口,进入了林右的体内。
若是林右没发现其中异常,单独拔除尸毒,恐怕……会栽个大跟头。
这些行尸跟蛊虫,都是冲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