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为了约炮。在纽约,性和爱永远不是首要。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并不适用,主要还是太吵,点酒都点不明白,明晃晃的灯球闪得唐舟不禁眯起了双眼,不过没一会儿他身旁就多出一位主动挽住他胳膊的女人。女人一手提包,一手拿了个玻璃酒杯,身穿一件黑色的蕾丝条带。因为鞋跟太细太高,靠在他身上也站不太稳。
唐舟发现她晃晃悠悠的,于是一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另一只手握住她空出来的那只手,绕过自己的肩膀。女人便顺势勾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问,“女朋友不会不高兴吗?”
唐舟捧住她的背,低下头说,“不告诉她不就好了?”
女人眼睛一眨,眼底流光波动,她搂住唐舟的胳膊,伸出一只食指朝远离中央舞池的方向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已经蹦起来了,走路十分不方便,而且还十分容易被踩。唐舟一手护着她,一手拨开人群,每走几步都要向她确认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不过离开最为热闹的舞池以后,人流量极速减少,女人踮着脚朝四周张望了几次,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朋友,她高呼一声,紧接着两只胳膊都缠上唐舟的手臂,带着他走向自己的卡座。
卡座的沙发上同样坐了一圈人,其中女性偏多,见着唐舟以后就开始大呼小叫地起哄。
“有这么帅吗?我刚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高兴呀?”
说这话的正是陈原,他身侧的女人往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娇嗔道,“帅哥当然是越多越好咯。”
陈原坐在沙发一角,右手架在身侧姑娘身后的沙发上,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着他。因为环境太黑,尽管表情十分认真,陈原实则根本没有认出他来。唐舟也没好到哪里去,陈原招呼他坐下,结果他在陈原身边坐了近一个小时,真心话大冒险都玩过四五轮了,才开始觉得身边这男人的侧脸有一点眼熟。
一点三十分,新一轮的纸屑从头顶撒下,DJ开始往舞池中央喷香喷。卡座里的女人们又尖叫着散开了一半,嚷嚷着自己也要捞几个大帅哥过来。人一少,真心话就不好玩了,拉唐舟过来的女人靠在他肩膀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两扇巨大的假睫毛像悬停在空中的蝴蝶翅膀。
陈原的注意力终于放到唐舟身上,他往沙发里一靠,两只脚翘到茶几上,打了个哈欠,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喝了不少了。”
陈原眯着眼努力回忆,其实这会儿他已经陪这群人玩了三个多小时了,期间至少喝过三轮,记忆力早就不好使了。他抓了抓头发,若有所思地捏着自己的下巴,正过眼重新打量起唐舟,打量了好半天才说,“咦?你长得……长得有点像那个……就是那个……那个演戏的?”
唐舟问道,“哪个?”其实就算陈原真说了个名字出来他八成也不晓得。
“就是那个……那个谁……妈的,算了,”陈原从沙发里坐起,捞过桌上的半瓶伏特加往杯子里倒,“你会玩什么?”
唐舟来了兴趣,“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哈,”陈原勾了勾嘴角,“那就玩点简单的,刺激的——”他拖长尾调,手腕仍然定定地悬在空中,还在往杯中注酒,“摇骰子,猜大小,输了喝这一整杯,怎么样?简单吧?”
摆明了要欺负人。
摇骰子不过是打心理战,猜你的眼神,琢磨你的表情,看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唐舟最会玩这个,他拿过骰钟,递给陈原一个,两人的视线交汇处瞬间冒出滋滋作响的火花。摇骰的声响被男女的尖叫和酒杯的碰撞声轻易盖过,唐舟一只手腕半空中甩了甩,两人几乎是同时将手中的骰钟敲在桌上。
唐舟眼帘一垂,再一掀,淡淡道,“三个六。”
两人加起来才六个骰子,唐舟就敢叫三个六,可是陈原看他说什么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心里有些打鼓。他手中已经有一个赖子,两人一共摇三个六不是不可能。
不往上叫似乎面子挂不住,陈原不动声色地跟道,“胆子挺大嘛——那我就叫四个六咯?”
没想到唐舟十分果断,“开。”
陈原暗叫不好。骰钟一开,无论是赖子还是六,唐舟一律没有。
“再来!”
唐舟笑眯眯地扬了扬下巴,下巴的方向指向桌上的酒杯,“再来可以,你得先把这一杯喝了。”
“妈的……”
陈原端起来仰头一灌,一口吞完还呛了两声。他搁下酒杯,使劲晃了晃脑袋,前一秒还说歇一会再战,后一秒就倒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他十分简短地断片了三十分钟,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酒店里。唐舟背对他坐在沙发里,竟然在看午夜新闻。
“醒了?”
唐舟扭头问他。
陈原爬起来,靠着床头一脸迷茫地坐了足足两分钟,最后抬头问道,“你说我到底为什么看你这么眼熟?”
房间内没有开灯,电视的亮度也早已被唐舟调到最低。陈原头脑发昏,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还在纠结对方是谁,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此时唐舟却早已经认出他来,他在床边坐下,坐在陈原身边,两人的距离十分暧昧。
“我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陈原嗤笑着,手从太阳穴上挪开,落到唐舟的肩膀上拍拍,“我是担心自己占了你的便宜。万一你要真是个名人,明个儿公开在外头讲我的坏话怎么办?”
“我心眼可没那么小。”唐舟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手指顺着他的手背上向上游走,若有若无地抚上他无名指上的银色婚戒。
婚戒本来被陈原收进了口袋,可惜他后来发现口袋太浅,喝多了以后又不知不觉地摸出来重新戴上。期间女人们还围在两人身边坏笑:怎么今晚找到的都是坏男人呢?
“看什么呢?”陈原努力睁开迷蒙的醉眼,勾起嘴角,玩味儿地冲他笑,“别不是对我感兴趣吧?”
唐舟低下头,凑到陈原的下巴上轻啄了一口,温热的手掌心也跟着贴上他的脖颈,“我要是说是呢?”
两人就这么十分默契地滚在了一起。陈原毕竟是第一次跟男人做,尽管还处于醉酒的状态之下,一开始依旧痛得狠扯了几下唐舟的头发。唐舟捏着他的后颈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陈原还嘴硬,喘着气,半闭着眼说,你怎么这么墨迹,难道没有经验吗?
如此被人挑衅的唐舟自然没有在剩下的时间里再给予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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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欺负人捏~
更了长长的一章
属马
24.
唐舟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早晨八点,这很少见,虽然起来的时候床边已经空了,手摸上去一点余温没剩。
陈原昨天喝了不少酒,力气却不小,在唐舟身上又抓又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没有做下面的经验。
明明上床前还可劲儿地挑衅他,没想到上床后就变成一根木头,一条章鱼,全程抓着他不撒手。
事后把人抱上床的时候,唐舟还在想第二天约个早餐,没想到一觉醒来,人早没了。
他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随手抓过挂在床头柜上的浴巾围在腰间,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往玻璃杯中接水,最后在拧开牙膏的盖子前点开了陈原的朋友圈。
陈原的朋友圈设置了仅半年可见,最新一条是上个月发的,定位是机场,附有一张麦当劳的包装袋图片,配字是:快乐肥宅水。
唐舟叼着牙刷,给他点了个赞。
如果半夜就跑掉的话,大概是认出来了。唐舟一下来了兴趣。这种感兴趣带着一种恶作剧的性质,就像干完坏事以后还偏要回到现场转悠的小孩,为的就是看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昨晚的陈原可跟他印象之中谦逊温和的形象截然相反,也不知道是因为两人太久没有见面,对方的性格早已发生转变,还是介于以前的家教身份才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
这样想着,唐舟单手按着虚拟键盘,敲下了那三条后来被陈原完全无视的消息。
由于陈原没回,他便自然默认对方没醒,不过当晚他与方媛一齐走出餐厅时,说来也是真巧,他赫然看见陈原站在草坪中央,手里还牵着一只正在方便的狗。陈原活像个嫌弃孩子不争气的家长一样眉头紧锁,正嘀嘀咕咕地跟它讲着大道理。
当他叫出那声“陈老师”的时候,唐舟自己都不太适应,陈原更是吓了一大跳,不过他看到陈原随即眯起眼角,熟练且不刻意地向他表露亲密。
唐舟迅速扫了一眼,陈原的脖子上干干净净,遮得倒是严实。
惊慌失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陈原表现得滴水不漏,这回轮到唐舟不确定了。简短的寒暄过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过对方的手机,保存了自己的号码。
这是一种失礼的试探,唐舟认为或许这能让他想起点什么;要是他从始至终都记得,这样更好,唐舟想看他露出破绽。
不只是保存号码,包括到后来请他吃饭,提出雇佣他的请求,甚至是主动提供住处,这一系列的行为都可以说是受好奇驱使。
他故意靠得离陈原很近,表露出过分体贴的好意。坦白来讲,唐舟还想睡他。
可是直到现在,陈原似乎也没有认出他来。
两人各自躺在床的一边,谁也没有说话。别说是拥抱,此时就连翻身都觉得有些尴尬,尤其在陈原已经清醒过来的情况下。
陈原当然后悔,他在唐舟家教课不说,现在还住他的、用他的、睡他的。他冷不丁回想起之前的那一晚,明明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却还是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妈的,也许这就是报应。夏晓小也是,王子林也是,也许他就是这样的烂人,他总能把事态推向更为糟糕的地步。
陈原从床里坐了起来,虽然他轻手轻脚,已经将动静降到最小,唐舟仍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看到陈原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几乎将身体折成一只虾米。陈原的两只手肘架在膝盖上,头垂得极低,随后唐舟听到他轻叹了口气,叹气时似乎连双肩都跟着身体一起下沉。
看着他这样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唐舟心里自然有点不高兴。陈原刚要起身去捡地上的衣服,他就开口了。
“你要去哪儿?”
陈原没有想到他醒着,干脆迅速套上衬衫,低声说,“我回自己的房间了。”
唐舟从床上坐起,靠着床头道,“过来睡。”
陈原一愣,“不用吧……”
唐舟打断他,“过来睡。”
这大概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最佳阐述。陈原的喉头上下一滚,随后只得迈动两只僵硬的小腿,回到了床边。
厚重的窗帘没有拉严,陈原站在缝隙之前,于是屋内更黑了,唐舟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怎么站着睡觉?你属马吗?”
“……我是属马。”陈原喃喃道。
陈原不喜欢跟人过夜,以前碰到这种情况肯定麻利穿起衣服头也不回地溜了。可是这回他没地方可溜,他只得掀起被子的一角钻进去躺下,其实身子仍然贴在床的边缘。
唐舟胳膊一伸,强行将他从床边拽到中央,“躲这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对方的吐息几乎贴着自己的额头而过,陈原四肢并用想往外挪,唐舟又是胳膊一伸,抓着他不停扭动的腰拉到跟前。陈原腰窝顿时一酸,忍不住“啊”了一声。
唐舟动作一顿,改为隔着被子搂住他,语气也软了许多。
“是我强人所难了吗?”
“……不是。”
明明躲在漆黑一片的被子里,陈原还是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脸,“不是你的错,是我。”
“喔……”唐舟竖起耳朵,“陈老师,跟我睡觉是犯错吗?”
这一声陈老师叫得陈原身上鸡皮疙瘩直起。
“不是的。”
“那是什么?”
见陈原半天不答话,唐舟耐心地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揉了揉陈原的腰,“我说过了,不会赶你出去。”
陈原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好。是因为他现在是周周的老师吗?还是他不得不在唐舟家借宿的缘故?
归根究底,错的根源在于他跟唐舟的地位并不平等。唐舟本就是雪中送炭,而他是寄人篱下,尽管主动吻过来的人是对方,他却没能及时止损。
陈原不是没有机会喊停。疼痛使人清醒,唐舟带着他回房时,他难得清醒地意识到,等到房门一关,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可是这一阵盖过一阵的痛感就像猛击在他中枢神经上的狼牙棒。他回想起夏晓小躲避的眼神,想起王子林愤怒的语调,想起老板明明不久前才说自己就是干这行的料,想起王雅丽轻蔑的冷笑,和听筒里传来的冷嘲热讽。
他闭着眼想,如果唐舟平时会吃那么多止疼片,那么他大概知道如何治好我吧。
所以陈原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拒绝,没有推搡。这是非理性的行为,是人在情绪极不稳定时容易滑下的深渊。他知道自己不该将注意力放在唐舟身上,他甚至明白自己当下做出的绝不是正确的决定。
可是今晚的陈原甚至无法从痛苦中脱身,理智的缰绳从他的手中轻易滑出,那一点建立在阿Q精神之上的微小支柱也彻底垮掉了。
边际效应
25.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陈原找过王雅丽一次,那是他唯一一次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