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青眼里终于多了名为失落的情绪。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沈随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桌子,“你可以好好考虑。”
“这对我好像不太公平啊……”靳青抬眼,拖长了语调,胳膊平压在床头柜上,其实沈随说这些话他也没多么生气,但不妨碍他控诉地望着对方,“那万一我哪天突然想要老公抱抱怎么办。”
在听到那个词时沈随眉头一跳。
“我只能接受握手。”沈随垂目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冷漠。
靳青弯起眼,替他解释:“你的意思是牵手吧。”
对方似乎有些挫败,“嗯”了一声,心情看上去不太美妙。
沈随烦闷之余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完全不顾他的意愿丝丝缕缕地从心底深处往上翻涌。
他不知道这些是留存在这个身体里最真实的反应,人为忽略了这点情绪。
“你现在的时间段里,我们认识多久了?”靳青努力回忆着也没记起有哪个时候沈随对他是这个态度。
似乎一开始,对方就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沈随不太喜欢谈论这个话题,他语调生硬,“不认识,只是见过几次,最近一次是在居宜。”
除了这个,相遇点还有健身房、马路边和甜品店外……作为互不认识的两个人,这个意外见面的频率可以说是极高了,等在网上看到后他就顺便记下了靳青这个名字,可看起来面前的人对这些都毫无印象,还记着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沈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说到居宜,靳青记得五年前拍完第一部 戏的时候剧组聚餐就是选在了居宜。
“那次是剧组里的聚餐,原来这么早之前我们就见过面了。”靳青眼神明亮,嘴边扬起微小的弧度。
沈随视线落在他脸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并在心里无声地“嗯”了一句。
他身体状况没问题,下午就能安排出院,况且他也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根本没准备留下多观察几日。
作为桓宇集团的当家,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被外界无限放大,所以就连出车祸消息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他失忆的情况目前只有靳青和林特助知晓。
车祸后遗症还在,回去的路上沈随依旧有轻微的头晕,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就感觉眼前出现了重影,他上车后便开始闭眼假寐。
靳青手撑着下巴看向车外,路人和店铺的倒影在他眼里闪过,车里因为无人交谈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司机从后视镜里往后望了一眼,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许多。
沈先生和太太似乎是吵架了。
作为一个外人,他唯恐被迁怒。
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正巧在后视镜里和沈随毫无温度的目光对上,激起一身冷汗。
“专心开车。”沈随声音不高,还是让司机瞬间坐直,用专注的神情正视前方,不敢再分神。
果然还是吵架了吧。司机暗想。
靳青头转向沈随,没让他继续吓唬司机,手抚上他的额角,“头疼就别说话了,我帮你按摩一下好不好。”
本能轻易避开的沈随因为头疼反应慢了半拍,随后额部就被贴上温凉的手,短暂地缓解了那让人不爽的眩晕,让头脑都清明了许多。
“谢谢。”他干巴巴地说,没有拒绝。
身边的人轻笑一声,也软着嗓音回了句不客气。
靳青动作不轻不重,在夏天他的皮肤温度比常人稍低,触在脸上十分舒服。
沈随眉眼舒展开,但愉悦的神情还没表现出来就被收敛,最后继续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被人按压着太阳穴。
“这个力道可以吗?”靳青声音里含笑。
“嗯。”
司机敏锐地感觉到车内气氛开始升温,他悄悄松了口气,没有再关注后座的情况,安心开车。
现在的住处还是沈随记忆中的位置,沈家在郊区有老宅,不过为了方便沈随一般住在市中心的独栋别墅区,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日子里才会回老宅住几天。
进门时沈随神情有些恍惚。
屋里的家具位置没什么变化,但又和印象中不尽相同。
进屋时的两双拖鞋、沙发上颜色鲜艳的抱枕、柜子上姿态亲密的合影……处处都有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保姆呢?”沈随回头。
“你是说陈阿姨吧,她很早之前就随儿子去国外住了,家里现在没有保姆。”
自认从小到大都没自己碰过家务的沈随沉默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靳青一眼,长得白白嫩嫩的,也不像是可以做家务的样子。
总不会自己没失忆前还能丧心病狂到要靳青来打扫卫生吧。
“那平时的家务……”他嗓子干涩了许多,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不是东西。
靳青恍然,笑意加深,“平时家务我们都是对半分的,你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来做饭。”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沈随以前把他照顾得太好,凡事都要亲历亲为,别说做饭了,靳青就算是想出门倒个垃圾都找不着机会。
“麻烦了。”沈随扯出一个笑,他潜意识里似乎不怎么想让靳青进厨房,只是看他这么热切,便没有阻止。
靳青之前哪能看到他这么客气又礼貌的样子,大概也只有在床上,对方才会在耳鬓厮磨的时候故意说一句“辛苦了”逗他开心,想到这里他脸上不觉泛热,借着要去洗脸掩饰住自己的脸红。
从外省赶回来时他连妆都来不及卸,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些脱妆了。
素颜的靳青比化妆过后看上去年龄要小很多,唇色是健康的粉白,笑起来眼角勾人,出去说是在校大学生都有人信。
他找出围裙,边穿边走进厨房。
腰身原本因为上衣宽松并不明显,现在被围裙的裙带勾勒出来,细得几乎一只胳膊就能搂得过来。
沈随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视线。
靳青这几年进厨房的频率太低,连里面瓶瓶罐罐的调味料都分不明白,依次尝过之后把白糖和食盐分开放的远远的,他怕到时候用错。
复杂的菜他不会做,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早在刚出道的时候,他都是自己做饭吃。
用冰箱里剩余的食材,靳青炒了一道青椒肉丝,一道红烧茄子,一道蒜香排骨,最后还炖上了汤。
一开始炒青椒的时候控制不住火候,有一部分已经有了焦味,原本翠绿翠绿的青椒最后变成了黑黄的颜色,靳青悄悄把炒糊的青椒“毁尸灭迹”。
在厨房里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靳青心满意足地把菜端了上来。
他提前尝过味道,虽然比不上沈随的手艺,但至少没难吃到难以下咽,他已经对此很满意了。
沈随在他做饭的期间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熟悉新家,在那面全是两人合影或是靳青单人照的照片墙上停留多时,看了一会儿后手指在最大的那张照片上划过,蹭了蹭里面靳青弯弯的眉眼,指尖有些痒。
他没有了整整五年的记忆,对于这种脱离自己控制的状况,本该是茫然又烦躁的,在此时却意外地安心下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等靳青把饭菜摆好,叫了他一声,沈随才从照片上移开视线。
桌上的几个菜卖相一般,沈随看了一眼后夹起一块青椒,嚼了几口之后没什么反应。
“好吃吗?”
靳青期待地望着他。
沈随喝了口水,来冲淡口中的味道,毫不留情地点评,“难吃。”
碗里又被人夹了块茄子,靳青好脾气地继续等他评价,“这个呢?”
青椒透着没熟的味道,茄子又煮的太烂,哪道菜都不合沈随的口味,只是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尝什么大家名菜。
“这个……还不错。”
靳青又给他夹了几块茄子,笑眯眯地道:“多吃一点。”
可真好哄。沈随暗想。
第3章 添砖加瓦第三天
吃过晚饭后靳青去洗澡,换了一身宽松居家的衣服,他从浴室里出来时沈随还在看文件。
失忆对沈随工作影响也很大,他必须花费更大量的时间来适应现在桓宇的发展进度,不过有以前管理公司的经验帮忙,沈随上手很快。
靳青头上还残留着水汽,洗过澡之后唇色比平时要深不少,更显得唇红齿白。
“我去睡觉了。”
他这几天忙坏了,下午又因为沈随出车祸的事情担惊受怕耗费了大量精力,已经隐约开始犯困。
沈随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垂眼不过片刻又重新移回视线。
他特别想上前替靳青把头发擦干,可转念一想,他和对方也没那么熟,又生生压下了这个想法。
一直到靳青上楼的时候才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也不管人听没听见,“头发擦干再睡。”
靳青抓了抓额边的刘海,手心里发梢依旧湿热,“我回卧室擦。”
沈随不置可否。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靳青才彻底放空了自己,压抑起来的情绪再次冒出头来,心里泛起酸酸麻麻的难受,心情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了他整个人,他现在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关系一向亲密的爱人突然记不得他,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靳青不说,内心也是不好受的。
虽然医生承诺沈随最后恢复记忆只是时间问题,他依旧忧心。
要是沈随一直记不起来……靳青都不敢想象这种结果。
他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神游,不知道在想什么。
闲下来之后他抽空看了一眼手机,经纪人邱丽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询问他家里出什么事了,并且告知他已经帮他把采访推后到了三天后。
“沈随出了车祸。”
他把这句刚发过去没多久,还在打字的时候,邱丽就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出车祸了?严不严重,用不用多给你留些休息时间来处理?”经纪人也有些着急。
邱丽是知道沈随的,这位在本市是举足轻重的大佬,当时在知道靳青交往的对象是他时,第一反应是自己艺人被他看上包养了,生怕靳青受委屈,后来很长时间之后才敢相信两人是正儿八经谈恋爱,还是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我刚要跟你说这件事,不严重,当天就出院了,不过我确实要留在家照顾他几天。”
邱丽松了口气,“不严重就好,你也别着急,这个采访前的安排都不是特别重要,我替你推了,最近辛苦你了,正好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邱姐也辛苦了。”靳青声音乖巧。
那头的邱丽露出笑意,她从靳青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的时候就在带他,一直带到现在他成了家喻户晓的影帝,靳青待人总不忘基本的礼貌,也没沾上耍大牌的习性,两人合作这么多年关系一直很好。
每当圈里传出谁谁谁又和经纪人闹翻了或是谁谁谁又被爆出些破事的时候,邱丽总会在心里夸夸自己运气好,当初能挑到靳青。
不过说起来这和沈随也有关系,靳青被他护得太好了,什么腌臜都近不了身,在浮躁的娱乐圈里这么多年都可以说是不识社会险恶,只需要把重心放在演戏上面,其余的事沈随都会替他处理好。
“晚上早点睡,小李可和我说了,你最近黑眼圈又重了。”邱丽笑着说,打趣了他几句。
靳青应下。
他没和邱丽透露沈随失忆的事,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这算是他的家事,没必要和别人说。
和经纪人通过电话后,他反而没那么困了,盘腿坐在床上,头上搭着一条干燥的毛巾。
在门被推开的时候,靳青才想起自己头发还湿着,放下手机按住毛巾开始擦头发,他洗完澡后一向喜欢自然晾干,但沈随怕他感冒,每次都告诉他把头发彻底擦干,当然,最后一般会发展到把他搂怀里亲自给他擦。
久而久之靳青总会把毛巾搭在头发上就忘了碰。
沈随没进门,只是靠在门框边。
“我晚上暂时去睡客房,你早点睡。”他声音清冷。
“……不一起睡吗?”靳青手放下来,有些愣神,握着毛巾的力道大了些,无意识地揪起了上面的软毛。
“在我看来我们还不熟悉,就算要发展关系也要循序渐进。”沈随看着他的湿发嘴唇动了动,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关上门去了隔壁。
留靳青一个人独守空床。
习惯被人搂在怀里的身体在一个人睡的时候总是感觉缺少些什么,黑暗中,靳青在床上翻来覆去酝酿睡意,折腾了许久还很清醒,最后把沈随的枕头拿过来抱在怀里之后心里的空荡感才少了些。
手指扣着软软的枕头,靳青把脸埋了进去,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是沈随常用的那一款,香味并不浓烈,特意关注的时候反而闻不到了。
他闭上眼,极轻地叹了口气。
又顺便在心里骂了那个大猪蹄子几句。
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加上为了保证休息关了闹钟,一直到八点多靳青也没有醒来的趋势。
被子掉到了腰间,堪堪盖住大腿,原本抱在怀里的枕头也横在了胸前。
沈随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林特助发送过来的文件,不时抬眼看一眼表。
平时这个时候他已经吃过早餐开始看早间新闻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来没碰过锅铲的沈总只想进厨房做饭,坐都坐不住。
都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