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走到赵新那处,招招手让赵新过来:“新哥,一起去帐篷里休息一阵,下午才出成绩。”
赵新连忙小跑过来,笑道:“你出来得还挺早,阿舒呢?”
秦般一挑眉:“他还没出来?齐王殿下邀他同乘,应当走在我前面。”
赵新一愣,跟着他往前走,道:“皇族通道不在此处,也许是我没看见。”
他没有秦般走得快,几步就落在了后面,连忙又小跑追上去,恰好秦般回身叫他快些,看他像小兔子一样急匆匆蹦过来,便一笑,拉了他的胳膊一把,将他带到自己身边。
赵新脸色微红,连忙找话道:“阿般,我做了些糕点,还有几个凉菜。”
秦般有些不满:“只有凉菜?”
赵新道:“即便是热菜,从早上到中午也该凉了。而且伯母也给你准备了饭菜,我就想不用做那么多。”
秦般没有说话,但是赵新敏锐地察觉到他不高兴了。
在外头打猎连吃五天干粮,秦般今日特意空着肚子等着吃大餐呢。
赵新心里偷乐,但还是好心地不再逗他,直接道:“不过,我特意给你烤了一只全鸡,用荷叶包着,外头裹了保温的泥土,应当还有些热气。”
秦般的眼睛亮了,立刻转过头来,道:“新哥辛苦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靖远侯府的休息帐篷,秦般先钻进去换衣梳洗,赵新命小厮回马车上取来食盒,自己便要提着进去,忽而斜斜里伸来一手,拦在了他面前:“公子且慢。”
赵新一愣,抬眼看去,拦住他的人是个清秀高挑的和者,虽然穿着靖远侯府下人的装束,但腰背笔挺,面容沉静,自有一段风姿。
他拦住赵新,随即朝帐中问道:“爷,你好了么?赵公子要进来了。”
他这一问,赵新才察觉自己莽莽撞撞就往里冲不妥当,脸上微微一红。
不一会儿,门帘就被掀开,秦般已洗漱完毕,换了便装,刮去了这几日里长出的胡茬,脸上干干净净,显出利落的眉眼和笔挺的鼻梁,整个人英俊得好似会发光。
这扑面而来的英姿勃发之气,让赵新心中怦怦直跳,而秦般伸手一拉,就将他拉进了帐里:“快,我饿了。”
赵新被他拉着到矮几边坐下,连忙打开食盒一一取出菜肴,摆在桌上。那名和者也提着个食盒跟进来,将食盒放在秦般另一手边,道:“爷,这是夫人准备的饭菜,我刚刚去取来了。”
他正要打开食盒,秦般却道:“知雨,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去看看秦舒回来没有,叫他来吃饭。”
知雨顿了顿,朝他一躬身:“是。”
他退出帐去,里头就只剩秦般和赵新两个人。
赵新已经手脚麻利地剥开了烧鸡的泥壳:“快吃吧。”
秦般上来就扯下两只鸡腿,左右开弓,活像饿了八辈子。赵新忍不住扑哧一笑,看到那边知雨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食盒,就主动提过来,要将里头的菜摆上桌。
秦般道:“别开,留给秦舒。”
“?”赵新疑惑道:“你只吃这些凉菜够么?”
“够了。”
“可是我也没吃午饭,我也要吃啊。”
秦般看了他一眼,道:“这儿还有烧鸡,你别吃那个。”
这不是秦般对待食物的正常态度。赵新一挑眉毛,打开了食盒。
里头的菜已经冷了,仍飘出一股淡淡的焦糊之味,虽然材料丰富,但道道菜都干巴巴的,看上去就没有食欲。
侯府的厨子决不至于手艺这么差,赵新试探地问:“这是伯母做的?”
秦般啃完了鸡腿擦擦手,把他打开的食盒盖子又按回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母亲做菜没什么天分。”
“伯母平日事忙,没有多少时间耗在厨房里,不像我这个闲人。”赵新给他倒了一杯凉茶,说起这个似乎又有些低落,叹了一口气。
秦般一边吃,一边问他:“怎么了?”
赵新欲言又止,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
赵新十六岁中了举人,去年二十岁参加人生中第一次秋试,却落了榜。
这意味着他已经错失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会。因为大周民间风俗,男子多是二十二岁成婚,和者干君还能往后拖,坤君却拖不得,定亲的人家会催着坤君赶紧过门。
而坤君成婚后要顾家要生子,就没什么时间读书做学问了。秋试四年一次,若第一次落榜,四年后坤君必然已经嫁人生子,家事缠身,这时再和全力备考的未婚坤君去比,自然比不过。
现今朝中为官的坤君,几乎都是一试便中的天之骄子。坤君们知道自己机会不多,都铆足了劲儿冲刺婚前的这一场秋试。
赵新落榜后挨了母亲好一顿骂,而后父母便急急忙忙开始张罗他的亲事,赵新不想这么早嫁人,却违抗不了父母之命,一年多来日子过得十分不顺心。
然而心中这等焦急失落,他也不便对秦般提起,只道:“秋猎结束,又要去学堂了,我在想怎么改我那篇策论。”
秦般道:“写得不顺?念来听听。”
赵新回忆一番,便念出自己文章的内容,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不多时就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秦舒却还没有回来,出去寻他的知雨也不见踪影。赵新收拾了碗筷,看着那边还没动的食盒,为难道:“那里头菜都冷了,阿舒能吃下么?”
秦般去洗了手:“不管他,他应当是在齐王殿下那里用饭了。”
话音刚落,帘外传来知雨的呼声:“爷!不好了!”
秦般眉头一皱,掀开帘子:“什么事?”
知雨喘着粗气:“齐王殿下和、和李主事,为了大公子打起来了。”
赵新在帐中听见,腾地站了起来,秦般则立刻冲了出去。
远远的,众人就看见猎场出口附近一片空地上围了一大圈人。
秦般一边跑,一边问跟在后头的知雨:“怎么打起来的?”
知雨道:“小的去齐王殿下帐外等大公子,听到里头有争吵声,而后大公子就冲了出来,齐王殿下追着他。李主事正巧路过,喊大公子去玩,齐王殿下一脚就把他踹翻了。”
秦般:“……”
无缘无故把怒火撒在路人身上,确实是齐王干得出来的事。
赵新在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快去把阿舒拉出来。”
秦般带着人,一路挤进人群里,就看到祝彦齐正跟李知也缠斗。说实话,秦般觉得祝彦齐并未下重手,然而李知也更拘束,只防御不进攻,看上去境况确实凄惨。
没人敢上去拉齐王,秦舒被齐王的亲信侍从前后左右团团围住,动弹不得,只能大喊:“够了!殿下!不要再打了!”
秦般几步走过去,困住秦舒的侍从们见了他,便有些退缩之意,为首之人硬着头皮道:“世子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秦般摘下腰间的长刀,那名侍从一惊,随即感觉小腿肚一麻,闷哼一声,被刀鞘抽得单膝跪在了地上。
秦舒连忙跳出包围圈,就要去劝架,却被秦般一把拉住:“走。”
“可是……”秦舒一犹豫,余光就见祝彦齐看了过来,架也不打了,要冲过来抓人。
秦舒头皮一麻:“快走快走!”
一行人逃命似的,帐篷也不回了,直往停放马车处跑。
狩猎场外还有不少下人和家将,红榜也还没放,秦般将知雨留下来打点,秦舒连忙拉着赵新钻进侯府的马车中。
祝彦齐一路追过来,带着呼啦啦一群侍从,见秦舒已上了车,便盯住秦般,道:“我还有话跟他说。”
秦般上下看了看他:“齐王殿下难道不知道,我兄长已经到了议亲的时候么?他不方便单独听你讲话了。”
祝彦齐抿了抿嘴,倒像有些忌惮秦般似的,放低语气道:“就一句。”
秦般道:“殿下想说,那就在这里大声说。”
祝彦齐:“……”
他看了看马车,斟酌着,又看看秦般,最终略带不甘地转身走了。
车内的秦舒松了一口气,紧抓着赵新袖子的手也松开了。
秦般骑上马,车夫便跟着驱车往前走,马车摇摇晃晃动起来,赵新才小声问:“刚刚是怎么了?”
秦舒瞅了他一眼,有些难以启齿,片刻才附到他耳边:“他要去求圣上赐婚,我不肯,就吵了一架。”
赵新一愣,秦舒靠得近,他一眼就看见了秦舒衣领边上的粉色痕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秦舒的领子往上提,小声问:“他强迫你了?”
秦舒顿时满脸通红,自己捂住了衣领。赵新看他这样,急道:“你怎么以前从没提过他会强迫你?你要告诉伯母,不然会吃亏的!”
秦舒咬着嘴唇,脸红得要滴血,羞耻道:“我、我怎么跟母亲说?他是我的表弟啊……”
赵新虽然同他关系好,但毕竟也未婚,说起这些事来不自在,他想了想,又问:“他有没有……那个……”
秦舒连忙摇头,小声道:“他就是摸一摸,亲一亲。”
赵新小小地松口气:“你还是告诉伯母罢。你不反抗,他的胆子会越来越大。”
秦舒瘪着嘴,点了点头。
晚上可能还有一更,下午有事要出门
第3章
然而等回到府上,秦舒又开不了口了。他下头两个弟弟,秦般、秦故都是干君,秦舒自然也没法跟他们谈心,只能憋在心里,默默酝酿勇气。
哪知道没过几日,母亲苏如是先一步找了上来。
苏如是年轻时是京中盛誉一时的美人,这些年来被夫君宠着,生活顺意美满,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曾经张扬明艳的气质随着时光沉淀下来,变得温润沉静。他身上还穿着去书院讲学的青色长衫,一进秦舒的院子就把他拉进书房,开门见山道:“你跟彦齐是怎么回事?他向陛下求旨,说要娶你。”
秦舒心中咯噔一声,抓住了苏如是的袖摆:“母亲答应了?”
苏如是道:“这不是来问你么?你答应,我就答应。”
秦舒心下一松,见苏如是到软榻边坐下,便跟过去:“要是不答应,母亲会不会为难?”
苏如是望了他一会儿:“你若不中意彦齐,再为难,也得拒了他。”
他拉着秦舒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我不能拿你的一辈子开玩笑。你自己也好好想想。”
秦舒噘起嘴,闷闷不乐伏到苏如是腿上:“我不想嫁人。”
苏如是拿手指梳了梳他的长发:“嫁人可以再等两年。你的缺等到了么?”
“还没有。”秦舒嘴噘得更高了。
“六部的缺不好等。我也不想你去六部,里头水太深了。你看看李知也,现在还是个六品主事,多少能人在他上头压着呢。”
秦舒自去年中举,等缺已等了一年,心里也有些着急,道:“不如外放出去做地方官?与我同期的进士,大多都外放了。”
苏如是道:“若外放出去,彦齐要对你干些什么,我这里连个信都不会有。”
秦舒心头一跳,怯怯地抬眼瞅苏如是。苏如是也垂眸看他:“我今日去书院讲学碰见新儿,他同我说,彦齐行事不规矩。你受了欺负,怎么不跟我说?”
秦舒吞吞吐吐的:“……母亲不是很疼彦齐的嘛……他年纪又比我小……”
“再怎么样,他也表了几表,你是我的亲儿,我难道不知道该疼谁?”苏如是揪了揪他的耳朵,又道:“这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舒想了想:“我发现时,是两年以前。”
苏如是也吃了一惊:“那时彦齐才十六岁,他未免胆子太大了。”
秦舒连忙道:“那时还没有特别逾越,只是喜欢牵我的手,喜欢同我靠在一起。我会发现,是因为某次午休,察觉他偷偷亲我的脸。”
苏如是脸色不好看,冷哼一声。
秦舒这下又不安起来,期期艾艾道:“他也没有特别过分……”
苏如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道:“我知道了。”
申时末,靖远侯秦昱入了城,先去宫中复命,再回到侯府。到侯府大门前时已近酉时末,他风尘仆仆的,一下马便问:“夫人吃饭了没有?”
下人将马牵进府中,答道:“回侯爷的话,夫人在西苑等着侯爷用饭。”
秦昱闻言,立刻朝西苑大步走去,一进西苑,便看见小饭厅还亮着灯,小厮上前来帮秦昱解去披风,下人又打了水来给他洗脸洗手。
苏如是在里头听见动静,走出来一看,面上就微微笑起来:“这么晚了,宫中没有留饭?”
秦昱洗了脸,草草擦干:“我怕你等着,说要回来跟你一起吃饭,陛下就没留。”
他走过去,搂着苏如是进屋:“怎么不跟孩子们一道先吃了?”
“还不饿。”苏如是随口道。
他不饿,秦昱倒真的饿了,端起碗就大口猛吃,他胃口好,苏如是看着也能多进一些。
两人吃完饭,便过了酉时,天色已晚,梳洗一番就该休息。秦昱一向入睡快,本想等着苏如是洗完一同说说话,哪知道沐浴完毕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要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脸上落了一只手,抚摸着他冒出胡茬的下巴。秦昱勉强撑起眼皮,便看见苏如是披散长发,披着内衫坐在床边,垂眸望着自己。
这模样温婉秀丽,在昏暗的烛光下,他幽深的目光更显缱绻,秦昱心头一热,伸手便把他搂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