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柱?”白深眉头奇怪地一蹙,“你们家族信教的吗?”
怀尘无奈笑了一声,“你就这么理解吧。”
“所以他们才都反对同性恋?然后出了个你这么个异教徒?”白深一连串的问道。
怀尘无言,只能苦笑。
“你说他们答应不插手你的事,”白深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就是你接受什么鬼矫正治疗的条件?”
怀尘知道果然瞒不过他,笑叹道:“你果然好厉害。”
“被除名又是什么玩意儿?”白深觉得自己就像十万个为什么。
“就是……”怀尘挠了挠头,还是抬脸笑着对白深道,“江怀尘,可以是怀尘了。”你觉得好听的那两个字。
“……”白深希望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试探着问了句,“你和你父母,关系还好?”
怀尘抿抿嘴,无声笑了笑,似乎是想着怎么回答才好。最后他说:“我希望他们能接受我的性向,也能够祝福,我和我爱的人。”
“应该算成功了一半吧,至少他们已经不会再阻止我了。”怀尘真诚地看着白深说,“现在我正在努力,努力让他们接受我爱的那个人,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把世界上所有好的爱,都带给他。”
白深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甚至有些难以承受怀尘这样的目光,只能为了不显尴尬但实际又很干的回应一句:“那,希望他们相处融洽吧。”
为什么难以承受?
因为他发现,他似乎依然爱着这样的目光。
“我走了。”白深再次离开,不过这一次,他留下了这三个字。
怀尘便因为这三个字,而一直站立在医院走廊上,目送他背影消失了许久,可那喜不自禁的笑容,还一直挂在脸上。
……
上午过去后,白楚是在那个海边无人沙滩上,找到的他哥。
“你竟然知道我在这儿?”看见弟弟找到自己,白深很是惊讶,递过去一根烟。
白楚没接,他不爱抽,走过来坐在他哥边上,“听说有人看到和我很像的人出现在了这边,就来看看又是谁在冒充我。”当然是胡掰的。他知道他哥喜欢呆在这里是上辈子的情报。
“切。”白深也不纠他真假,随意呲了一声。
白深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海浪拍打过来的声音‘扑唦——扑唦——’的,两兄弟就这么一直望着海平线的方向,谁都没说话。
终于还是白楚忍不住了。
白楚问:“看出了什么?”
白深答:“我在看我曾经的爱。”
白楚眼睛一抽,觉得自己不该问的。
可是白深好像找到了一个开口,就这么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们这海,最终是流向太平洋的,而太平洋的那一头是美国,是我曾经呆了……”白深数了数手指头,“……快四年的地方啊。”
接着,白深就说起了,他和怀尘的那段过往。
美国,是个极发达,也不乏极糟糕的地方。
夜晚降临的时候,黑漆漆的地方数不胜数发生着你想象得到,或者想象不到的事。
救下怀尘的那晚源于白深的耳背,也因为美国人奇怪的中文发音。
“啊?不是在骂我?”白深收了拳头,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打趴下的两个白人傻大个,和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亚洲男人,恍然大悟道。
第57章 算是个番外
“who the fucking you are!(你他妈是谁啊!)”
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的美国佬痛得嗷嗷叫, 还不忘问这突然窜出来的黄种男人是谁,好记下这笔账来日再把他干趴下。
“看来真认错了。”白深挠挠头, 蹲下去和两位握了握手赔笑,“我还以为你俩刚才在叫我的名字呢,抱歉了啊兄弟。”
两个美国佬看他明明听得懂英文还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种, 显然是在故意挑衅!气得他们直想跳起来再单挑, 结果扯动了伤口,又嗷嗷地趴了下去。
白深这才起身回头看角落里的年轻男人, 秀秀气气干干净净的, 一看就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很好宰”四个大字。
白深走过去, 发现这男孩竟然脸上并无惧色,反而是睁大着眼睛, 一副显而易见的好奇神情。
“中国人?”黑发黑眸的, 白深试探着问他。
男孩点点头,说:“你好。”
……怎么觉得这个时候说“你好”好像不太对?可是想想好像第一次见面说“你好”又没什么不对?
白深也不纠结了,看看时间, 11点, 这个点不适合在街上乱晃。
他看了男孩一眼, 把头往外一撇, “作为报答,请我喝一杯?”既然阴差阳错救下这只肥羊, 那岂有不宰之理?
肥羊倒也毫无抗拒的答应了。让白深没有一点化身小混混的真实感。
走之前白深又给倒在地上的那俩货一人送了一脚。
“叫你们欺负中国人!”白深蹭了蹭鞋底啐了一口道。
这让他身后的男孩又多看了他一眼。
灯红酒绿龙蛇混杂的环境让白深很是享受, 却让男孩很不适应, 他四处张望着,局促的神情与行为表露着他的不安。
“喂!”白深叫了他一声,但周围似乎太吵了,男孩并没听到,于是白深又拍拍他肩膀,男孩才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来。
“喂,你是学生吧?”白深问他。虽然是在问,但白深已经能肯定了。
果然男孩点点头,张嘴说了句什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小之后,又凑近到白深面前,说了串学校的名字。
令白深惊讶的,不仅是男孩口中那所著名的音乐院校同样也是自己正在就读的学院,还有男孩与自己差点就要脸贴脸的距离。
但男孩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完也不退开,就这么极近的看着白深。
他这样坦坦荡荡毫无邪念的眼神反而让白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往后靠了靠身子,咳嗽一声道:“好巧,看来我们是校友了。你大几?”
当得知男孩和自己一样也是大一新生,刚来美国没多久后,白深也不得不叹太巧了。
只是……“你这种人为什么会来美国?你家里人就不担心你?这边可是能把你啃得渣都不剩的。”越是利益阶级明显的世界,越是弱肉强食。没有自保的能力,那么就只能等着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我这种……是什么人?”男孩求知欲旺盛,抓着白深老师求一一解答。
白深摸摸额头,决定换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好像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男孩还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回答:“怀尘……江怀尘。”
“江怀尘?名字不错,像个诗人。”不知道为什么,白深隐隐觉得,男孩似乎并不想要别人叫他的姓氏,于是道,“怀尘,好听,挺适合当笔名的。”
“是吗?”怀尘的眼睛一亮,眉眼弯成了喜悦的弧度。
白深也笑了笑,他很久没见到心思这么好懂的人了。
“我叫白深。”
后来他们在学校里也经常见面,准确来说,是怀尘三不五十的就会去找他。
很快,许多人都知道了,古典音乐写作系的富家才子经常会粘着现代乐器专业的独行侠。当然这个‘独行侠’需要加上前缀了,曾经的。
白深之所以是独行侠,是因为没课的时候,或者一下课的时候,他就要急着去打工,根本没有时间用来交际。
虽然他有考取这所学校的全额奖学金,但是国内他有个还不够赚钱年纪嗷嗷待哺的亲弟弟,所以至少这一两年,他还得半工半读好歹担起一个大哥的责任。
怀尘得知他这一情况后,又询问了他入住学生宿舍的费用,便直接主动大方邀请他来与自己同住进自己的家,并表示自己是夜猫子完全不怕被打扰。
虽然他提起的突兀,但怀尘也的确说到了白深正在烦恼的一个点上。他打工时常要很晚才回,不仅会打扰到同住的室友,略昂贵的住宿费用也是问题。
“喂喂,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敢叫一个陌生人住进你家?”白深对他的戒备心也是服气。
怀尘却说得好像很有理有据似的:“认识五天了。校友加同届,还都是中国人,不算陌生。”
白深笑他的天真:“你要知道,在国外,其实最能坑中国人的,就是中国人本身。”
怀尘不太明白他这套理论,只是坚持道:“我想得到你的信任,所以我要先信任你。这是我的原则。”
白深被他打败了,还在犹豫的时候,怀尘那儿却已经十分行动派的一个电话过去,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佣人管家。
白深眉头一跳,“佣人……?管家……?”感觉和自己不像一个世界的。
怀尘点点头,又说,“怕你不喜欢和陌生人呆着,我已经让他们都回去了。”
这样子,白深好像是不得不去了。
于是周末的时候,白深跟着怀尘去了他在美国住的地方。
好家伙。两层楼,带花园,还有一层地下室。
“你一个人住?”白楚想,果然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
“嗯,现在是我一个。”怀尘喜滋滋地在白深面前带路,向他介绍他所在的卧室,和音乐室,里面摆放了各种各样白深用得到或用不到的乐器,“你来的话就是两个人了。”
白深看着他脸上诡异的红晕,想了想,还是道:“我不能白住,一个月多少你给个价吧。”
怀尘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慌,生怕他还会有更好的去处,“那……一百刀?”
白深无语再次摸了摸额头。
他们便相安无事地一直这么住着。
他们三餐一般会在外面或是学校里解决,后来怀尘自告奋勇去学做菜,但白深表示还是算了吧;
他们住的地方地理位置极好,时间充裕时甚至可以走着去学校,但是因为白深经常性的赖床,所以一般他们都是急急忙忙打车踩点才到;
因为房租少了一大部分压力,白深换了个时间不那么紧的工作,于是下课后他可以先送怀尘回家,然后再悠悠闲闲地去不远的地方打工;
于是这次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曾经的独行侠成了那个富家才子几乎全天24小时的保护神,再没有人敢去找那个看上去有钱又好欺负的中国人麻烦了;
……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了,可是直到大三,这俩人才真正确定关系。
“为什么?”坐在身边的白楚问。
白深又吐了口烟,瞥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大一大二为了供养你都在打工,没时间培养感情。”
白楚冷笑:“我信了你的邪。”
“不过大三的确因为闲下来的时间多了,手头也有些个闲钱……饱暖思淫/欲嘛。”白深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竟然笑得还有几分甜蜜纯粹。
白楚猜到了故事的发展,随口问:“直接和他做了?”
“嗯,先上车,后补票。”白深答得坦白,又吸了口烟。
白深摇摇头,心叹他们俩兄弟怎么连这种过程都是一样的。
“那怎么分手的?”白楚终于问出了这个,几乎是让白深耿耿于怀了一辈子的问题。
这回白深的一口烟抽得有些久了,吐出烟圈的时候,他深邃的眼睛微微眯着,像是海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什么灼眼的东西,令他难以忍受。
白深将手上的烟摁在地上摁灭了,他身边的海滩上因此出现了一小挫的黑色烟灰,风一吹,又不知飘去了哪儿。
“大四的时候,他突然失踪了。”白深站了起来,活动着盘踞太久的膝盖,拍着裤子上的沙子,语气不咸不淡,像是故事的结局,已和自己无关。
“失踪也就算了吧,还给我留了一笔钱,六万美金,对那时的我来说很不少了。”这时白深唇边的笑容,已经和几分钟前谈论起‘饱暖思淫/欲’时的笑容,完全两种模样,“那算什么?买我和他的曾经?”
白楚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你当年辍学,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古怪?和他的失踪有关?”他倒不认为白深会因为这种事辍学,只可能是外因。
白深看了眼他,弟弟这么相信自己倒是不让白深太意外,点点头,“没错。几乎是同一时间,我被人举报与人斗殴行为失当,被老师频频找去谈话,后被开除了学籍。”
“我想过和他有关。”天有些暗了,白深开始往回走,白楚便也起身跟上他,白深继续道,“后来回国,看到他开始出名,拿奖……我也想过去找他。”
但是你没有。后面白深未完的话,白楚也知道。
你怕这一切真的是和他有关,也怕那六万美金真的就是所谓的封口费。
“哥,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解释?”白楚说。
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第58章
后来白深给他的答复只是笑一笑。
他们沿着海边无言地并排而走, 各想各的心事,一个想未来,一个想曾经。
重生以后, 白楚就马上给他哥打过一个电话。那时白深在不知哪儿的一个山沟沟里,信号差得想让人爆粗, 但是白楚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真实的、久违的他哥的声音,那一刻,无神论的白楚真心感谢冥冥上苍。
他们从十几岁时起就相依为命, 幼小的白楚被当时同样还是少年的白深庇护, 长大后他们彼此的生活不过多交涉, 但是感情也是非外人所能感受的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