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宁转开眼,没了搭理他的兴致。
季饶收敛笑意,略略犹豫后,又问:“我听人说,你爸去世了是吗?……你还好吧?”
叶怀宁神色平静:“我有什么不好的,分了一大笔遗产。”
季饶放下心:“也是,有钱拿总是好的。”
叶老爷子是半月前去世的,叶家低调办了葬礼,之后按着他老人家留下的遗嘱分了最后的家产。
叶怀宁拿到了那十七个点的叶氏股份,哪怕他曾经跟他爸说过不想跟叶怀安再有瓜葛,叶老爷子也还是把那些股份给了他。
他老人家偏心了一辈子,到了最后才想着多补偿叶怀宁一些。
叶怀宁将手上的一根烟抽完,转身准备走,想到什么,又停住脚步看向季饶:“帮我个忙吧,帮我约徐叔出来吃顿饭,我想跟他谈笔生意,当我欠你个人情。”
季饶有一点喜出望外:“可以,……不过,这个忙你为什么不找徐因醒帮?”
叶怀宁微微摇头:“因为徐因醒说,你在他爸心里更重要,他爸未必会卖他面子,但肯定会卖你面子,再者说,徐因醒是我公司艺人,跟我有利益关系,我和他爸谈生意,把他牵扯进来,难免让徐叔不好想。”
季饶心下叹气,叶怀宁还真是,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
在他心里一旦没了私情,剩下的就是全然的冷静和理智。
道阻且长。
之后叶怀宁被人领着在影视城里又四处转了一圈,临近中午由项目负责人招待,在影视城附近的餐厅吃了个便饭。
吃完饭出来时,小张等在餐厅外头,过来递了张CD给他:“季哥说这张碟是他花一百块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比叶总您手里那张多了首歌,更有收藏价值,叶总您要是喜欢,一百二卖给您,他当赚个转手费。”
叶怀宁的助理面无表情地撇开脸。
小张有一点尴尬,季饶非要他这么说,又不肯自己来,说是一直在叶总面前晃悠惹他烦,可这话他听着都觉得怪讨打的,叶总能高兴吗?
叶怀宁的目光落到小张手中的CD封面上。
之前他随口和徐因醒说过一次想找这张碟,徐因醒果真给他找来了,但没有那首最经典的电影男主独唱版,他其实最想听的就是那一首。
叶怀宁抬了抬下巴,助理会意,帮他接过CD,掏了一百二现金递给小张。
小张像似没想到叶怀宁真的会要,愣了一瞬,赶紧收下钱,连声和叶怀宁道谢。
叶怀宁大步而去。
小张回去复命,一百二十块递给季饶。
季饶笑叹了一声:“拿去买奶茶请大家喝吧,不够的再添些。”
两天后,季饶给叶怀宁发了条短信,把约定的时间地点告诉他。
是一间私人会所。
叶怀宁到时只有季饶一个人在,他招呼叶怀宁坐下:“叔叔他还在路上,一会儿就到了,你先坐吧。”
叶怀宁叫人来点了菜,季饶顺嘴问他:“你是想和叔叔谈卖叶氏股份的事情吗?”
叶怀宁抿了一口杯中的柠檬水,没吭声。
季饶知道自己猜对了:“为什么会找上叔叔?叶氏应该还有其他股东的吧?”
见叶怀宁不想理自己,季饶自问自答了:“因为其他人吃不下,分散了卖没意思,只有叔叔有能力把你手上股份全部吃下?你是想借叔叔的力打击叶怀安?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对叶氏感兴趣?”
“为什么没兴趣?”叶怀宁抬眼,“我可以让利绝大部分给他,没有人会拒绝这么划算的买卖,徐叔是个有野心的人,等他成了叶氏的第二大股东,一定能打破叶氏内部现在的平衡,叶怀安做生意的手段太激进,且自大惯了,他那样的人是容不下一个外来大股东的,但要论生意场上的脑子,他拍马都赶不上徐叔,最后的结果要么他收回徐叔手中股份但元气大伤,要么徐叔彻底将叶氏蚕食,哪一种都不错。”
季饶的眸光稍顿:“叶氏被人吞食,也没有关系吗?”
叶怀宁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
“……怀宁,叶怀安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季饶将心中盘亘已久的问题问出口,叶怀宁的神色在转瞬间沉下,手上翻菜单的动作停住。
“跟你有关吗?”
声音里的冷意不加掩饰。
“抱歉,我说错话了。”
季饶摇了摇头,暗暗后悔刚不该问。
他接过叶怀宁的柠檬水,从桌上的蜜饯盘中取出六颗梅子加进去,又叫服务员上来蜂蜜和糖,调好之后递还给叶怀宁:“喝这个吧,纯柠檬水太酸了。”
叶怀宁冷眼看着季饶的动作,那杯水搁在他面前,他没再碰,季饶一叹,把水拿过去:“我喝吧,浪费可惜了。”
气氛最僵持时,徐父终于姗姗来迟。
叶怀宁脸上端起笑,起身迎客。
之后那一顿饭,季饶安静做个陪衬,听叶怀宁和徐父你来我往地交锋,叶怀宁给的价格确实很低,几乎打算贱卖了手中股份,唯一的要求是换日后和徐家公司更多合作的可能。
徐父游刃有余地应对,没有说死不要,但也一直没松口,叶怀宁这样的小年轻,在他眼里并不是对手。
饭吃完,连个初步意向都没达成,叶怀宁并不失望,走时他最后和徐父握了握手,告诉他:“徐叔或许还不知道,叶氏已经拿下了荣城的那个新城开发项目,您慢了一步。”
徐父轻眯起眼,笑了笑:“多谢提醒。”
荣城是季饶,或者说是季饶母亲的家乡,徐父一辈子求而不得的女人就埋在那里,他确实感兴趣。
叶怀宁先一步离开,季饶追出去,在叶怀宁上车时喊了他一句:“怀宁!”
叶怀宁已经坐进车里,车窗落下,他撩起眼皮子看向季饶:“还有事?”
季饶回视他:“你之前没说,和叔叔交易的筹码,还有荣城那个项目。”
“哦,刚想起来的。”
季饶点头:“怀宁,你比我想象中更厉害。”
叶怀宁没兴致再跟他废话,示意司机开车。
车窗缓缓升起,他听到季饶最后说:“一个人情,我会记着的。”
叶怀宁的车子开出去,季饶转身,徐父也已经下来停车场,季饶跟他招呼了一声打算走,徐父将他叫住:“说几句。”
季饶跟着徐父上了车,徐父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他:“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饶反问:“这很重要吗?会影响叔叔您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交易?”
“我想听你说句实话。”
季饶摇头:“实话是,现在没什么关系,我想追他,还没追上。”
叶怀宁在饭桌上喝了酒,有些不舒服,靠进椅背里闭目养神。
副驾驶座的助理回头,问他是回公司还是回家,安静片刻,他说:“回家吧。”
进家门后叶怀宁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柠檬水,想了想又加几颗梅子进去。
发呆片刻,他端起水杯,慢慢喝下去。
第50章 “跟我回去。”
叶老爷子末七那天,叶怀宁回了一趟叶家,家里的亲戚都来了,请人去坟上做了一趟法事,之后一起在叶家吃了顿晚饭。
叶老爷子的遗产分割手续已经办完,除了叶怀宁和叶怀安,其他那些亲戚多少都拿了些东西,以后依旧要仰仗叶氏过活,对手里攥着叶氏股权的他们兄弟俩十分亲热殷勤,叶怀宁原本做完法事就想走,被个表叔以长辈身份强行留下来,说一定要吃完这顿饭才能离开。
饭桌上叶怀安笑吟吟地说:“现在爸不在了,宁宁估计不愿意再把这里当家了吧,连留下来吃个饭都不情不愿,表叔你们又何必勉强他。”
表叔端着长辈面孔教育叶怀宁:“再怎么样都是一家人,如今你们爸不在了,你俩兄弟更要齐心协力共同进退,好让叶家蒸蒸日上。”
叶怀安笑瞅着叶怀宁,叶怀宁没理他,也没接表叔的腔,默不作声地低头吃东西。
除了叶怀安余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表叔面子上挂不住,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叶怀宁一声不吭,只当对方是空气。
用餐快结束时,他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冰凉的水泼上脸,厌烦的情绪被强压下去,看一眼手表,已经快八点了。
叶怀宁打算走人,伸手去拉洗手间的门,拉了几下没反应。心神一沉,他试图用力转动把手,房门纹丝不动。
“开门!叶怀安是不是你?!你给我开门!”
大力拍打洗手间的门,始终没有人应答,头顶上的灯骤然灭了。
叶怀宁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慌乱地去按门边的电灯开关,没有反应,无论他怎么踢打门板,那扇门依旧紧闭,黑暗与过去的噩梦如影随形,如同魔鬼,张牙舞爪又要将他吞没。
“叶怀安!你给我开门!开门!”
是他掉以轻心了,家中做法事不能让外人参加,他没有带人,叶怀安找准了机会,那个畜生是故意的。
叶怀宁不断深呼吸,勉强自己冷静,理智在极度的慌乱中逐渐回笼,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打电话,他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勉强有了一点光亮,快速地划拨屏幕,助理、保镖、唐敏……谁都好,只要能来个人帮他。
影视城片场。
季饶刚下了戏,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卸了妆换掉戏服就可以回酒店去。
门外两个小场务正在闲聊天,季饶听到他们说起今晚夜色不错、月亮很圆,于是偏头看了一眼窗外,一轮月圆挂在夜空,还有闪烁的星星,确实是个难得晴好的月夜。
“今晚月色真美,你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告白的意思吗?”
“哎哟,你什么时候也学人说这些肉麻话了?受不了受不了。”
听着外面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季饶目光落回自己刚拍下的照片上,点开了叶怀宁的短信。
他偶尔会给叶怀宁发条消息,很少打扰,但叶怀宁从来不回。照片发过去,同样没有任何回应。
愣愣盯着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鬼使神差地拨了出去。
他只是忽然特别想听叶怀宁的声音。
叶怀宁还在焦急地划拨屏幕,来电显示乍然亮起,是一串没有存的手机号,他知道那是谁的,慌乱中顾不上太多,立刻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季饶的声音传来:“怀宁……”
叶怀宁呼吸急促,一个“你”字刚出口,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唯一的光线彻底暗下,叶怀宁心脏一紧,洗手间的门猛地从外推开,门外是似笑非笑瞅着他的叶怀安:“宁宁这是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叶怀宁用力一握拳,死死瞪着他:“叶怀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电话挂断,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季饶隐约觉得不对劲,电话里叶怀宁的声音怪异,举动也很反常,重拨了两次那边依旧回答已关机,他有些坐不住了,立刻拨了唐敏的电话。
“你找叶总有什么事吗?叶总今天应该回叶家了,叶老先生末七要做法事。”
听到唐敏说叶怀宁回去了叶家,季饶心神更沉:“叶总手机关机了,敏姐麻烦你尽快联系一下他家里的帮佣,问他回去了没有,我担心他出什么事,我现在去找他。”
他的语气过于严肃,唐敏闻言也担心起来:“好,我这就联系。”
挂断电话,季饶起身往外冲,小张着急地在后头喊他,季饶丢下句“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去酒店”,转眼跑没了人影。
叶怀宁走出洗手间,叶怀安没有拦着,依旧在笑,饶有兴致地逗着他。
整间大宅都没开灯,外头吃饭的亲戚早走了,叶怀宁逐渐冷静下来,没再试图喊人,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不会有人帮他。
叶老爷子一去世叶怀安就开除了他觉得多余的人,包括唐敏的父亲,如今留在这里帮工的都是他自己的人,那些人这会儿全躲去了后面,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多事。
“叶怀安,我腺体已经被你挖了,你还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叶怀宁沉着脸,说得有一点咬牙切齿。
叶怀安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不赞同地道:“我俩亲兄弟,宁宁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有什么不好?爸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俩能齐心协力一起打理好公司,延续叶家风光,宁宁打算叫爸死不瞑目吗?”
叶怀宁嗤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怎么?听说徐叔和我达成了初步的股权购买意向,慌了神吗?叶怀安,你也就这点本事罢了。”
叶怀安轻眯起眼,神色冷了一瞬,目露阴森寒意,嘴角却还噙着笑:“宁宁,你不要自讨苦吃。”
叶怀宁不想再跟他废话,他不知道叶怀安这个神经病会不会又突然做些什么,他只想赶紧离开这。
但叶怀安伸出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话还没说完,急着走做什么?”
叶怀宁后退一步,叶怀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按到了墙上。
叶怀安的气息欺近,炙热呼吸掺杂着浓烈的Alpha信息素,喷薄在叶怀宁的脖颈间:“宁宁,你这么怕我吗?”
叶怀宁撇过脸,在叶怀安的唇试图贴上他脖子时,眼中滑过恨意,手里的刀用力往前送去。
“唔——”
叶怀安一声闷哼,捂着小腹弯下腰,手上摸到一片黏腻,没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叶怀宁的第二刀又送了上去,再次刺中了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