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之前定的任务量现在做起来已经轻而易举,我决定每天再多做一套化学题。如果没事就练练钢琴,好喜欢肖邦的夜曲OP.9,NO.2,哥哥以前练芭蕾的时候总跳这首,但现在他好像不喜欢芭蕾,只跳街舞了。”
“5月11日:七校联考,我排第十二名,前面基本都是帝都外国语的,那个叫许添乘的人足足高了我二十四分,太强了。我这个名次转校还拿不到最高奖学金,我还得努力。”
“7月1日:做了帝都外国语高中的期末试卷,我有把握拿到他们学校前几了,哥哥发了朋友圈,说要和朋友出去旅行,我想评论一句祝他玩得开心,但怕他还在讨厌我。”
“9月6日:通过了帝都外国语高中的入学测试,校长让我国庆节过了再转学,奖学金get√,暑假做家教赚的钱拿去给哥哥买个见面礼吧,希望他会喜欢。”
“9月30日:微光,我来了,我好想你。”
……
日历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后呢?
然后是不是就到了十一假期过后,他战战兢兢背著书包走进帝都外国语高中的校门,来到高二(13)班门口,撞见季微光从桌子上后仰而下,把他接了个满怀。
几百个日夜的呕心沥血,换一场不尴不尬的重逢。
换季微光怨他昔日远走,换季微光待他云淡风轻。
他得用多少的汗水和努力,才能得来身为学霸的泰然自若,才能在季微光被赶出去罚站的时候嚣张一回,才能在季微光每次问问题时都能迅速给他答案。
林嘉、贺繁羽、许添乘……其实颜扬早就知道他们,从季微光的只言片语里。
他在黑暗中向他奔走,触碰到他了,却只说了句:
“哥哥,好久不见。”
季微光捧着那本日历,想开口,却出不了声。
颜扬,果真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小傻子。
末了,还是一旁的颜歆看出来男神的表情迷惑,轻轻地拍了拍季微光的背,嘟哝了句:
“看嘛,我就说我哥哥很喜欢你吧。”
……
颜扬洗完澡回到卧室时,颜歆已经老老实实回自己房间了,只有穿着天蓝色睡衣的季微光正坐在角落里,踩着弱音踏板弹钢琴。
钢琴是颜扬的继父花钱给颜歆买的,不是什么高档货,也就一万出头。大人们想让小姑娘学点音乐,培养一下气质。奈何颜歆是个调皮捣蛋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连《拜厄》都没学完,当父母的没办法,只好把钢琴扔进了颜扬房间,毕竟他偶尔还会练练。
季微光正对着颜歆找出来的琴谱,弹《肖邦降E大调夜曲作品九之二》。这首曲子难度很大,季微光多年未练习,弹得磕磕巴巴,少了那份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可颜扬依旧觉得,季微光和这首曲子,绝配。
就像很小的时候,颜扬看着季微光在舞蹈室跳芭蕾,舞姿轻盈,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美”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怎么样,一年没人碰,这琴还弹的了吗?”颜扬站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道。
“琴没事,就有点走音罢了,是我不太行。”季微光讪讪道,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他发现了秘密的颜扬。
“微光如果觉得低音谱号认得麻烦,不如左手交给我,你负责右手就好了。”
季微光点了点头,在钢琴凳上挪了挪,给颜扬空了一半位置。
弹钢琴的技巧里,四手联弹倒是常有,二手联弹就很少见。特殊场合除外,一般这么干的,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在秀恩爱。
曲子虽难,但颜扬本来就很熟练,季微光又是个有音乐天赋的。二人合拍,默契十足,几遍下来,听起来竟真像那么回事。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房间归于寂静。
楼上那只不知疲倦的狗还在乱叫,楼下的醉汉发出用酒瓶子砸墙的尖锐声响,卫生间内洗衣机的轰轰声分外清晰……可在他们二人眼里,一切都已归于寂静。
钢琴凳上,季微光欺身过去,狠狠地抱住了手指尚停留在琴键上的少年:
“颜扬,你特别棒,你值得的。”
“一年多的时间,我也特别特别想你。”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颜扬只想同样狠狠地抱紧他。
作者有话要说:
颜歆小朋友,助攻满分。
(有些妹妹粉,可能长大了就会变成cp粉。)
第24章
颜扬最早先不叫颜扬。
那时候他是个英国小朋友, 还没上幼儿园,所以没取大名,爸爸妈妈都叫他的小名“Shine”, 是发光发亮的意思。
叫Shine的小颜扬是个记性很不错的小孩子。
颜扬的记性好到, 五岁之前的事情, 他都能模模糊糊记忆起一二。
那个时候颜扬住在英国的某个小镇上, 家里住着带地下室的大房子,有大大的花园和一条金毛小狗, 爸爸妈妈在花园里种满了红玫瑰和矢车菊,小颜扬会跟着小狗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学走路,奶声奶气地学叫“daddy”和“mammy”。
他的爸爸是个很强很帅的Alpha,他是个艺术家,会画好看的油画, 会去全世界旅游写生,会用带着胡渣的脸蹭小Shine嫩嫩的皮肤, 叫他“honey baby”。
小颜扬觉得,他的妈妈也一定是爱上了爸爸的潇洒风流,才会荒废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留学机会,选择了结婚生子。
可是最终他们一家三口还是没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小颜扬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吵架, 他从只言片语中听到妈妈不想看爸爸总不着家, 而爸爸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小颜扬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看到厨房里的杯子碗筷被乒乒乓乓摔碎,他哭着想去说“妈妈别气”,却被玻璃碴子划伤了手, 到现在都留有一道疤。
后来妈妈就带他回了国, 离开了他的大房子和小狗。小颜扬以为他能有一个新的花园,种新的玫瑰花和矢车菊, 可妈妈却告诉他,妈妈不能再陪着他一起了,他以后得跟着一个叫“余阿姨”的人一起生活。
妈妈离开他之前,给他取了个中文名字,叫“颜扬”,“颜”是妈妈新任丈夫的姓,她决定让这个儿子也随着一起。
小Shine这才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余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做饭很好吃,还买了很多新玩具给颜扬。可余阿姨终究不是颜扬的妈妈,她有自己的宝贝,名叫季微光。
小颜扬最开始并不那么喜欢季微光,不仅仅是因为季微光在第一次见他时亲了他脸,还因为这个哥哥总是一副高傲自大的模样。
小颜扬不会说中文,不会写汉字,没有好朋友,也失去了爸爸妈妈。但季微光哥哥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有,他哪里都比小颜扬幸福。
后来小颜扬是如何改变对季微光的看法的呢?
大概是他主动教他写汉字,也可能是他把限量版的乐高积木给他一起玩,更可能是他在他怕黑躲在被子里啜泣时,爬到他的床上来,告诉小颜扬说“有哥哥在,别怕”。
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学前班的几个小朋友怀疑颜扬染发,气势汹汹地往他头上泼墨水,还揪他的头发,叫他“黄毛土狗”,揍地小颜扬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这副场景被恰好放学回家的季微光看见了。哥哥大人冲上前去就给那几个坏小孩一人一巴掌,逼着他们向颜扬道歉,像英雄一样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就连爸爸妈妈都会抛弃他,可季微光不会。
季微光不会嫌弃他胆小愚笨,他会站在他面前,帮助他、保护他。
他比奥特曼还帅,他是宇宙第一的超级英雄。
至那以后,一直到颜扬去T城之前,季微光都会在放学自动等他,陪他一起回家。
季微光是颜扬唯一的偶像,但颜扬只是季微光的朋友之一。
季微光很受欢迎,他学习好,他体育强,他会跳舞,他长得帅,他很温柔……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季微光。
小颜扬想追上他,他想被季微光看见。
每当他拿着满分的数学卷子跑到季微光面前,听他夸一句“我弟真棒”的时候,心底便会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季微光学钢琴,颜扬也要去,弹不好也要认真练,因为他第一次完整弹下来《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时候,季微光夸他了。
季微光说男孩子不能总被欺负,颜扬就去学跆拳道,就算他被师哥师姐们揍得鼻青脸肿,他也依旧要去学。
他还要好好学习,他要跳级,他想和季微光一起,他要满脸通红地对他说:
“哥哥,我可以的!”
哪怕追不上他,颜扬也要加快脚步离他更近一些,如果被迫离开他,颜扬拼尽全力也要爬回季微光身边。
季微光看到的是一年,可对于颜扬来说,那是很多年。
从遇见季微光的那一刻起,颜扬从未停止过追逐他的脚步。
他依然在向他跋涉。
……
如果两个晋江允许写的、精力充沛的高中生选择了晚上十点不到就躺在床上关了灯,不是想一起打游戏看夜光表,就是有心思要谈。
季微光和颜扬,当然只会是后者。
季微光很愧疚,他知道颜扬是个很努力的人,但他没料到颜扬竟这般拼尽一切,而且他努力追逐的对象,居然是季微光自己。
季微光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特别出彩的人,他待别人好,他爱逞英雄,几乎都是出自本能,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这些行为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剧烈影响。
季微光扪心自问,他待颜扬确实不错,可不至于让颜扬崇拜他,或者说……
天呐,颜扬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以前以为是兄弟情,后来觉得像友情,再后来……他觉得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像。他不敢想,但他觉得有些害羞,还有点小小的窃喜。
“微光在想什么?”漆黑一片中,背对着他的颜扬开口了。
“嗯……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惊讶,惊讶颜扬你居然这么看我。”
“我一直这么看微光。”颜扬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不是压住了被子的缘故:“微光让我觉得,一切好像没有那么糟糕。”
“本来就没有那么糟糕啊,颜扬,你很好。”季微光想了想,又觉得不能感同身受的他这样说有些欠妥,于是顿了顿,重新开口道:
“我的意思是说,可能有些事情确实不太美好,但你一直做的很棒,颜扬,你特别厉害。”
季微光说完,在黑夜里眨了眨眼睛,见颜扬不说话,他悄悄转了个身过去,观察他的反应。
颜扬正背对着他,这个姿势不好交流,季微光戳了他一下,贴近他的后背:
“颜扬……”
“其实我爸妈,可能也没别人说得那么差劲。”沉默了片刻,颜扬回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嗯?”季微光只能顺着他,仔细听着。
“我爸喜欢搞艺术,是个家产丰厚的富二代,F高中其实是一所艺术学校,是他按着自己的理想开办的……不过那都是他们离婚几年后的事情了,他们离婚时他还只想四处环游世界,过浪子的生活。”
“我五岁之前一直也是由我妈照顾,我爸很少回家,我妈因为他耽误了学业,还屡屡见不到他人,才会心生怨恨选择离婚。”
“我继父和我妈是青梅竹马,我妈刚回国也没想过立刻再婚,只是谈恋爱而已,但后来意外怀孕有了颜歆,不得已才把我送到了你们家,再次结婚生子。我那时候太小,还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长相也比较尴尬,我妈本就分身乏术,余女士又主动提出可以帮她……”
“不过我还挺高兴遇见微光的。”
“我也很高兴你能来。”季微光拍拍他,故作轻松道。
“我亲爸和我妈,主要就是观念不同,一个喜欢财米油盐,一个想要浪迹天涯,互不妥协,就只有分开了。我不支持,但能理解,也不怪罪。”
季微光在颜扬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
这事要是瘫在他身上,他就不能理解,他还偏要怪罪。两个不了解彼此又兀自倔强的人凭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在一起,还生下孩子,生下来了还不好好照顾他,凭什么啊?
颜扬小时候多可怜,他们知道吗?他们自己倒是追求自由和爱情去了,孩子呢?一言不合就丢去别人家,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急着要回来,当真是毫无责任感可言。
颜扬现在看起来能云淡风轻,可谁又知道他背地里难受过多少次呢。
季微光不可能身在别人家还骂别人爸妈,他只能默默地盯着颜扬的后背,不置可否。
“我长大后想过,他们终究还是爱的不够深吧。”颜扬继续道。
“如果是我,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他要去浪迹天涯我就陪他一起走,他要是累了我就和他一起停下来。只要他不违法乱纪,我就都会好好陪着他。如果他跑的太快,我追不上他,那我也不会告诉他‘你不许跑’,我会对他说‘你随便跑,我一定能努力追得上’。”
季微光“嗯”了一声,表示支持。
他此刻心跳如擂鼓,他总觉得颜扬这番话是说与他听的,可他又不敢确信。
“你……你追得上的!”季微光犹豫着,不尴不尬地来了一句。
果然,“你不会喜欢我吧”这么自恋的话,即便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季微光也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颜扬还没分化呢,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Alpha,冒然喜欢季微光还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