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觉得我能力怎么样?”
“问这个干嘛?”黎升狐疑,他英气的眉毛皱起来,凝视黎凭,“谁说你能力不行了?你的能力我们一直有目共睹。”
“爸就说我能力不行。”黎凭面无表情,“我从小职员做到总经理,每年带领团队为集团创造上亿利润,爸还是觉得我不够成熟,每个项目都耳提面命,每件事都要向他汇报。从公事到私事,每件事他都想管一管。”
黎升无言。
“我一直生活在老爸的阴影之下,诚然,他很优秀,我也不是废物。哥,我累了,我不想再谋求他的认同,外面天大地大,我不需要躲在他羽翼下?”
“你想创业?”黎升不赞同,“创业哪有那么容易?没有人脉、资金、技术,你凭空能做出什么来?爸没觉得你能力不行,不然不会把那么多重大项目交给你,他只是担心你,想多为你把关。”
黎凭嗤笑一声。
黎升叹口气,“今天你们都在气头上,不适合谈事情,你们冷静一下,明天再聊。爸今天说话过分了,不过也不是没道理,你和那位赵先生,确实不那么适合。先抛开性别不说,如果你们真想在一起,总得有在一起的资本吧?”
“为人父母都为自家孩子着想,赵先生在职场上遇到困难就躲去乡下混日子,没有女朋友却有个孩子,你让爸怎么赞同他?”黎升苦口婆心,“再说,多少父母能第一次就接受孩子的性向,接受孩子的男朋友,你总要给爸一个反应时间吧?”
“这个问题不在于爸接不接受,而在于爸尊不尊重我,以及尊不尊重那些并不如他成功的人。”黎凭道:“人生而平等的口号已提出三四百年,真正意识到且做到者寥寥无几。在这点上,我和爸并不存在和解的条件。”
黎升揉着眉心,“爸强势了半辈子,你得给他时间去改变。”
“行,我们交给时间。在此之前,我也需要时间好好思考,公司里的职务就算了吧。”黎凭面色淡淡:“我下午把辞职信发给你和老爸,我那工作你和爸找人交接吧,这几天我都在本市。”
黎升见他这表情,知道一时也劝不回来,便不再多说。
兄弟俩下了楼,黎凭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直接回了酒店。
刷开房门,见赵单识还在的一瞬间,黎凭松了口气,“我回来了,吃午饭了没有?”
赵单识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黎凭蹭过去,叹道:“真生气了?”
赵单识认真点头,“嗯。”
“我爸今天确实挺失礼,我代他向你道歉。”黎凭站在他身侧,低低道:“另外,我也非常抱歉,没有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给你惹了麻烦。”
赵单识点头,“父债子偿,你代你父亲的道歉我收下了。”
“没别的了啊?”黎凭侧头看着他,目光温和,“我的道歉呢?”
赵单识只好道:“我们现在并非情侣,你没有保护我的义务。我与你走得近才被你家里说了一顿,我自己有责任,你不用道歉。”
“那你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了?”
赵单识叹道:“划清界限倒不必,不过我们好像确实不合适往来。”
黎凭追问:“是我不适合往来还是我家不适合往来?”
黎凭离得极近,彼此呼吸清晰可闻。
赵单识下意识后退一步,望着他因认真而变得极富魅力的脸庞,心脏抽痛。
他答不上来。
黎凭也往后退了退,不再步步紧逼,“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回老家种地。你放心,兜兜到学龄后我就会带他回来这里读书,你要想见他,可以随时过来看他,也可以视频。”赵单识想过很多次,却越说越心酸,“我种地的收入还可以,不会委屈他。”
黎凭:“走传统小农模式?”
“我想先自己种一年试试水,要是效果好,我明年再考虑请人和购置机械。”
无论请人还是购置器械,成本都太高,初级农产品利润本就薄,若不控制成本,可能会亏本。
黎凭:“你一人又要种田又要照顾兜兜,忙得过来么?”
赵单识看了看旁边在提篮里睡得正香的兜兜,心里有些不确定。兜兜太小,这几年正需精心照管,老爷子能搭把手,却无法完全满足陪伴兜兜的需求。
现阶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实在无法,他只能考虑请个保姆。
黎凭温和的眼睛看着他,“请个合伙人怎么样?”
“嗯?”赵单识抬眼,不明所以。
黎凭伸手指了指自己,“如果不能成为情侣,我想成为你的合伙人,和你一起种田,一起照顾兜兜。你要拍视频,我还可以客串摄影师。”
“开什么玩笑?”赵单识皱眉,“你现在这份工作不是做得好好的么?”
“并不好,老被上司刁难,工作强度和压力还特别大。”黎凭脸上带着点笑,颔首低声道:“怎么样,带我一个呗?我常年健身,体力特别好,一定是个合格的农民。”
赵单识不信他的邪,“你家那边怎么办?”
“我会处理好,你要是愿意,我就跟你去了。”
赵单识没同意也没拒绝。
第28章 规划
下午两人去拿亲子鉴定回执, 顺医大亲子鉴定中心具备司法鉴定机构资质, 趁着派出所还没下班, 他们直接拿结果去上户口。
这个点, 户籍办理那边很少人排队, 赵单识拿身份证、户口本、亲子鉴定证明,又交了社会抚养费,工作人员利落地核对完资料后,抬头看着赵单识再次确认道:“孩子叫黎宁熙?黎明的黎, 安宁的宁,熙熙攘攘的熙。”
赵单识确认, “是,麻烦您。”
工作人员看兜兜一眼,笑道:“你家小宝宝真可爱。”
兜兜对上她的眼睛, 咯咯地笑开了, 舞动着手脚想去跟她玩。
工作人员轻轻握了握他的小手, 然后笑着收回目光继续录入信息,兜兜眼睛一直随着她转。
不出十分钟,兜兜的户口办好了,赵单识手中的户口本上,他信息的后一页已经录成了兜兜的信息,与户主关系后面打下了小小的“父子”二字。
自此,无论在血缘还是法律上, 他与兜兜都密不可分。
赵单识摩挲着了下那页, 嘴角不由露出笑容。
这一天的糟心在此刻总算被抹平, 那丝不甘也早已消失无踪。
临告别前,工作人员看看赵单识又看看黎凭,笑着点头跟他们告别,“祝福你们。”
黎凭接过兜兜,赵单识真诚地对工作人员笑道:“谢谢。”
两人走出派出所,黎凭将兜兜放回提篮里,推着他往前走,侧过脸问赵单识,“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赵单识道:“我们晚上吃清淡一点吧。”
两人打算绕去某家土菜馆吃粥底火锅,路上黎凭接到陈毓雪电话。
黎凭看了眼后座的赵单识与孩子,带上耳机,接通电话。
陈毓雪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阿凭,晚上回来吃饭吧?”
“不了,妈,我约了其他人。”
“赵先生吧?要么你们一起来?”陈毓雪试探道:“你爸说话没轻没重,正好请他过来向他道个歉?”
黎凭顿了一下,道:“下次吧,现在不合适。”
“也行。”陈毓雪没勉强,交代他,“你要是不回来吃饭,就吃完饭回来一趟,我们聊聊。”
黎凭答应。
赵单识看着他的侧脸,道:“师兄,你要有事就先去忙,我带兜兜回去叫点粥上去吃也行。”
黎凭没同意,“吃完饭再去办事。”
两人吃完晚饭,黎凭将赵单识和兜兜送回酒店安顿好,这才开车回老宅。
老宅吃饭早,黎凭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饭了。
黎凭进到院子里,秦姨正浇花,见他回来,给他递个眼神,低声道:“阿凭,刚刚先生和夫人吵了一架,你进去时机敏点。”
黎凭颔首,“我知道了,谢谢秦姨。”
秦姨见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面,目露担忧,想了想,秦姨从另一边悄悄回自己房间去了。
估计等会还有架要吵,主家的事她不好多听。
黎凭走进去,陈毓雪眼尖看到了他,招手叫他过去。
黎遂纶和黎升都在沙发上坐着,黎升的妻子柳沛丝带着两个孩子避上楼去了。
一屋子人脸色都不太好。
黎凭走到沙发前,叫了声:“爸、妈。”
黎遂纶冷哼一声,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陈毓雪拉着黎凭,“外面冷不冷?”
“不冷。”黎凭手长脚长地坐在沙发上,切入正题,“妈,我打算辞去集团内的职务,先去外面闯荡一两年。”
他话音未落,黎遂纶阴阳怪气,“闯荡?我看你是和那姓赵的浪荡吧?”
陈毓雪柳眉倒竖,“你管你自己儿子就行,又扯人小赵干嘛?”
黎遂纶闭上嘴,显然在刚一轮的吵架中陷入下风。
陈毓雪转向黎凭,“阿凭,你跟我说,你和小赵先生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一起了?”
黎凭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确实喜欢他。”
“既然都还没在一起,那就算了吧。”陈毓雪沉默一会,柔声劝道:“你爸话糙理不糙,你和小赵先生确实不合适。他那性子,看起来挺认真,这条路不好走,你没打算和人过一辈子,就别去耽误他。”
黎凭认真看着他妈,“要是我想和他在一起呢?”
陈毓雪苦口婆心,“能说说为什么一定是他吗?你以前也不是没欣赏过女孩,换个人喜欢不行?”
“喜欢就喜欢,哪有为什么?”黎凭道:“我活了这么大,只对他一个人动过心,估计未来也不会有其他人。”
“那他什么意思,他要真为你着想,会让你跟着去乡下当农民?”
黎凭反问:“当农民有什么不好?我上次拿拿回来的菜就是他种的,你们不也吃得很开心?”
黎遂纶忍不住了,“你有能力带领一个集团再创新高,偏要去地里刨食,你什么毛病?”
黎凭忍不住皱眉看向他爸。
黎升简直想扶额,他爸这嘴太损了。
陈毓雪道:“以种菜为兴趣和以种菜为生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要是跟着那位小赵先生去乡下,忙忙碌碌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赚的钱还不如你现在一顿饭钱,你受得了?”
“我就算去种菜,其他技能也不会荒废。”
陈毓雪和黎遂纶对视一眼,陈毓雪问:“你真要跟着那位小赵先生去?”
黎凭沉默点头。
陈毓雪眼眶发红,“哪怕我们全家都不同意,你只能选一边,你也选那位小赵先生?”
黎凭发急,他沉声问:“为什么不能兼容?仅仅因为单识是男性?如果要孩子,我们这种情况也并不困难。您让我结婚生子,不就希望我身边能有个人陪伴我,让我不至于孤单么?”
“这不一样!”
“你告诉我,哪不一样?!别人的看法不一样?”
黎遂纶粗声粗气,“就姓赵的那条件,他是女人我也不同意?”
黎凭定定看着他爸,“单识什么条件?论智力,他跟我同校,名校毕业。论毅力,他上学每年都拿奖学金,自理学费和生活费。论长相,他身高接近一米八,眉清目秀,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论孝顺,他放弃大城市的工作回乡下陪独居的爷爷生活。您不满意他什么条件?”
黎遂纶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毓雪眼眸含泪,哽咽道:“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和你爸都不同意你执意去追求一位男性恋人,也不支持,如果你真铁了心和他在一起,我们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黎凭深深看他妈妈一眼,满嘴苦涩地答应了下来,“好。”
略坐了一会,他就告别父母回去了。
赵单识还没睡,见他回来,才爬上床。
黎凭草草洗完澡,去看过睡着的兜兜后才过来躺在赵单识身边。
赵单识侧过脸看着他,“师兄,你跟家里讨论得怎么样了?”
黎凭眼睛对上他的,“我做你合伙人怎么样?”
赵单识一听就知道他们家已达成共识,便沉默点头,“行。”
黎凭告诉他,“我家暂时同意我辞职,也不反对我去你那边。”
赵单识诧异,“那么简单,你父母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黎凭笑了笑。
赵单识立刻知道他只是报喜不报忧。
“师兄。”赵单识迟疑一下,“你跟家里是不是大吵了一架?”
“没有。”
“你……”赵单识想问,如果你以后再回想起来,会不会后悔?话刚出口,他便觉这样没意思,于是又将话咽了回去。
“嗯?”
“没什么,师兄,我们快睡吧。”赵单识牵起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脖子底下。
黎凭平躺回去。
接下来几天,黎凭早出晚归,忙着与同事交接公司事宜。
赵单识带着兜兜闲逛,兜兜喜欢户外活动,每天都笑眯眯。
等黎凭交接完,两人开车回村里,打算彻底安顿下来。
老爷子见到他们,一直吊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了肚,他热情地迎赵单识和黎凭进去,“户口办下来了没有?”
“办好了。”赵单识从包里拿出户口本给老爷子看,老爷子不逗黎凭怀里的兜兜,赶紧伸手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