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骋还是手生了,他几年没碰过这些了。以前他煮的面是最好吃的,这次有点淡了,面也煮得过了时间,软塌塌的。
陶淮南眯着眼睛吃,吸吸溜溜地把汤都喝光了。
外面风都刮出怪声了,像怪物在咆哮。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显得家里暖和,陶淮南裹着个毯子坐在迟骋旁边,听他敲键盘。
哥还没回来,汤哥也加班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俩。
陶淮南手上端了个大杯子,里面泡的是花果茶,他喝一口,再偶尔端起来给迟骋喝一口。迟骋就着他的手喝,倒不出手。
郭一鸣给迟骋发了语音,陶淮南跟他打了招呼,郭一鸣在对面笑着招呼:“晚上好啊,淮南。”
陶淮南喝完了茶也戴上耳机听资料,两个人各干各的事。
家里的所有灯光突然消失的时候,哪怕陶淮南的眼睛只能透进来一点光,也还是被眼前的倏然变暗吓了一跳。
电器一起都断了电,迟骋站起来出去看了看,窗户外面也一片暗,小区里的灯也灭了。
“停电了。”迟骋说。
陶淮南说:“有台灯,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迟骋说不用。
他给郭一鸣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声。电脑上东西该保存的保存,之后关了电脑。
两个人在一处坐着,陶淮南也把耳机摘了,安静地坐在迟骋身边。他的腿蜷起来,脚能碰到迟骋的腿。
下雪天外面会比平时亮一些,屋里倒也没那么黑。风依然放肆夸张地吹,把窗子都刮得直响,这样的天气又停电,本该让人觉得不踏实,可陶淮南却恰恰相反。
刚开始他只是跟迟骋坐在一起,后来握住了迟骋的手。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亲吻的,陶淮南也忘了。
只记得是他先亲了迟骋的嘴,含着嘴唇咬咬,后来又自己挪了个位置,坐在了迟骋身前。
迟骋刚开始仰头躲了,陶淮南胳膊支在床上跟过去又亲,迟骋就随他去了。
这一天的迟骋没过多久就给了陶淮南回应,外面风雪肆虐,他们在房间里接了一个温情的吻。
暖气很足,房间里温度有点高。
陶淮南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坐在迟骋小腿上,膝盖点在床上柜伏着。
迟骋煮面手生了,陶淮南做有些事儿也有些生疏了。他就像个刚刚学着去亲吻的年轻男孩儿,不得章法。
迟骋摸了摸他的头,陶淮南眼尾湿乎乎的,让自己亲到最申处。
久违的亲蜜对他们来说久得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这种亲蜜里有矢控,也带着更多时隔多年的次激。
后来陶淮南咬着嘴唇抱着迟骋的脖子,在他耳边含着气息小声地说话。
说我很难受,说你摸摸我。
停电的晚上,他们像上学时偷着做坏事的那对小狗。
停电洗不了澡,迟骋出去把纸巾冲掉了。
再回来之后,陶淮南坐在他腿间,这样就自动变成了迟骋从身后抱着他的姿势。陶淮南后背贴着迟骋前胸,安安静静地坐着。
迟骋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手伸下去摸了摸陶淮南肚子。
迟骋全程都是沉默的,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陶淮南也不想说话了,不愿意打破现在的气氛。
那晚他们是这样抱着睡的,迟骋侧躺着搂陶淮南。两人没交流一句,他们的亲密是融在灵魂里的。
就是这种亲密每每都不受思想控制,它甚至高傲地藐视着人的理智。
陶淮南把手覆在迟骋手背上,用手指刮刮他的虎口。迟骋捏住他的手指,陶淮南就给他捏。
不知道风雪是夜里几点停的,也不知道哥和汤哥都是几点回来的。
后来陶淮南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他们在睡梦中本能地碰了碰嘴唇,亲了个短暂的吻。
第111章
亲密的事情做过之后, 人就很难冷下来。翻脸不认人的事儿没那么常见,寻常人就是会在一次一次的亲密之后更加贴近彼此。
对他们俩来说,互相亲近要比刻意保持距离更自然, 克制着拉远反而难。
陶淮南这么每天贴着哄, 迟骋跟他根本拉不开。他们确实越来越近了, 可迟骋也在这种贴近中变得沉默了很多。他时常只是看着陶淮南,也偶尔会主动摸摸他的脸,捏一捏耳朵。人在沉默的时候要不会显得冷漠,要不就显得难过。
迟骋是不冷漠的, 他的冷漠都是装的。
“你小哥回来了,什么感想?”潘小卓拿没用的吸管敲敲陶淮南手背。
陶淮南马上笑了, 说:“美呗, 还能什么感想。”
“也看不出来啊,”潘小卓看着他,“我看你挺平静的。”
陶淮南说:“我装呢。”
潘小卓乐了两声, 喝了口果汁,咬着吸管说:“你小哥理不理你?”
“理我,”陶淮南低着头说,“他可好了。”
小伙伴又见面了,潘小卓终于考完了试, 松了一大口气,第一时间约了陶淮南出来吃饭。说想吃肉, 想改善伙食。
陶淮南昨天问他想吃什么,说要带他去吃。
潘小卓拒绝了:“我带你我请你。”
陶淮南笑问他:“攒完钱了?”
“买完了, ”潘小卓满足地回答, “不用拮据了!”
“你就瞒,”陶淮南叉子上卷着面, “我看你能瞒到哪天。”
“也不是非得瞒,”潘小卓说得有点底气不足,“就是不好意思。”
陶淮南没再问他,其实心里猜了个差不多,潘小卓不好意思说就先不说。
“你俩睡一个房间吗?”潘小卓话题转得有点生硬,问陶淮南。
陶淮南点头:“睡。”
潘小卓还是脸皮薄,不深问。陶淮南手机上来了条消息,是哥问他用不用接。
陶淮南回:“不用接,自己打车。”
潘小卓:“你小哥?”
“我哥。”陶淮南说。
迟骋今天出去谈点事情,没在家。陶淮南出门的时候告诉他了,迟骋回了他一个“知道了”。现在他发消息迟骋一般会简单回,他们看起来越来越像从前了。
但陶淮南知道没有。
迟骋的沉默他都看得懂。
他们确实本能亲近,可迟骋心里放不下当初的事儿,他没过那劲儿。心里过不去,却又控制不住地给回应,趋向本能地跟陶淮南好。越自我的人被习惯和情感操控就越难受,像个不能反抗的感情的傀儡。
陶淮南那么了解迟骋,他哪可能不明白。
潘小卓问:“你们和好了吗?”
陶淮南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他们偶尔亲吻,做恋人之间会做的事,却不是真正的恋人。
哥给汤哥买的扶郎花每天都要换水剪花枝,汤哥还没下班,迟骋拿了换完水的花瓶过来,坐在阳台的地上帮汤哥剪根。
陶淮南过来坐在他旁边,迟骋从旁边架子上抽了个垫子给他,说:“别坐地上,凉。”
陶淮南摸了摸他的手。
迟骋把花一支一支地插进花瓶,陶淮南陪他坐着,阳台比室内冷,陶淮南穿着棉袜子,把脚塞在迟骋腿下面。
迟骋轻抬了抬腿,给他留了个空。
陶淮南突然低声问了句:“你还恨我吗?小哥。”
迟骋手上动作停了一瞬,接着继续剪根,说:“恨。”
陶淮南把头靠在他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爱恨都是真的,这一点都不冲突,人多奇怪。
陶淮南吻了吻他的胳膊,轻声说:“你恨我可以,但是你别难过。”
迟骋看了他一眼,陶淮南抬起手去摸他的脸:“你可以骂我损我,不理我也行,我就慢慢哄,你别自己难过。”
迟骋垂下眼看手里的花,没说话。
“我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到时间回到了五年前,梦里我总是抓着你不让走。”陶淮南闭着眼睛慢慢说,“梦里还有你,一睁开眼睛都不愿意醒过来,还想再睡会儿,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说到这儿,迟骋突然笑了下。
陶淮南问:“你怎么笑啦?”
迟骋说:“没什么。”
连梦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迟骋每次醒了就是彻底醒了,马上坐起来结束这个梦。
“我不怕你恨我,不原谅我也没事儿,”陶淮南摸着迟骋的睡衣,慢慢摩挲,“当初我让你太疼了。”
迟骋胸口那道疤陶淮南一直不敢碰,因为那道疤,他连心跳都不敢再听。
“你多会说。”迟骋剪完了花,把花瓶摆在架子上,低头收拾着剪下来的花枝。
陶淮南笑了下,说:“那咋办,说也恨不说也恨,我多说点要是能让你解解气也行了。”
迟骋收拾完站了起来,回了室内。
陶淮南坐在原处发呆,迟骋走了阳台变得更冷了。
“进来。”迟骋在里面叫他。
“来了。”陶淮南把垫子放回去,也出去了,关上了阳台门。
迟骋虽然嘴上说着还恨,可除了他自己别人是看不出来了。在两个哥眼里他俩现在挺好,迟骋温和,陶淮南能哄。
现在的陶淮南就像个向日葵,天天围着小哥转。哥和汤哥都排不上了,顾不上他们。
在某一天陶淮南嘴巴又坏了的早上,陶晓东看看他俩,沉默过后叫了声“苦哥”。
迟骋看他:“怎么了哥。”
“之前咱俩还欠着一次唠唠,有这事儿吧?”陶晓东手上沾着水,也没说得太正式,像是只随口一提。
迟骋没想到哥突然说这个,有点意外,说了声“有”。
“那改天找时间咱哥俩唠唠?”陶晓东笑着用胳膊肘磕了磕他,“一直还没机会。”
迟骋安静了会儿,之后说“行”。
不怪迟骋意外他突然提这茬,这事儿其实是陶晓东想差了。陶淮南那嘴真不是小狗咬的,是自己坏的。冬天天气干,陶淮南嘴破皮了,被他自己咬皮给咬出血了。
可哥说要唠唠迟骋也没回绝,应了下来。
陶淮南不知道他俩要唠什么,之前他俩是什么时候约好的陶淮南也不清楚。他有点迷茫地问:“你俩有啥秘密还得背着人说啊?”
陶晓东说:“说点哥哥们的事儿。”
陶淮南挑起眉:“弟弟不能听?”
“不能。”陶晓东推他去洗漱,“赶紧收拾完上班。”
陶淮南又上了三天班,季楠终于把人撺掇齐了,说周六晚上要聚聚。这是毕业之后人最齐的一回,高中小群里只有两个在外地定居的还没回来,剩下的全回来了。
有变化大的有变化小的,陶淮南那天出门没带盲杖,一直牵着迟骋的手。
石凯昨天回来的,前些天一直没聚就是等他了,凯哥不回来季楠不张罗。石凯一直没太变,只不过在北京待了几年,现在看起来更沉稳了。
季楠搭着石凯的脖子,亲亲密密地一直喊“凯凯”。
石凯嫌他黏糊人,把他胳膊摘下去,去跟陶淮南说话。
在这些人里,石凯跟陶淮南认识时间最久,感情多少还是不一样的,怎么也有个远近。陶淮南每次见他都挺高兴,叫“凯哥”。
石凯扫了眼迟骋和他牵着的手,没直接说什么,只笑着“哟”了声。
迟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石凯说:“昨天,想给你们打电话来着,有事儿耽误了。”
迟骋问他:“年后走?”
“再说吧,”石凯说,“没定呢。”
大三那会儿小聚了一次,那次聚会他们都喝多了,这一晃又三年。
难得这次人齐,季楠折腾得更欢了。
陶淮南嫌他吵,嫌弃地凑近迟骋耳边,小声说:“他怎么长不大了。”
季楠眼尖,一眼看见他俩说悄悄话,“哎”了两声说陶淮南:“你们哥俩别老偷偷摸摸的。”
陶淮南又问:“说咱俩呢吗?”
迟骋说“嗯”。
陶淮南于是坐正了,端正地坐在自己椅子上,摸了个虾剥,剥完放在迟骋盘子里。
他手机放在桌上,被胳膊肘碰了两次,现在只搭了个边,再碰要掉了。桌面上有水,迟骋拿了起来揣在自己兜里。
石凯看着他俩的小动作,迟骋跟他对视上,石凯无声地笑了下。
那年陶淮南喝多了酒,石凯送他回家,在他旁边摸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拍视频,问:“小淮南,想不想你小哥?”
陶淮南喝醉了又老实又诚恳,说每一天都想他。
石凯不白给孩子当这么多年凯哥,反手就把视频发给了迟骋。
陶淮南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这事儿,凯哥在他和迟骋互相断绝联系的那几年中,曾经把他一颗赤·裸的真心发给迟骋看过。
当初这群国际高中无忧无虑的自费公子哥儿们,也都到了该扛事儿的年纪。有人过得顺风顺水,也有些过得没那么容易。
旧同学见面,那感情跟后来的交际根本都不是一回事儿,这才是真的亲。
二十四五岁的半大年纪,说成熟不成熟,可也不是顶顶年轻的岁数了,凑在一处还是闹得房盖儿快要掀起来。
酒免不了要喝,谁都躲不过去。
迟骋喝了不少,他没用陶淮南给他挡酒,一杯一杯全喝了。
在人群里迟骋依然显得沉默了些,他真的很内向。
“当年你俩好成那样,都快长一块儿了,咋就崩了啊?”季楠嘴上收不住,问迟骋,“淮南到底咋的你了,你这些年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