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陶淮南几乎把这几年里他所有没被迟骋知道过的想法都说了。
只要是迟骋想听的想知道的,陶淮南没半句隐瞒,全说了。
他当初是怎么想的,后来是怎么想的,这五年里他有多想迟骋,梦里醒过来的心慌和痛苦,想回到梦里让迟骋继续抱着他的急切,把这些都赤裸地捧到迟骋面前。
迟骋把他抱过来,陶淮南很乖地伏在迟骋身上,被抱过来了就搂着迟骋的脖子,温温柔柔地亲亲迟骋的侧脸。
“有一次喝酒,季楠说你有对象了。”陶淮南把脸往迟骋身上转转,有点难过的模样,“我当时趴在桌子上听,他一直念叨你,还说你有对象,我差点哭出来,当场流泪了简直。”
迟骋像摸小动物一样摸着他的后背,“嗯”了声:“然后回家说每天都想我。”
陶淮南“噗嗤”一声笑了:“谁知道凯哥拍视频了,我要知道他怕视频呢……”
说到这儿自己停了会儿,之后又说:“我就来点更猛的。”
“什么更猛的?”迟骋问。
陶海南笑着说:“我就对着镜头直接问,小哥你有没有对象啊?你要没有对象能不能再看看我啊?我知道错了。”
“你可算了,”迟骋根本不过耳,嗤笑一声,“你要有这能耐可出息了。”
“我咋没有?”陶淮南坐起来,手搭在迟骋肚子上,“孩子哆哆嗦嗦心都快吓吐出来了,不也想方设法地凑过来了么,这不也……光溜溜……抱上了么?”
“想好了再说。”迟骋无动于衷,靠在那儿说,“就敢在原地转圈咬尾巴,还当自己挺生猛。”
陶淮南说这话自己也多多少少有点虚,低着头笑了两下,又趴了回去。
他确实不敢,好多事儿都不敢。他一刀划下去,把他跟迟骋切断了,从此做任何事都没了立场,也不坦荡。
“你当时知道我会去么?”陶淮南不好意思地问,“跟哥去医援那次。”
迟骋挑起了眉:“你说呢。”
“你……知道有我啊?”陶淮南有点意外地问着,“知道还去?”
迟骋没说话,只看着他。之前哭过,眼睛现在看起来还带点红,鼻子尖也红,看着可怜。迟骋捏他的脸,把陶淮南的脸揉搓得乱七八糟:“那不然呢?你除了摆一脸窝窝囊囊的受气样儿,我还能等着你什么?”
陶淮南惊讶地呆了下,自己在那儿琢磨。
迟骋不让他琢磨,把他扣过来咬了一口脸。
“现在也没那么窝囊了,”陶淮南呆愣愣地自己想了会儿,然后笑着说,“不但不窝囊了还厉害了呢,这不就来了么?”
陶淮南眯眼笑着,在迟骋嘴巴上“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你接着看我表现!”
迟骋往后仰仰,说“不看”。
“看!”陶淮南边笑边赖皮缠一样接着贴迟骋,“看我如何变生猛!”
迟骋就这么抱着他直接起了身,冷漠地说:“就知道哭,你那生猛自己留着吧。”
陶淮南突然被抱起来也不害怕,胳膊环着,轻声问:“干什么去?”
迟骋说:“再冲个澡。”
陶淮南刚才一直贴着迟骋说话,情绪起起伏伏,俩人都出过汗,睡前得再洗一次才能舒服。
这一晚上大起大落,现在的气氛回归到宁静的温情。反应是有的,爱和冲动都在,可他们都不想做爱。只想彼此贴近,抱着亲吻。
这么聊天很累,把自己拆开了,把灵魂从掩藏的壳里挖出来,一点点捋顺了给亲近的人看。可早晚都要有这么一遭,这样才能让原本融在一起的灵魂再次贴合。
冲完了澡陶淮南又被抱着回来,他躺在迟骋胸口上,枕着迟骋那道疤。
他有些困了,可情绪剧烈翻腾过之后,现在神经还处于一种疲累的亢奋状态,睁不开眼睛,又睡不着。
“小哥。”陶淮南呢喃着叫他。
迟骋搂着他,说“嗯”。
陶淮南困顿地说着话:“我说的那些不是哄你。”
迟骋没回应,陶淮南又说:“我再也不放手了……你别跟自己过不去。”
这句话是他今天第二次说了,今天要不是因为这个,或许陶淮南也不会把自己全打开了说这么多。
他不怕迟骋不原谅,也不怕迟骋恨他,可他很怕迟骋把那些都压在他自己身上。
迟骋就应该是自由的。
早已是深夜了,周围一片安静,走廊和隔壁的房间都没半点声音,在陶淮南看不见的世界里,此刻天地间像是只有他们俩。
迟骋吻了吻他的眼睛,嘴唇的温度高于眼睑,暖热的温度让红肿的眼皮有点发痒,陶淮南无声地笑了笑。
“睡吧。”迟骋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听来有巨大的温柔。
陶淮南一觉睡得人事不知,梦也没做一个。
他像是被温柔的海水包裹着,托着,全身都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他赤裸着被洒着阳光碎片的海面温柔托起来,随着暖洋洋的海水漂漂荡荡。
他可以顺着风被缓慢地吹向任何地方,可以从容地陷入深深的睡眠,不怕迷失,也不怕溺亡。
因为在他旁边随之一起飘荡着流浪的,是他的小船。
第124章
陶淮南一觉睡醒, 舒服得浑身都软塌塌的。
被身边温热干燥的气息包裹着,他睁开眼睛,眼前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陶淮南沉迷地盯着那一点点虚影, 觉得这样可真好, 一睁眼就是他。
舒舒服服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直到迟骋搂着他的手突然抬起来捏他脸。
“看不够了?”迟骋把他脸捏起来,“也不起来也不说话,直勾勾地在这儿看什么?”
陶淮南先愣了下,然后笑了, 被捏着脸也挡不住笑:“你醒了啊?那你咋不说话啊?”
刚睡醒声音也没那么透,听着有点薄, 还软乎乎的:“我以为你还睡呢。”
“然后就在这儿愣神, ”迟骋放开陶淮南的脸,又来回搓他,“睡傻了?”
“没睡傻, ”陶淮南拿开他的手不让搓了,放在嘴边亲了亲,“就是觉得舒服,想看你。”
“能看见?”迟骋问。
“看不见。”陶淮南说完停顿了下,马上又跟了句, “汤哥说马上要进三期了。”
“嗯,”迟骋说, “听说了。”
“说不定还能看见更多点儿呢?”陶淮南笑着说,“说不准哪天我就能看见你鼻子了。”
迟骋说:“看我鼻子干什么。”
“你鼻梁高, ”陶淮南伸手摸摸迟骋鼻子, “第一个看见的肯定是鼻子。”
迟骋没说话,陶淮南自己又说:“看不见也没事儿, 反正我有你了。”
手机在床头响,陶淮南摸过来,是有人群发消息过来让点赞朋友圈第一条。陶淮南正要去帮点,被迟骋把手机抽走了,扔在一边。
陶淮南也就不管了,脑门往迟骋身上一撞,接着和他说话。
迟骋揉揉陶淮南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陶淮南声音里有点小小的雀跃:“晓东的基因类型也正式立项了,汤哥说已经批下来了。”
陶晓东那眼睛在他们家现在都不算什么事儿了,除了晚上暗的时候看不清东西,其他都没影响,五年多了这也没见着明显退行性发展。
迟骋说:“哥没事儿。”
陶淮南说:“汤哥也这么说。晓东天天让汤哥管得板板正正的,让干啥干啥。”
陶晓东就在眼科专家眼皮底下,眼睛被把控得很严,在这方面晓东向来听话。陶淮南从最初的巨大担忧,到后来的隐隐担忧,再到现在不拿他眼睛当回事了。
有时哥自己还在那儿自嘲说,本来他们家崽儿晚上用不着开灯,省的那点电都让他给使了,他只要在家就得一直开着灯。
他这么说的时候汤哥肯定会收拾他。
说什么来什么,陶淮南话音刚落,陶晓东视频就发过来了。
俩小的衣服都没穿,这视频怎么接。迟骋坐起来去穿衣服,陶淮南拿被子把自己围严实了,只露着脸,才点了接通。
“哟,还没起呢?”陶晓东在那边惊讶地问。
陶淮南说“没起呢”,问:“你在哪儿呢?”
“店里,”陶晓东看看时间,失笑,“不是,十一点了还不起?”
陶淮南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惊讶,平静反问:“你俩不还睡到下午过吗?”
陶晓东笑着回:“那不是头天晚上汤哥加班了?”
陶淮南不讲理地说:“那我也睡得晚。”
陶晓东赶紧打住不说这个了,笑问:“苦哥呢?”
“洗漱去了。”陶淮南说。
晓东找他俩也没什么正事儿,上午俩小时干活时间结束了,闲得无聊找俩弟说话。迟骋洗漱出来跟他说了会儿,陶淮南才在一边穿衣服起床。
他是明天下午的高铁,今天还有一晚呢,陶淮南原本想陪迟骋回学校干活,结果恰好石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石凯在那边问:“哎迟哥,我来你这边办点事儿,出来吃个饭?”
陶淮南“哈!”了一声说:“吃!”
“哟,谁啊这?”石凯乐了,说,“谁拿我迟哥手机接电话?”
陶淮南笑着配合:“我啊我啊。”
“你啊……”石凯更配合地说,“难道是我们淮南?”
“淮南本南!”陶淮南说,“一块儿吃饭!”
“你俩在哪儿呢?”石凯问。
陶淮南转头:“咱俩在哪儿呢?”
迟骋说了个位置,陶淮南转述,石凯说:“那更近了,我这边完事儿过去找你们,大概一个小时,等我?”
“等你,不着急。”陶淮南说。
本来他俩收拾收拾要出门吃饭了,等石凯的话就先不出去了。
迟骋刚才洗完头也没好好擦,这会儿脸上头上还泛着潮。时间一闲下来,人的心思就容易活泛起来。有些之前被搁置的小心思又冒了头,陶淮南跨坐在椅子上,迟骋收拾东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陶淮南的视线就跟着那点不明显的影子转来转去。
迟骋在床边叠衣服,看了陶淮南一眼。
陶淮南胳膊叠着放在椅背上,坐得直溜溜的,朝着迟骋的方向执着地看着。
像一只揣着手盯着一处的圆眼睛猫。
迟骋把叠完的衣服放在一遍,垂着眼无声地笑了笑。
陶淮南后来把下巴搭在自己胳膊上,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也不出声,就自己在那儿琢磨。
迟骋也不主动搭理他,把手机充电器拔下来卷好放在床头。
陶淮南变成了侧脸枕着手臂的姿势。
直到迟骋都收拾完了,走到他前面再就没动,把陶淮南的眼前挡得黑乎乎的。
陶淮南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迟骋眼里带着笑意,微俯身,握着椅背两边,把椅子往前拖。陶淮南被拖得吓了一跳,可也没躲,笑了起来。
迟骋拖完椅子绕到陶淮南身侧,掐着侧崾直接给拎了起来。
陶淮南眯眼“哎”了声,迟骋动作一起呵成,胳博圈过去一用力,把陶淮南拎到桌边坐着,椅子随意踢开。
陶淮南两只手握着桌沿,坐那儿问:“干什么……”
迟骋也双手拄着桌沿,手挨着陶淮南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这样的姿势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迟骋问他:“脑子里想什么呢?”
陶淮南也不说,只抿着嘴笑。
“没想?”迟骋挑眉问他。
陶淮南说没想。
迟骋右手突然抬起来往某处一按。陶淮南这次是真的吓一跳,后背绷直,猛猛地吸了口气。
迟骋在陶淮南鼻尖咬了一口,说:“脑子里那点东西都写脸上了。”
陶淮南向来不害臊,添添嘴唇问:“写什么了?”
迟骋跟他顶顶鼻尖,声音低低的,看着陶淮南的眼睛说:“色——情。”
小哥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凶。
毕竟最凶是他,最温柔也是他。
迟骋穿着连帽卫衣,他这样的衣服很多,高高的男生这么穿又干净又好看。陶淮南手搭在他扃膀上时,两只手的手栺在他帽子底下勾着。
手栺上湿漉漉的,有汗。
陶淮南是最黏人的,得一直抱着,一时一刻都不分开。
他也确实被时刻抱着,小哥必定是最疼他的。
石凯打电话说他到了的时候,陶淮南刚冲完澡,身上还没擦干,潮乎乎的。
迟骋用浴巾裹着他把他抱回床上,接起电话用肩膀夹着,同时往陶淮南头上套衣服。
石凯问:“我到了,楼下等你们。”
迟骋说:“行,马上。”
挂了电话手机扔在旁边,问陶淮南:“疼没?”
陶淮南自己把裤子穿上,嗓子有一点点哑,情绪依然高涨着,说:“没有!”
迟骋掐了一把他鼻子,说:“那你哭什么哭。”
陶淮南冲迟骋勾勾手,迟骋俯身。
“我故意的,”陶淮南用哑了吧唧的小嗓音在迟骋耳边笑着说,“我一哭你就凶……你就是喜欢看我哭。”
迟骋在他下巴上发狠咬了一口,说:“起来吧,下楼了。”
陶淮南坐在那儿,勾着脑袋问着:“现在和好了吗?”
迟骋看了看他。
陶淮南抓住他的手,挠挠手心再小小地晃一晃,笑盈盈地:“和好了没有呢?”
迟骋就不吭声,转身要走。
陶淮南扑过去从后面搂着他脖子,挂在身上:“这样,先和好,然后我再慢慢表现。你就放心,我肯定表现得明明白白的!这点诚信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