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卞月琼。”追寻多年的真相在这一刻揭晓,秦狰再也忍不住,刚回家衣服还没换下就要再次出门,想去找卞月琼问个明白。
秦狰转身下楼,柳寻笙跟在他身后“可是都这么晚了,而且秦先生你知道卞月琼在哪里吗?”
柳寻笙话音才落,秦狰就在客厅门口停住了脚步。
“等明天吧。”柳寻笙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臂说,“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誉颂总部,苏姐说她最近也没离开岺城,所以她也许会去誉颂。”
“你们……”
秦狰还没来得及出声,客厅中就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要去找卞月琼?”
柳寻笙和秦狰同时侧头,就看见秦驳从阴影处走出来——他刚刚似乎在厨房,现在他手上也端着一盘小蛋糕,应该就是从冰箱里取出来的。
他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就抬起眼睛看向秦狰,又问了一遍:“你们要去找卞月琼吗?”
“是,我要去找她。”秦狰沉声道,“有些事我想问问她。”
“是关于车祸的事吗?”秦驳的手又开始有些震颤,他又不傻,下午柳寻笙拿镜子折射光线刺他的眼睛,起初他是弄不明白柳寻笙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后来他回卧室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他有畏光这个毛病,其实是不适合开车的,但那天为了追卞月琼他还是开车了,就算他没有车祸发生前后那几分钟的记忆,可是去追卞月琼路上的记忆,他还是有的。
秦驳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天空上乌云低垂,黑沉沉地下压,仿佛再过不久就会降下一场暴雨,然而哪怕是这样的天气,他还是觉得外面的光线很刺眼。然而那个时候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追上卞月琼,乞求她不要抛下自己。
但他最终都没追上卞月琼。
“你们认为,是卞月琼在前面,用镜子故意折射出光线来刺我的眼睛,才导致我的车辆失控的吗?”
秦狰回答他:“是。”
结果秦驳的反应却出乎秦狰和柳寻笙的意料——
“不用去找她了。”秦驳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点开免提放到桌子上,“我帮你打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前的铃声勾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整整过了半分钟,就在众人以为这个电话不会被打通时,扬声孔里偏偏传出了卞月琼那熟悉又叫人讨厌的声音——
“……阿驳?”卞月琼用不敢置信,又带着惊喜的语气问道,“是你吗?”
秦驳淡淡说:“是我。”
“真的是你,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愿意给我打电话。”卞月琼轻声叹息,就好像她很珍视自己与秦驳曾经的感情,“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想再见到我了,我还记着你的手机号,就算我换了手机也要重新录入——”
秦驳却打断她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给你打电话?”
手机那边只剩下沉默,就连柳寻笙都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回应的正是卞月琼那句“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想再见到我了”——因为不想见,所以才选择打电话。
“你现在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你吃药了吗?”多年不和秦驳接触,卞月琼都差点忘了他原来是个脾气多暴躁的人,但是她很懂得怎样让秦驳温驯下来,“你知道吗?我已经失眠很久了,昨晚我还做了一个梦,是有关于你的……”
“你不用再和我说这些可怜兮兮的话了。”秦驳再次打断卞月琼,“你以为,在你故意用镜子折射光线使我撞上我哥的车后,我还想听你说这些话吗?”
“你和你哥的车祸,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卞月琼顿了顿话音,又继续温柔道,“秦叔和秦姨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你可以再去问问他们啊。”
“可是这件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你骗我。”卞月琼很冷静,说的每一句都滴水不漏,到最后甚至还带上了点哭腔,“你忘了吗?我能分辨得出你是不是在说谎。阿驳,你答应过我永远不骗我的,可是你又食言了,我真的很难过,你明明知道我也是个病人……我和你都是一样的……”
面对卞月琼的攻势,秦驳一开始的气势逐渐瓦解:“我……”
秦狰见状适时替秦驳挂了这通电话。
秦驳深深吸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哥,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我再重新问问她。”
“不用问她了。”秦狰拦下秦驳,“她说的没错,这件事不该问她。”
那场车祸中秦驳秦狰的行车记录仪,车祸路段所拍下的监控视频,所有视频资料都已经被删除很久了,秦驳和秦狰两个当事人都没看过,但是他们的父母可是看过的。
正因为他们看过,才默许了卞家删除视频的行为。
甚至连当年交警最后给出的事故鉴定报告,他们也一并封存,永不给那些资料见天日的机会。
秦驳怔忡几秒后,又马上拿起手机给秦母打电话——
“阿驳?”
电话才一接通,秦驳就开门见山道:“妈,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不要骗我。”
秦母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好,什么事?”
秦驳得了秦母的肯定,才接着问:“那场车祸,到底是我哥撞的我,还是我撞上的大哥?”
手机那端一片沉寂,静得几乎能听见秦母均匀的呼吸,她像是以往那样,用平静地声音说:“是你大哥撞的你。”
短短一句话她说的不假思索,也许是她以为这个谎言说了太多次,就可以变成事实。
而将事实说出来,是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的。
第132章
秦驳攥着手机,沉默以对。
秦母也是同样的沉默。
许久之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她有些焦急:“是不是你哥和你说了些什么?”
秦驳都听笑了,只是他笑得很难看:“他都闭嘴五年了,您觉得他还会和我说些什么?”
“是我自己全部记起来了,是我撞的大哥。”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们知道我很难过吗……”
“阿驳,我、我们没有骗你!”秦母还急切地想要解释。
秦驳嗤嗤地笑着:“我不想再听你们骗我了,你们愿意去帮卞月琼圆了五年的谎,都不愿意对亲生儿子说一句真话,太可笑了。”
“我们也没有帮着卞月琼圆谎。”秦母听见秦驳这样说,赶紧继续辩解,“她和你们的车祸没有关系啊。”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秦驳反问她,“监控视频你们真的看了吗?”
“看了,可就是你不小心撞上的——”
秦母或许是太急了,一时慌不择言,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就算立马噤声,也已经晚了,她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能无力道:“可阿狰他……他最后也没什么事呀。”
“他最后没什么事?”
秦驳直接挂了电话,不想和秦母再说半句话,只是垂着头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
“没必要和他们争辩。”最后反倒是秦狰在站在秦驳身边,安慰他说,“再怎么说她也你和我的母亲,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对我们都很好。”
“都很好?”秦驳扯着唇角,低头看着自己被裤管遮掩住的义肢,“好到连她也觉得我是会因为卞月琼才故意撞上你?”
秦狰没有说话。
秦驳又问他:“大哥,本来你和我是不会弄到今天这样地步的,这一切都因为当初我喜欢上了卞月琼,你会怪我吗?”
“不会。”秦狰则语气坚定地说,“阿驳,你只是一时走了岔路,卞月琼那边的事我会去解决,你还很年轻,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该为了卞月琼就停滞不前。”
秦驳摇着头,秦狰刚才劝他不要和秦母吵架,不要怨恨母亲时,秦驳本以为秦狰会说“你如果要恨,也应该恨卞月琼”,可秦狰却什么都没说,秦狰以前不是没有和他说过卞月琼这个人的不足之处,但是却不会反复提及,怕说多了叫他厌烦,秦狰身为大哥,身为长子的气度他都有。
反观卞月琼,车祸发生后她也来看过几次他,可她每次过来都要和他强调是秦狰撞了他,才使得他失去双腿,变成一个残疾人。
这样的说辞他听多了就烦了,所以他才会和卞月琼分手。
卞月琼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失去双腿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没有双腿根本就不算什么,反正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自由过。
秦狰话说对了一半——他还年轻,所以当初他才会不懂事的和卞月琼在一起。
从这点来看,秦父秦母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秦狰就是他们所想要的,一个独立坚毅,严谨优秀,又富有怜悯心,会关心亲人的好儿子。
但他们却不是合格的父母,所以在他们眼里,秦狰怎样都做不好,就连他这个不懂事的弟弟犯的错,也都要这个不够好的大哥来承担。
而秦狰说错的话,则是他的人生还很长。
他的人生不长了,他未来的路,已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了。
“阿驳?”
察觉到秦驳似乎不太对劲,秦狰皱眉叫了他一声,却没得到秦驳的任何回应。
而这时柳寻笙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未等他走上前,柳寻笙就看到有几滴红色的液体落到了秦驳面前的地板上:“秦先生……阿驳他好像在流血?”
秦驳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而进去以后,他就没能再出来了——原发性脑瘤晚期,且已经没有了任何手术必要,这是医生给的建议。
听说秦驳进了医院后,林叔也很快就从秦宅赶到了岺城。
他望着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秦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秦狰一看也就明白了,他问林叔:“多久了?”
“其实发现也就是今年年初的事,医生也说,这病小少爷也才得了一年,但是恶化的速度奇快,发现时就已经是晚期了。”说到这里,林叔停顿了下话音,“而且小少爷他自己可能也……不想治,所以以前就算有不舒服的症状他也不说,直到被我发现。”
秦狰理解这种感觉,他病情最严重的的时候,也是很累,不愿意自杀,感觉自己得个什么不治之症,就此死去也不错。
“所以我回去时,你才让我带秦驳出来?”
林叔点点头:“医生说他时间不多了,我想,小少爷他应该也想再见见你和柳少爷。”
“爸妈他们知道吗?”
“小少爷没让说。”
“我知道了。”秦狰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漠,看不出难过或是其他什么情绪,他对林叔说,“你在这陪他一会吧。”
柳寻笙就在病房外,他没有进去,正仔细阅读墙上贴着的医疗普及宣传知识,见秦狰出来,他就急急上去问:“秦先生。阿驳他怎么了?”
“脑癌晚期。”秦狰也没瞒着柳寻笙,直白道,“医生说没必要手术了。”
柳寻笙睁大双眼,愕然道:“……那阿驳他岂不是?”
秦狰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柳寻笙的话。
柳寻笙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蹙眉说:“我……我可以——”
“不用。”秦狰却打断他的话,“以前我希望他也能彻底摆脱黑暗的过往,坚持下去,可遇见你以后我却感觉没有必要了,让他早点解脱或许才是件好事。”
秦狰说这些话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看得出他是真的不难过,柳寻笙刚抬起头和他对视,就听见秦狰问他:“笙笙,你曾经告诉过我,人会有来世的对吗?”
柳寻笙应道:“对。”
“那就行了,阿驳他下一辈子会过的很好。”秦狰弯唇笑了起来,“所以这辈子的苦难和折磨,没必要再忍受下去了,如果他不能获得快乐,那就让他早点得到他最想要的自由吧。”
“这也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
秦驳在入院两天后才醒来,他醒来后看见林叔、秦狰等人都站在自己病床边旁,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瞒不下去了。
起先他还有些紧张,一直偷偷打量秦狰的脸色,可能是担心秦狰知道这件事后会难过或是强撑着笑,还会说他为什么不治病,要一直拖着放弃所有治疗。不过等秦驳观察了几天却发现秦狰并没有这个意思后他就高兴了,在沈听弦也来看望他时还约了柳寻笙林叔四个人一起打麻将,没给秦狰玩的机会——理由是他肯定会故意给柳寻笙放水。
但几天后,柳寻笙有天来看望秦驳时,却发现他好像在偷偷给卞月琼发消息。柳寻笙没看到具体内容是什么,就只看到了一个收信人的名字。
这毕竟是秦驳的隐私,自己只是意外看到的,还没等柳寻笙思考好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秦狰时,秦驳干脆直接把卞月琼给约到医院来了。
那天秦驳一大早起床后就没闲着,一直在病房里忙活着,但没人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等卞月琼出现在医院时,柳寻笙才算明白。
可他们几个人按理来说现在已经是势如水火,卞月琼来医院就等于踏进火坑,在这种情况下卞月琼还能过来,柳寻笙也不懂秦驳是用了什么方法,又或者是卞月琼纯粹只是想来看秦驳是如何病重落魄的。
而柳寻笙没和秦狰说这件事,所以当卞月琼出现在病房时,秦狰眼底一瞬的愕然和卞月琼脸上的惊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