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昨晚我俩都喝醉了。”
季饶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怀宁,试图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但是没有,叶怀宁眼神平静,轻描淡写地说着昨晚的事情。好似在他看来,这和吃了一顿之前没尝过的饭菜、喝了一杯用别的方法冲泡的咖啡,没有任何区别。
叶怀宁有了别人,这一认知逐渐映进脑子里,一夜没睡反应格外迟钝的思绪终于开始消化这个事实。
季饶眼里的光黯下,忍着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情绪,勉强找回声音:“为什么?”
叶怀宁轻拧起眉:“什么为什么?”
“你真的喜欢他吗?你打算就这么接受他了吗?”
季饶嗓音艰涩,叶怀宁没再接腔,这个问题他不想作答。
季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是还不打算接受他,我不会就这么放弃。”
叶怀宁沉了脸:“你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季饶忽然一步上前,用力攥住了他手腕。
叶怀宁冷声:“放开。”
季饶的手指收紧,双目通红,喉咙里滚出干哑的声音:“怀宁,你既然不在意我,为什么要一再提醒我做这些没有意义?我烦着你了吗?我根本没敢靠你太近,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很克制,就是这样也不行吗?”
季饶这样近乎失控的样子很少见,被他死死攥着手腕,叶怀宁有一点心慌,别开眼用力挥开他:“是,你烦着我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以前那些事情,想起你背着我跟别人暧昧不清,想起你一再敷衍骗我,我最讨厌被人背叛,你做过那些事为什么还有脸回头?就算官司的事情你帮了我,但那又怎样?我不想欠你的,你要什么酬谢我给你就是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已经跟别人开始了,你再这样纠缠到底有什么意思?”
叶怀宁的话句句诛心,比那晚在季饶家更甚。
就算他在病糊涂时对面前这人生出过心软和动摇,一旦理智回来,他依旧不想走回头路。
季饶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叶怀宁心意已决,他说给别人机会就是真的给,自己才是从今以后都会被关在门外的那一个。
心里越痛,脑子里就越清醒。他不甘心这就是结局:“你想跟别人开始,我不会拦着也没权利拦着,但在你全心全意接受别人、为了他去标记之前,我不会放弃,你就当我是狗皮膏药,真正到了那一天,你直接撕了就是,在那之前,我的存在对你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你何必要因为我心烦?”
叶怀宁问他:“你说希望我开心,你觉得你这样,我要怎么开心?”
“我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就真的会开心吗?”
季饶脱口而出,叶怀宁彻底冷了神色。
进屋用力带上了房门。
季饶又一次被挡在门外。
回去自己房间,一进门就进洗手间吐了个天翻地覆。
吹了一夜寒风,胃里一阵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胡渣邋遢、黑眼圈浓重、眼瞳血丝泛滥的衰样,无声苦笑。
这副模样,连他自己都厌恶,更别提叶怀宁。
叶怀宁进门,徐因醒已经醒了,正坐在地上发呆。
看到叶怀宁进来,徐因醒略微不自在:“叶哥你这么早就起了?”
叶怀宁神态自若,脸上不见半分刚才在外和季饶争吵的情绪端倪:“生物钟习惯了,醒了你回去洗个澡,我们去吃早餐吧。”
徐因醒听话起身,出门之前又顿住脚步:“叶哥,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抱歉,你再给我些时间吧。”叶怀宁打断他的话。
徐因醒安慰他:“没事的,你别有负担,昨晚本来就是我喝醉了,我们慢慢来就是。”
叶怀宁点头。
徐因醒笑了一下:“那我回房去洗漱,我们一会儿餐厅见。”
“好。”
人走之后叶怀宁疲惫坐进沙发里,闭眼发呆片刻,一抬手,将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下地。
季饶勉强收拾了心情,冲了个澡,把胡渣剃了,没时间休息,他还有工作,一会儿用过早餐就要回去。
进餐厅之前遇到徐因醒,只有他一个人。徐因醒看中了餐厅外装饰点缀的鲜花,正跟人商量能不能摘两朵。
“送给我喜欢的人。”他笑着说。
工作人员听他这么说,十分大方地主动帮他摘了递给他。
“多谢。”徐因醒高兴接过,转头就看到出现在身后的季饶。
徐因醒挑眉:“季老师也想要这花?”
季饶不出声地看着他。
嘴上说公平竞争,甚至将叶怀宁的喜好都告诉这人,但真正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心平气和,做不到就此接受这样的结果,徐因醒脸上的笑让他觉得异常刺目。
徐因醒察觉到他周身的冷意,有一点莫名其妙,随即想到自己昨夜一整晚留在叶怀宁房间里,这人大概误会了,但他不想解释,他巴不得季饶继续误会下去。
“季老师,你可别这副吃人的表情看我,昨晚是叶哥要求我留下来陪他的。”
徐因醒似笑非笑,季饶收敛心神,一句话没说,先进去餐厅。
叶怀宁处理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去餐厅稍晚,进门正碰到季饶出来。
季饶将他叫住,提醒他:“天气预报这两天会有台风,不要出海玩。”
叶怀宁没理,进门去。
坐下时徐因醒将一早冲好的黑咖啡递过来,再送上刚问人讨来的鲜花。
叶怀宁顺手接过,跟他道谢,徐因醒犹豫说:“叶哥,你刚进来碰到季饶了吧?他好像误会我俩昨晚那个什么……”
叶怀宁低头吃东西,不在意道:“随便他。”
徐因醒看着他,将更多想说的话又咽回去,……算了。
“那我们吃完早餐就出海玩吧?你要是想潜水,我问过了,还有好几个点,我们今天换个地方一起去。”徐因醒提议。
叶怀宁想到之前季饶说的台风的事情,有一点犹豫,但见徐因醒兴致勃勃,且外面阳光明媚风平浪静,于是点了头:“好。”
十点半,季饶到达机场,外头已经开始起风,下车时他给叶怀宁发了条消息:“可以的话,早点回去吧,台风真的起了就回不去了。”
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季饶在候机厅坐下,靠着椅背心不在焉地发呆。
清早叶怀宁说的那些话在脑中不断盘亘,那一瞬间升起的几要发疯的情绪被他强咽下,一直如鲠在喉。
握着手机没有收到回复,电话打过去也没人接。
徐因醒接到电话时,正在游艇舱内捣鼓沙拉,叶怀宁在外头甲板上钓鱼,徐因醒听着季饶的话,看一眼窗外,确实起风了。
叶怀宁回头,隔着玻璃窗对上徐因醒的视线,徐因醒冲他做了个手势。
叶怀宁进来时徐因醒已经挂断电话。
“怎么了?”
“……我们要不回去吧,可能台风提前了。”
叶怀宁没有意见,他本来也没多少心情玩。
回程时徐因醒情绪有些低落,叶怀宁把剩下的沙拉拌好,抬眼见他不说话,问他:“怎么了?”
徐因醒挫败道:“我还想着带你出来玩,结果没看天气预报,出来了才知道可能会有台风,还得别人来提醒我。”
叶怀宁不以为意:“这种小细节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考虑到的,我也没想到,你不用在意这个,你有你的优点,不必跟别人比,你要是变得跟别人一模一样反而没意思了。”
“我不想在同样的人身上再栽第二次,你这样就很好,自信点。”
第64章 “睡吧。”
季饶搭乘的飞机没能起飞,因为台风一直延迟到晚上,最后取消了,只能回去酒店。
游客全部被滞留岛上,台风来的比想象中更快、风力也更强劲,临海的木屋房不能再住,原本入住在这的游客必须搬回酒店内,且因为那些小的旅店、民宿没有后备发电机停了电,岛上几间大酒店无不人满为患,季饶夜晚从机场回去,已经没有空的房间。
邀请他来参加婚礼的前辈导师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另一座上,被滞留在那边,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自己想办法。
叶怀宁和徐因醒在餐厅吃完晚饭,回去时路过酒店大堂,正看到季饶在跟人打电话,脚边还立着行李箱。
徐因醒见状略一犹豫,小声和叶怀宁说:“他估计本来想走没走成,听说飞机航班都取消了,酒店房间下午就满了,其他几个酒店应该也一样,要是解决不了,估计只能睡大堂了。”
叶怀宁丢下句“你收留他吧”,先去了电梯间。
徐因醒有点不乐意,但也不能不管,硬着头皮上前去。
听到背后的咳声,季饶转头,徐因醒不情不愿地抬了抬下巴:“走吧,算你运气好,碰到我们。”
叶怀宁先一步进了电梯,徐因醒和季饶一前一后进来,电梯缓慢上行,季饶说了声谢。
徐因醒好笑说:“季老师,你是谢我还是谢叶哥啊?”
不等季饶回答,他又接着说:“谢我谢叶哥都一样,反正是我俩,不过算了,今天还得多谢你特地打电话提醒我们台风的事情。”
季饶看了神色平淡的叶怀宁一眼,没再说话,那句“反正是我俩”让他更无话可说。
叶怀宁和徐因醒的房间在对门,他们早上回来之后就搬来了这里,还好回来得早,还有空的套房。
徐因醒指了指右边那间,示意季饶:“你跟我这边。”
再转头笑问叶怀宁:“叶哥,今晚还要我陪你吗?”
季饶沉下脸,目光转向叶怀宁,叶怀宁没看他,和徐因醒说了句“别闹了,早点回房休息吧”,先进去了房间。
徐因醒的房中只有一间卧房,季饶得睡客厅沙发,而且看这台风的架势,他们估计要在这里逗留好几天。
季饶收拾出行李,徐因醒瞥了一眼,问他:“你今天本来准备走?”
“有个工作。”
“你现在这样还能接到工作啊?”
“放低要求总不会饿死。”季饶摇头。
其实不是,庭审之后他已经接不到戏了,小张为了给他谈资源四处碰壁,能谈下来的都是些圈钱炒噱头别人不要的烂资源,他就算要求放再低,也不想这样浪费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安安心心做音乐,原本定了今天回去是跟人约了明天的档期进棚录歌,被台风一耽搁,只能改期了。
徐因醒问出了他一直好奇的那个问题:“你都混成这样了,以后再在这行干下去也洗不白,有什么意思?我爸三番两次想要你回徐家,家产双手奉上,你为什么不要啊?”
季饶随口说:“你不也不要,我没那么清高,我只是不想找麻烦,钱够花就行了。”
“不图钱你之前跟叶哥在一起做什么?你也不喜欢他。”徐因醒脱口而出。
季饶稍怔,继续收拾东西,没再答他。
徐因醒有一点不服气:“喂,你别不理人啊,说实话我真嫉妒你,叶哥喜欢你,我爸也喜欢你,怎么所有人眼里都只有你,你就是生来克我的吧,结果别人对你好你还一点不放在心上。”
季饶哑道:“我更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至少,怀宁愿意给你机会。
季饶没有说出口,再次摇头。
徐因醒见状觉得没劲,歇了再跟他说的心思,叫客房服务送了些水果来,去敲叶怀宁房间的门。
叶怀宁正在抽烟,窗边桌上的烟灰缸里有不止一个烟头,徐因醒看了一眼:“叶哥有烦心事吗?怎么抽起烟了?”
叶怀宁将手里那根碾灭:“没有,没事可干而已。”
徐因醒看一眼窗外,风刮得太猛烈,在远处海面上掀起巨大浪潮,关上窗户也能听到阵阵呜咽声,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什么都做不了,确实挺无聊的。
“水果吃吗?我刚叫客房服务送的,都是热带水果,过两天可能物资紧张连这个都吃不上了。”
徐因醒一边笑一边说,将果盘递过去。
再顺手顺走他的烟灰缸,眨眨眼:“烟抽多了不好,今天就别抽了。”
叶怀宁笑了笑,没跟他计较。
徐因醒把烟灰缸顺去了自己房间,进门看到季饶也在抽烟,目露嫌弃:“你粉丝知道你私底下是这副德性的吗?”
季饶碾灭烟:“我现在还几个粉丝,无所谓了。”
“叶哥现在也抽烟抽得凶,都是被你影响的。”徐因醒顺嘴抱怨,十分没好气。
季饶看到他手中的烟灰缸:“你从怀宁那里拿来的?他现在经常抽烟?”
徐因醒撇嘴:“别一口一句怀宁了,叶哥准你这么喊他了吗?”
话说完他随手搁下烟灰缸,进房去。
季饶过去看了一眼,一共三个烟头,叶怀宁白天搬来这里住,到现在已经抽了第三根烟。
他以前,从来不喜欢这个味道。
夜沉之后窗外风声更响,季饶枕在沙发里,睡了一会儿被吵醒,听到外头仿佛毁天灭地一般的声音,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再没了睡意。
半小时后他起身去敲叶怀宁的房门,轻敲几下没人应,直接拿房卡开了门。
房卡是徐因醒之前从叶怀宁那拿的,为免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互相拿了张对方房间的房卡,就搁在玄关处。
从客厅到房间所有灯都亮着,房中还有电视机的声音,叶怀宁已经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