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天幕上,星星一闪一闪的,跟他们土原山的天空很像。
他听着故事,看着天空中的星星,逐渐恢复了平静,低声道,“谢谢你,哥哥。”
讲故事的声音停了,抱着他的动作紧了紧,他听到大哥哥小声问他,“你怎么不哭。”
一律咬紧了嘴唇,抓着大哥哥的袖子,“我可是土原寺最勇敢的小和尚,不可以哭的。”
“这样么。”头顶响起温和的笑声,后背被轻轻拍打着,好听的声音里带着宠溺,“那最勇敢的小一律,现在敢不敢睡觉啊。”
他赶紧点头,“肯定敢的呀!”
“那快睡吧。”
“好。”
他靠在温暖的怀抱里酝酿着睡意,迷迷糊糊的想起点事,执着拽着人的袖子,“你叫什么名字呀,哥哥。”
抱着他的人稍加沉默,低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低了,他没听清楚,就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等到天亮,阳光洒下来,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石头上,“噌”的爬起来往四周张望着,“哥哥!”
“嗯。”草丛轻轻拨开,那人朝他走过来,将手里的绿叶递给他。
翠绿的叶子里,包着堆鲜红欲滴的刺梅,还沾着透明的露珠儿,散着甜美的香味。
一律捧着大绿叶,看着里面的果子,咽了咽口水,“哥哥,这是给我的么。”
“嗯。”那人翘起嘴角,轻轻的笑着,眼神温柔的看着他。
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光头,“快吃吧,吃完我们去找大师说的那个小镇。”
一律低着头,数了数叶子里的刺梅果,把叶子撕开成两半,“我吃这一半,哥哥吃这一半,咱们都要吃的。”
那人站在旁边看他分刺梅,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家伙,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养出来。
最后那捧刺梅,还是被他们分来吃掉,那人牵着他,顺着土公路慢慢往前走,寻找他师父说的那个镇子。
过程并不太顺利,他们过夜的地方,已经算是进了深山,周围人迹罕至,连个带指示性的路牌都没有。
他们顺着公路,走没多长时间,他的脚就被磨破了皮。
血水沿着脚后跟往外流,稍微动作就疼的厉害,他咬着牙走了半天,实在坚持不住。
拽着那人的手指,小小声的询问着,“哥哥,我们能休息会么。”
那人轻轻皱着眉头,似乎并不想停下,蹲下来看着他的脚,手指从他脚跟划过,“是不是疼得特别厉害。”
他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开口,“嗯。”
脚后跟实在是太疼啦,土原寺最勇敢的小和尚,也坚持不住再走下去啦。
温热的手掌落到他背后,环着他的后颈下方,将他抱起来,“我抱着你走吧,这里还不安全,不能够久留。”
突然升空,他赶紧抓着人衣襟,略微有些疑惑,“哥哥,为什么不安全,是那车上的人还会来追我们吗。”
他被人抱着走了两步,才听到回复,“不是,是有人要杀我,他们若是追上来看到你,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律懵懵懂懂的,也没有多问,乖巧的趴在那人怀里。
他就那么被抱着走了十多分钟,从公路边隐约能看到村落,他被放了下来,在公路边来回转悠了两圈。
找到合适的地方,他们便趟着野草丛,慢慢下了山坡,山上植被丰茂,根本就没有路。
他们手里都杵着根木棍,探着草丛慢慢往下走,路上有许多带刺的藤蔓,将他们的衣衫鞋袜全钩破了。
脸上也钩出许多血痕来,他浑身都疼,实在走不动了,那人就伸手抱气他,脚步缓慢的往山下挪动着。
一律靠在那人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看着他跟白雪公主一样白白的脸蛋儿,乌木似的黑头发,花瓣似的红嘴唇,立马就觉得自己有了力气!
白雪公主都能走的路,他土原寺最勇敢的小和尚,绝对不能认输!
就这么走走停停,他们下到半山腰上,路面开始变得宽阔。
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在那葱郁的绿色树叶间,跳跃着红色火焰般的花朵。
树干上,树叶间,地面上,到处都是盛开的繁花,在迎着微风慢慢的飘舞着。
阳光落到花朵上面,从缝隙中落下来,带着跟火焰般耀眼的颜色,站在那片树林里,感觉像是被火焰团团围住,洋溢着令人惊艳的色彩。
一律家住土原山,平时很少有机会下山,哪见过这般震撼人心的美景。
顿时就看呆了,站在树林里,仰着头看着头顶的绚烂火色,再也挪不动步子。
那个大哥哥走到他跟前,弯腰捡起朵火焰般的红花,递到他跟前。
嘴角翘起,轻轻的笑着,“你喜欢它么。”
一律伸手接过来,用力点点头,喜欢的呀,它好漂亮的。
那人轻轻笑着,抬头看着那些红花,“这是凤凰花,跟我的名字一样。”
一律眨了眨眼睛,期待的望着他,再次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哥哥。”
“靳凤羽。”那个好看的大哥哥笑着,轻声回答他的问题,“我叫靳凤羽,小家伙,问了我的名字,你得记住。”
他赶紧点了点头,捏着手里的火焰红花,表情坚定,“我肯定会记住你的,凤羽哥哥!”
靳凤羽笑着,伸手抱起他,“走吧。”
梦境没持续多久,突然响起“砰” 的巨响,一律浑身颤了颤,猛地被惊醒过来,胳膊敲在水池里,溅了自己满脸的热水。
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怎么了,一律,被吓到了吗。”
他回过头去,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是靳凤羽。
第34章 小和尚,还俗么
因着靳凤羽三个字。
梦里那个抱着他, 在花树下奔跑的好看哥哥。
跟面前这个眉目如画的靳先生,两个形象缓慢靠近、融合,直至完全重叠起来, 成了一个人。
一律有些发愣,呆呆的看着自己手掌。
温泉池里水汽氤氲, 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就跟他梦里的画面相似, 如同蒙上了层厚重的白纱。
当年他跟师父下山驱邪, 途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是记忆全无。
只记得那次他受了很重的伤, 在医院里面躺了很长时间, 都快要躺发霉了。
但到底是为什么受得伤,在哪里受的伤,具体伤到哪里, 他全部都记不清楚了。
十年的时间, 真的是太久啦, 他今年才十八岁呢!
反正他伤愈出院后,回了土原寺里,就被他师父安排去练功。
从最基本的功夫练起……每天绕着土原山跑个来回再说,跑完就去跑澡扎马步,然后再跟着他师父打拳。
后来他师父离开土原寺,他也坚持每天绕着土原山跑, 扎马步,练拳。
就这么坚持了快十年, 身体是倍儿棒,师父再也不担心我遇到危险跑不掉啦!
这会做完梦,他便开始纳闷, 当年他到底是怎么受得伤啊?
看他盯着自己手掌发呆,靳凤羽扶着他的胳膊,低声跟他说话,“一律,是做噩梦了吗?”
一律摇摇头,有些不敢正眼看靳先生。
明明在梦里还说得好好的,绝对不会忘记的人,转头就被他忘得干干净净,被人问到跟前来,还想不起来。
唔,就觉得自己小时候,忘性还挺大的。
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梦里的正主站在面前,就挺尴尬的,哈哈。
他们在温泉池里泡着,到处都是湿润雾气,平板不在他跟前。
他也没法开口说话,只能沉默着往旁边躲了躲,想把自己整个人泡进池子里,躲开靳先生看他的视线。
靳凤羽被他躲开,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再看着神色茫然的一律。
轻垂下眼睫,掩住眼眸中淡淡的伤痛,趟着水稍微离他远了些,安静的泡在水池里。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泡了约有十来分钟,杨医生过来提醒他们,“靳先生,你现在不能在水里面泡太久。”
靳凤羽点头应道,“好。”
杨医生便伸手扶着靳凤羽,从温泉池里起身,将浴袍拿过来穿戴整齐后,靳先生坐在岸边的轮椅上,眉眼温和的看着水里的一律,“要一起回去么,一律。”
一律泡了会水,手指尖便有些发皱,也不想再泡了,赶紧从温泉池里蹦跶起来,小跑着去架子上勾浴袍。
直接光着脚丫踩在石头上,浑身的皮肤简直白皙到通透发光,看着半点瑕疵都没有。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杨医生看清楚他的后背,略微有些诧异,“一律,你背后怎么会有处枪伤啊。”
一律刚从水池里出来,光溜溜的特别不习惯,拿到浴袍赶紧裹在身上。
抬起头来,满脸茫然的望着杨医生,啥玩意,枪伤?他身上哪来的枪伤,没有吧。
山庄提供的浴袍有标准尺码,他拿到的是175,穿上略微有些长,越过脚踝直接拖地了。
本来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搭配着他满脸的茫然表情,伸手就去摸后背的动作,就更显得小了。
看着就只有十五六岁,皮肤白白的,眼睛微微瞪大着。
明明是偏冷的长相,却可爱的像只偷松子的松鼠,让人伸手就去rua他的脸蛋儿。
考虑到靳先生在,杨医生不敢直接上手,却忍不住笑道,“怎么这副表情,你怎么受得伤,自己还不知道么?”
一律反手摸到后背的伤口,就在肩胛骨附近,有两个呈圆形的伤口。
他虽然不记得是啥时候受的伤,但他师父跟他说过,那是他小时候调皮,看到桃树开花结果了,就“噌噌噌”的爬上去想摘。
然后不小心脚踩滑了,“啪唧”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恰好在桃树底下,就两个圆溜溜的尖尖石头,顿时就给他背上戳了两个血洞出来。
他师父说,当时伤口可很是流了不少的血呢,把桃树下面的泥土全都染成红色咯,看着可是吓人的很。
后来伤口愈合后长不过,就留了痕迹在他背上,每次他给自己搓背都会感觉到硌手。
他抱着平板,“哒哒哒”的敲着字,认真的跟杨医生解释,“这不是枪伤,是我小时候调皮,不小心摔的。”
听他说是摔伤的,杨医生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谁能把伤口摔成这样子,你再摔一个给我看看?”
小和尚背上的枪伤痕迹那么明显,他要是连这个都认不出来,他这医生不当也罢,直接回炉重造去吧。
一律闻言,使劲儿瞪着他,嘿你这个坏医生,心眼也忒坏了些!
知不知道我这伤,流了多少的血,说不定那棵桃树下的泥土,到现在都还是红的呢!
虽然不记得了,但他当时肯定疼了好久,伤口才慢慢长拢,光是想着都会让他后背发疼。
还想让他摔个同样的出来,呸呸呸!
信不信我给你戳上两血窟窿,让你跟着体验体验。
杨医生看着他瞪眼的模样,跟靳先生笑道,“瞧他这小模样,还不相信我说的呢,连自己是怎么受得伤都搞不清楚,这个小和尚,不如直接改名叫小迷糊算啦!”
靳凤羽看着懵懵懂懂的一律,眼神里闪过两分暗色,温和的情绪稍减,低声道,“回去吧。”
略低垂着头,伸出修长的手指摁着轮椅,径直调转了方向,朝着院子滚过去,也没有等他们的意思。
杨医生略愣了愣,怎么了这是,好好的突然就不高兴了。
他爷爷是靳家的家庭医生,跟靳老爷子的关系很好,他跟靳凤羽认识也有那么七八年。
对这位靳先生,算得上是很了解的。
性子内敛,内心强大,很少会将情绪外放。
尤其是接掌了靳家的这些年,性格越来越沉稳,始终都是淡淡的,很少会生气不高兴。
有些时候,连他甚至都会觉得,这位靳先生是没有情绪的。
唯独在面对小和尚的时候,会变得特别直白,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喜欢就是喜欢,想送礼物就送礼物,想邀请小和尚来玩,就让他去邀请。
很明显啊,小和尚对靳先生而言,是最独特的那个。
他乐意看到靳先生跟小和尚玩,这样能让靳先生沾点人气儿。
就算小和尚没开窍,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呀。
反正靳先生看着小和尚,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可这会小和尚还在呢,好好的,靳先生怎么就不高兴了。
他搁这纳闷着,一律裹着浴袍,拎着平板,迈着小短腿跟着靳先生走了。
从温泉回到院子后,靳凤羽控制着轮椅,先去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个小巧的水壶,给种在陶盆里的桃苗浇水。
清俊如画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眼神落在那颗桃树苗上,半是痛惜,半是懊悔。
一律走过去,抱着平板“哒哒哒”的敲字,“凤羽哥哥,你不高兴了吗。”
靳凤羽拿着水壶,看着他敲出来“凤羽哥哥”,神色温和的跟他笑着。
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不高兴,可能是温泉水泡着伤口了,腿有些不舒服。”
一律摁着平板,伸长脖子去看他的腿。
靳二爷被送到特殊调查组后,施在靳凤羽身上的邪术很快失效。
小黑龙没了黑气缠绕,精神变得很旺盛,甚至长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