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苍玉突然反应过来:“装修?装什么修?”
“举办欢迎会,到时候会邀请邻居来参加。”
何塞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从谈话氛围中推测内容,现在他就迅速理解了情况,揽住裴苍玉的肩,热情地说些什么,说完了看向白石,等着他翻译。
白石礼貌地笑,看着裴苍玉:“他还是说欢迎,但我不想翻译了,你就当做我翻译过了吧,他是个热情过头的男人。”
“我也看得出来。”裴苍玉也礼貌地笑。
随着一声响亮的狗哨,门前传来一阵狗叫,接着便有女人的声音。
何塞一听就说着什么走了出去,拉开大门冲外面喊,白石听了一会儿,转头告诉裴苍玉:“他女儿在遛狗,在我们门口撒尿了。”
裴苍玉也从窗户向外看,看到两个女人,大约二十岁左右,一个穿吊带短衫和热裤,另一个穿了件抹胸短裙,抬着手臂遮挡明艳艳的太阳,正牵着一条狗,何塞看起来正在教训她们。
裴苍玉看向白石:“让她们也进来吧,站着不太好吧。”
于是白石请她们也进来。
她们是姐妹,姐姐叫赛提诺,妹妹叫拉塞斯,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八岁,尽管年龄没有裴苍玉大,但和他差不多高。
他们几人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白石和波利以及何塞还要去二楼和三楼看房间,赛提诺和拉塞斯对此兴致缺缺,她们宁愿在楼下带着,逗她们的狗。
裴苍玉在要上楼还是要待在楼下间犹豫了一下,白石走到他身后,两手按着他肩膀,弯下身子凑到他耳朵边,轻声地说:“麻烦你照顾一下客人。”
裴苍玉觉得耳朵痒,缩了一下身子,朝旁边偏了偏,赛提诺正好转过身,看见了他们,暧昧地笑了笑。
他们上楼以后,裴苍玉傻站了一会儿,才赶去厨房找水壶,怎么都找不到。
有人从他身后伸来手臂,拿了玻璃杯,裴苍玉转头,看见赛提诺笑盈盈的脸。
她绕过裴苍玉,指了指水龙头,裴苍玉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赛提诺便从水龙头里接了水,喝了下去,似乎很习惯的样子。
裴苍玉面对着她,有点不知所措。不一会儿拉塞斯也走了进来,接过来赛提诺的杯子,也从水龙头接了水喝下,看裴苍玉一直看她,以为裴苍玉也要喝水,便把杯子递了过来,裴苍玉接下,看着杯子上的橘色的唇印,更加不知所措了。
他并不是个对女性内向的人,但此时也觉得备有压迫感。
赛提诺和拉塞斯像是油画中的女性,丰腴柔软,她们和裴苍玉差不多高,却显得比裴苍玉还要强健一点。她们健康且张扬,晒成棕色的手臂上有圆滚滚的肉,赛提诺的短裤边缘卡在肉里,她伸手拉了下,调整了位置,然后和拉塞斯一起在地上盘腿坐下。
她们伸展手臂,笑得白牙闪闪,挤作一团,她们有明绿色的短裤,金黄色短衫,粉红色的挑染,银色的裙边,亮色的唇彩,密汗,被空掉吹干的衬衣上有干涸的汗印,她们生机勃勃,像是高大的棕榈树,看着就是两个夏天。
他走过去坐在她们旁边,把拿来的啤酒和华夫饼放在地上,她们看着啤酒眼睛一亮,各自拿了一瓶。
她们试图和裴苍玉交流,但裴苍玉一个字都听不懂,她们讲着讲着先自己笑起来。后来三人开始边比划边表示,裴苍玉神奇地听懂了一部分,赛提诺沾着啤酒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裴苍玉有模有样地学着写了他的名字,女孩儿们一脸疑惑,试图描一遍,却怎么都拐不过笔画,没一会儿就放弃了,三人干了一次杯。
赛提诺开了第二瓶酒的时候,伸着手指点了点裴苍玉,又指了指楼上,比了两个小人,然后啵啵了两下,问裴苍玉和白石的关系。
裴苍玉摇头,赛提诺用“你确定”的眼神问他,裴苍玉用力点头:“朋友……啊不,朋友也不太对,反正……”
赛提诺得到了答案便看着拉塞斯挤了挤眼睛,拉塞斯笑起来,低下了头,赛提诺又指了指裴苍玉和拉塞斯,画了个心形。
裴苍玉愣了一下,现在要是摇头不太好吧。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拉塞斯,女孩儿的脸因为喝了酒显得红起来,咬着橘色的嘴唇猛地松开,丰润的唇弹了弹,她眨了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裴苍玉顿时觉得喉咙发干。
赛提诺拍着地板,在起哄,狗跟着一起叫,拉塞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朝裴苍玉看了一眼,裴苍玉想,现在我得吻她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气氛。
事实上他只动了一下,剩下的距离是拉塞斯靠近的,她贴上裴苍玉的嘴唇,裴苍玉感觉到软软的嘴,拉塞斯的睫毛扫过他的脸,他没来由地想,白石的眼睫毛也很长。
他们短暂地接了一下吻,又退开,拉塞斯托着下巴看他,裴苍玉愣了一会儿,喝了口酒,拉塞斯便看向赛提诺,遗憾地摇了摇头。
于是夏天的热浪戛然而止。
但这并不影响姐妹对他这个人的好感。他们继续比划着聊天,拉塞斯甚至跑回家拿了本杂志,因为杂志上画了电视和一些一看就是明星的人,裴苍玉猜到这是介绍电视节目的杂志。赛提诺站起来比划,“将来你有一个大电视的话……”
裴苍玉连连点头,又指着封面的国旗,在地上画问号。
拉塞斯笑起来,翻到最后一页的地图,给他指了个地方。
这时楼上的声音向下移动,裴苍玉眼疾手快地收起杂志,扔在了沙发下面,比划着让拉塞斯借他一段时间,拉塞斯笑着点点头。
看来白石他们已经谈完了。
送别的时候,赛提诺和拉塞斯在门口向裴苍玉告别,一人亲了一边他的脸颊,何塞无奈地朝白石摊了摊肩,白石什么也没说。
关上门,白石就转身去厨房,裴苍玉站了一会儿,有点尴尬,然后跟上去:“她们姐妹俩还挺开朗的。”
“是吗。”白石普普通通地接话,“你们能聊天吗?”
“聊不了。就是比划。”裴苍玉靠着餐桌看白石做三明治。
“那你比划求救了吗?”白石头也不回,语气平常地问。
裴苍玉呆了一下,他花了几秒判断白石是不是生气了,毕竟他看不出来这个,转念一想管我屁事。
然后甩头就走,打算就这么直接走出去,然后找她们报警,妈的,刚才怎么不报警,真是不知道想什么,绝对是斯德哥尔摩。
裴苍玉越走越愤愤,猛地一拉门,没有拉开。
再拉,还是没有开。
不对啊,白石上锁了?什么时候上的?
他回头看白石,白石坐在高凳上喝牛奶,从上衣口袋掏出了个遥控器。
裴苍玉摸了摸门,发现这门改装过。他又跑到窗户边,仔细摸了摸窗户的边缘,果不其然也摸到了一层凸起。
他转头看向白石:“你把这儿装成监狱了?”
白石慢悠悠地喝牛奶:“你可以这么想。”
裴苍玉盯着白石,再一次确认这人是个绑架犯。
而且因为自己刚才自己有机会求救没求救感到万分后悔,简直不知道为什么鬼迷心窍,都他妈因为白石说“装修”好像这里是个家一样,但怎么想这里还是监狱。
裴苍玉愤愤地盯着白石,白石喝完了牛奶,擦了擦嘴,走了过来,在裴苍玉的眼神里,最终还是落败似地叹口气:“最近这里有抢劫犯,大家都要小心一点。”
裴苍玉冷静地开口:“最近有抢劫犯,你这是最近改造的吗?”
白石没有说话,把眼神偏开。
裴苍玉咬了咬牙:“我确实反应慢,但不代表我蠢。”
白石抿了抿嘴,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白石看他,倒是有些弱势:“没有,我只是找个话题。”
“……”
裴苍玉不理他,去给自己热饼干,他背对着白石,好半天没动,只在拿盘子的时候瞟了一眼白石,白石仍旧站在那里,用一种被遗弃的狗的眼神看着他。
裴苍玉见过的被遗弃的狗大约有两类,一种的眼睛会闪光,我见犹怜,另一种则黯淡得多,盛满了自暴自弃。白石的就是后一种。裴苍玉不知道自己是觉得他可怜多一点,还是怕他自暴自弃之后做出更可怕的事,总之他不能放任不管。
裴苍玉便转头看他,凶巴巴地问:“你吃吗?”
白石便迅速过渡到了第一种,虽说保持着优雅从容的步调,但看起来怎么都是一种摇尾巴的感觉。
白石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都是裴苍玉在往嘴里塞,他今天非常饿。
“我们去一趟市场吧。”白石看他。
“去干什么?”
“买点东西。”白石环视了一下房子,“布置一下。”
裴苍玉咽下嘴里的东西,嘟哝着:“过家家玩个没完。”
白石像没听到,继续说:“像个家一样。”
裴苍玉看他,白石的眼里闪着亮闪闪的光,上一次他这么期待的时候,敲断了裴苍玉的腿。
裴苍玉打了个寒颤。
第111章 红珊瑚-5
太阳依旧刺眼,棕榈树的叶子泛着绿油油的光,房前切割整齐的石板路泛着热气,裴苍玉换了双人字拖,穿了条短裤,套件宽松的短袖,就跟着白石出了门。
说是要去市场。
裴苍玉的衣服是白石递给他的,他都不知道白石哪来的时间置办这些东西,裴苍玉活像个观光客,脖子上再挂个相机、举个红旗就像跟团游了。
于是他瞟着旁边的白石。丫竟然给自己找了副墨镜,穿得短袖仔细一看,嚯,跟自己身上这件灰的同款,不过白石是白色的,还有条卡其色七分裤,裤边骚包地绣金线,脚上穿得都是裴苍玉最爱的款式板鞋。裴苍玉不忿,白石像个本地人——倒不是说多么与众不同,就是会显得比较从容。
裴苍玉踩了两下自己的拖鞋:“哎,怎么我就要穿拖鞋,跟我也搞一双你那种。”
白石低头看他,手指压了压墨镜,眼睛从上面看他:“没你的号。”
裴苍玉啧了一声,白石揽住他的肩:“知道为什么没你的鞋吗?因为我买的。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买这种吗?因为穿拖鞋跑不了。”
“……”
裴苍玉推开白石的胳膊:“滚边儿,你不热吗?”
他们在集市的门口买了个看起来像是冰淇淋的饼,裴苍玉一边吃一边跟着往里走。他回头望了一眼路口,在刚才的那个路口向东走,就是上次去的银行。
白石不吃街边的东西,刚开始走得挺快,后来发现裴苍玉没跟上来,就放慢了脚步:“怎么了?”
“啊?没啊,穿拖鞋走不快。”裴苍玉边说边磨蹭地走,每个摊位都停一下,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
集市人不少,正是下午近黄昏的时候,因为带着点收摊的意思,卖主似乎都更热情了,全是裴苍玉听不懂的语言在叫喊,偶尔夹着英语也是YESYESNONONO。裴苍玉一边走一边想,除了卖的东西不太一样,全世界讨生活的人干的营生也都差不多啊。
集市里的人穿衣打扮也都差不多,只是几乎没有亚洲人的脸,偶尔有几个大约是中东的女性,完全不像电视里裹得那样,反而穿着鲜艳的长裙,带着纷繁的头饰,走过的时候荡漾起一阵铃铛的脆响,以及一股杏仁的香味。
他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一下,老板正在旁边给一对母子卖乌龟,裴苍玉伸手翻了翻面前的书,是本简单的注释,他几乎就要对着这本书翻到他最在意的字。
一只手掌盖在了书上。
裴苍玉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他舔了一口手里的冰,装作随便看看的样子,换了另一个东西把玩。
白石把书拿起来:“哦,简易英语。”
裴苍玉转头:“是吗,还没仔细看。”
白石拿着书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要买吗?”
裴苍玉看了白石一眼,又转开头,不怎么在意:“随你,我又没钱。”
白石低下头翻了翻,又找了几本类似的书,抬头跟老板说了什么,买下了这些书。裴苍玉心跳得很快,他干咽了一下,装作不在意转开了脸。
他们继续往前走,但裴苍玉不敢走得太远,不然他记不住去银行的路就惨了,所以他走得分外满,白石则一直在买类似的书,出乎意料,其实这种书不太多。
裴苍玉看着白石付钱,仔仔细细地把书装进背包里,斯德哥尔摩又快犯了。仔细想想,白石真是有求必应,菩萨也没他反馈快。嗯。
集市再往里走,就是单独的店铺了,这里的路窄而蜿蜒,像是藏在后面,弯弯曲曲地向上延伸,越朝前走人便越稀少,路两边有敞着木门的小店铺,买些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货品,其中一家的店门口有条垂死的蛇在甩尾巴,对面的老太太正在喝一碗蓝色的水,一边喝一边用另一只手向里挤绿色的草汁,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盯着她的裴苍玉,暗绿色的瞳孔毫无光泽,吓了裴苍玉一跳。
“喂,去哪儿啊?”裴苍玉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白石。
“前面。”
还没走到前面,白石先在一家商铺的橱窗前停了下来,他透过玻璃看里面的什么东西。裴苍玉也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什么呢?”
其实不用问,他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