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定位器在无关紧要的车里出现,说明绑匪在劫持戚屿后的一段时间内意识到了位置暴露,对戚屿重新搜过身,甚至可能会为了逼问而对他实施一些暴力行为……
傅延昇抓紧手机,强行压住那些不堪的想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从昨晚十点到一个小时前,一共四个小时,如果我没记错,那定位分别在兴市钟岭县南部、Z省北部吴兴县的塑料厂、兴市南部加油站停留过,我建议对这些定位停留地点超过十分钟的区域进行重点排查……”
肖黔:“我知道,其实靠近海城那片厂房刚刚已经有警察去查过了,说没查到什么,现在定位没了,那绑匪要是再带了人质换个地方,往什么危楼或者密集的民房里一躲,就只能等他们主动联系再暴露位置了……”
傅延昇又说:“既然你们那边扑了个空,我就不过去了,我现在距离吴兴县最近,我直接去那。”
肖黔一愣:“你一个人?”
傅延昇:“放心,万一发现绑匪,我会注意隐蔽。”
肖黔:“我过去跟你会合,再一起行动。”
傅延昇:“行……”
挂了电话,傅延昇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对司机道:“去吴兴县洪斌浜方敞路。”
定位器在那边停留的时间最长,傅延昇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觉得戚屿还在那里。
***
戚屿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他的手脚已经因长时间的捆绑没了知觉,两次被迷药致晕,胸闷恶心感更强烈了。
戚屿动了一下,堵塞的血液稍稍通畅,整个人被电击的痛感。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感觉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但这一次的黑却和上一次不同——他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了起来。
戚屿眨了几下眼睛来移除遮挡,却是徒劳,那布条勒得很紧,但吸入的橡胶臭味让戚屿意识到自己似乎仍然身处在原来的那个废厂房。
这并没有让他安心,不可视物的状态反而加深了他的恐惧……
四周不但黑,还安静,他不知道绑匪和章承宣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都睡着了?还是都走了,只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定位没了,还会有人来找他么?
会不会再也找不到了?
……
不会的,不会的……
绑匪绑自己绝对不会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只要有需求,自己就有生机。
再说,那挂件虽然被拿走了,但至少跟着自己来到这里过,警察肯定能按着轨迹一点点找过来的。
戚屿一边在黑暗中瑟缩着,一边不断地为自己做心理暗示来抵抗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见外头传来绑匪的说话声,但声音隔得很远。
知道那些人还守着自己,不是把自己永远地绑在这里自生自灭,戚屿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他渐渐冷静下了,开始重新回想被绑之前的一些细节。
他记得那楼梯间很空,如果章承宣先他一步进去,肯定能发现藏匿其中的绑匪,而且按照章承宣当时站立的位置,也能目睹那绑匪从自己身后忽然偷袭。
所以对方不可能和自己一样,是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被绑架的,他要么就是已经被那些绑匪挟持,不得已欺骗自己进去,要么,就是那些人的共犯。
……
也怪自己一时大意,敬哥都已经告诉他章家在内斗,这一次的合作对立早集团至关重要,他居然还在那种时候单独会见章承宣……
再说那天宝集团明明是傅延昇帮忙拉的人脉,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圈套?
觉得酒店有监控,有保安,楼梯间就在电梯边上,就一定不会出事?
这tm都是定式思维!忘了去年在丰贸地下停车场是怎么差点被人绑架的!?
戚屿自我反省了一番,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就在这时,身边忽然响起一阵动静,伴随着“嘶”声,叫戚屿心中一紧!
是章承宣在他身边么!?
“……章承宣?”戚屿低低地唤了一声。
边上的人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那动静又持续了一阵,还夹杂着微弱的呻吟,戚屿咬咬牙,又试着猜了一次:“章承宣?”
“……戚屿?”
对方终于回应了,的确是章承宣!
对方疼痛的呻吟不像是假的,之前在下面,那些绑匪对章承宣的打骂也非常真实。
这让戚屿有些疑惑,如果章承宣也跟自己一样是受害者,他就不该怨恨对方欺骗自己进那楼梯间,毕竟在威胁下,很少有人能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同学自我牺牲。
千错万错只错在自己的警惕性不足。
可如果,如果章承宣不是受害者……
他微微蹙眉,试探着问:“你……还好么?能不能看到我?”
“能……”章承宣哑声道,他似乎稳定了一个姿势,安静下来。
戚屿一直在等他开口说话,但除了那一声“能”,章承宣没有再主动发出其它的动静,非但没有问什么问题,没有为他把戚屿叫去楼梯间这事做什么解释和说明,也没有与戚屿讨论眼下的状况。
——这实在不像一个正在与戚屿共患难的人该有的表现。
戚屿心一沉,忍不住先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章承宣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们……被绑架了。”
戚屿质问道:“你把我叫去楼梯间,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天宝集团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章承宣:“王臻栋身边一个秘书,是我们安插过去的卧底……”
戚屿恍然大悟,爸爸说26日早上就要和王臻栋谈,所以章家人立即就知道天宝集团的事了。
他接着问:“你打算给我听什么录音?”
章承宣沉默着,没有再回答。
戚屿懊恼万分,果然,立早那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拿着一个“天宝集团”的假信息就来钓自己了。
“你知道……这是个陷阱,对么?”戚屿不甘心地问。
章承宣依然沉默着,连呼吸都听不到,死了一样。
戚屿心凉了,他咬牙切齿道:“章承宣,我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把你当朋友了……”
章承宣:“你说过,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戚屿气急反诘:“那这就是你所谓的‘可敬的对手’?”
过了许久,章承宣才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等等。
章承宣和自己一起被绑架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骗过自己,骗过外界,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可他既然对自己道了歉,说明他不想骗自己了。
这个信号从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极度的危险——因为只有死人是不必被担心知道真相的,但换个角度,也能说明对方并未彻底地泯灭人性。
……
戚屿心跳一阵加速,他快速稳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别跟我说‘对不起’,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被逼的?”
章承宣轻声道:“这重要么?”
“只要你诚实地回答我,是或不是,”戚屿违心道,“如果你说‘是’,我就继续相信你……”
章承宣呼吸一促,过了几分钟,空旷的厂房里才又响起他绝望的嗓音:“戚屿,你曾说我们不可能做朋友,但你已经给了我超越朋友能给的东西,你看着高冷又不近人情,其实内心真挚火热,就像光一样,照得我睁不开眼睛……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所拥有的一切,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我有时特别渴望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可我心里还有一个阴暗的小人,那个人无时不刻想把你从云端上拉下来,想让你也体会一下我所在的黑暗……抱歉,你的问题,我给不了答案……你也不要再相信我了……”
————
【小插曲】
傅老师:别tm灌鸡汤了!放我出来救老婆啊!QAQ
作者:我也想啊,但该写的还是得写完嘛!(〒_〒)
第181章 可恨可悲
听了章承宣的独白, 戚屿察觉到这事还有转机,反问了一句:“比起把我拉下云端,你难道不会更想让那个将你困在黑暗里的人接受惩罚么?”
章承宣垂着头道:“把我困在黑暗里的人, 是我自己。”
对方的语气充满了对自我的厌弃, 叫戚屿心中一颤, 章承宣曾经那么希望得到他的认可,还向往着成为他的“对手”, 可是,这些东西对方现在都已经不要了。
因为章承宣自己也知道,做了这样的事, 他不可能再原谅他、信任他。
得不到, 够不着, 便想拉着他一起毁灭……
戚屿大脑急转, 调整了一下谈判策略,缓声说:“章承宣,我好像记得我跟你说起过, 我有个双胞胎弟弟,你说你羡慕我,我却很羡慕我弟弟……他跟我不一样,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每天最大的忧虑可能就是下一顿吃什么……小时候, 我们一起去游泳, 因为老师疏忽,我弟差一点溺水,而我当时自己在玩,并没有留意到他,妈妈知道后, 不但追究了老师的责任,也狠狠地批评了我,她说我是哥哥,无论我在哪里,都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弟弟。
“被妈妈批评的时候,我心里觉得很委屈,我也是小孩,也需要被人关注,可就因为比弟弟早出生几分钟,我只能当大人了……这样的责任感从我有意识以来,一直持续到现在,弟弟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自由地追求想追求的人生,我却不能。”
戚屿不敢表现得太急进,顿了顿,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委婉地继续:“我爸妈在我和我弟十岁那年就离婚了,那之后我和爸爸一起生活,他做事业,我在家里一个人寂寞,就跟在他身后,每一天都会有人对我说,哦,你就是戚源诚的儿子,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帮你爸爸分担压力啊……申请斯泰福,学经济,做管理,这些对我来说,都只是我该承担的责任而已。
“去年暑假开始,我爸让我接触公司实务,我每天面对的都是商场的尔虞我诈,见到的每个人都在跟我虚与委蛇。我要装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还得时刻思考这个人是不是想利用我,那个人是不是要算计我,我不能说错一句话,行错一件事,因为稍有差池,就有可能落到现在这个局面……”
章承宣苦笑一声:“所以,你现在后悔相信我了么?”
对方终于有了回应,代表他刚刚在认真听,而且已经进入到自己的故事里来了。
戚屿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回答章承宣的问题,而是叹息一声,继续道:“其实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我第一次被绑架,是在八岁那一年,绑匪也把我带到了类似的地方,那些人手里有刀,看我的眼神就像是鬼煞修罗,我除了偷偷掉眼泪,什么都不敢,连呼吸急一点,都怕他们一不高兴,就把我捅了,我就再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你说我在云端上,可我自己一点不那么觉得,我只觉得每天都好累……呵,比起当什么财团继承人,我更想要过轻松一点的生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爱自己想爱的人……我喜欢音乐,喜欢地理,喜欢浪漫的星空,可是这些我都没有时间去做。你还记不记得,大二那年你叫我去银山公园,我喜欢你身上那种周到和热情,很想和你交朋友,但我的老师却告诉我,我这样的身份,就算交朋友,也只是利益交换关系。”
“……你的老师?”
“嗯,是我的私人教师,就是你之前猜过的‘智囊团’,其实我身边并没有什么智囊团,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他教了我很多知识、道理以及在商场里的生存法则,还教我怎样在这个复杂的环境里维持自己的原则与初心……一开始,他的确不支持我和你交朋友,还说你的成长环境太复杂,担心我不是你的对手。”
章承宣反问:“既然如此,你去年为什么还要帮我?”
戚屿:“因为你来找我帮忙时,我从你说的话里听出了你对你母亲的关心,听出了你对摆脱原生环境的渴望,环境造就人,也能改变人,我想,你可能对我别有所图,但绝对不是大恶之人……在帮你这件事情上,比起衡量功利性的得失,我更在乎我是否坚守了自己的做人原则,我愿意相信人性之善,愿意相信同窗情义大过于利益。”
章承宣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戚屿听出他的状态变化,继续道:“你刚问我有没有后悔,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我的妈妈最近身体不大好,爸爸又只有我一个能帮他的儿子,我要是出什么事,他们不知会有多担心……但我与其说我是后悔相信你,不如说是在懊悔自己没有再周全一点,进那个楼梯间之前,我犹豫过要不要先给我的保镖打电话,但我想到那个人是你,是你让我放松了警惕……”
墙边传来一下抽泣声,章承宣哭了。
戚屿没有松懈,进一步动之以情:“章承宣,纵使你谎话连篇,纵使你利用过我,可在我心底深处,我仍然是愿意相信你的。”
章承宣哽咽着道:“你别说了……”
戚屿配合地噤了声,空旷的厂房里只剩下章承宣压抑的抽泣。
戚屿等啊等,等章承宣哭过以后慢慢平静下来,才接着开口:“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才做出这样的事,但我想,你肯定也有你的苦衷……”
“立早集团的情况很糟糕……”章承宣缓了两口气,自言自语般对着戚屿倾诉起来,“我二伯是个专司吃喝嫖赌的混子,不但自己赌,这两年还带着我大伯迷上了赌博,两个人在澳门赌输的钱少说有一个亿,如今,集团旗下大大小小的公司都一团乱账,除了我爸管着的菲亚,所有公司都在亏钱……坦白说,整个章家也就我爸一个干实事的,但他只是菲亚的一个总经理,菲亚是立早的,只要有立早的股份,谁都能从中插一脚,其中管得最多的就是我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