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啊?长得怎么样?”
“理重二班最好看的那个Omega……”
祝荧放学后没急着走,去了一趟行政楼。他感觉一路上有不少人在议论自己,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到了办公室,老师惯例朝他嘘寒问暖。
他在一张表格上签好名字,继而拿到了存有两万块钱的银行卡。
这所私立高中有着令人惊羡的升学率,能与市重点比肩。除了教学质量好,还因为校方会招一些本就非常拔尖的学生。
祝荧属于后者,每学期会拿到一笔奖学金。
老师已经得知了作弊的事情,头疼道:“也就你省心了,没白花钱把你挖来。当初招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最好的。”
她叹气:“接下来的高三很关键,别被那些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带坏了,少和他们多来往。他们至少能啃老,你是没有退路的。”
祝荧道:“您放心。”
“暑假也别忙着兼职了,工作以后有的是活给你干。”老师道,“现在就专心地好好读书。”
“嗯。”
说是这么说,实际他早就找好了工作,等下就要赶过去。
他礼貌地朝老师告别,正推门要走,又被老师叫住。
“我刚才听到同学聊八卦,这次集体作弊是从你这里开始的?”
祝荧怔了怔,假装没有听到:“什么?”
“没什么,我多嘴一问,你赶紧回家吧。”老师道,“等下要晚高峰了。”
门已经开了一条细缝,待到祝荧推开大半,裴慕隐居然靠在墙上。
对方一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不知道在这里听了多久了。
祝荧愣在原地,裴慕隐抬眼看了一下他,与他擦肩而过,进去后反手关上了门。
他缓过神来时,另一位老师在苦口婆心地说教。
“语文这种随便写写都能及格的科目,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你的手是有多金贵啊,写一下阅读理解能残废?”
“别以为戴上口罩就可以装哑巴了,你不把保证书写了,我是不会放你出校门的!”
祝荧哭笑不得,转身想要走,却敏锐地察觉到拐角处的谈话声。
是同班同学的声音。
“原先我挺可怜他的,一直被孤立排挤,说实话,我之前觉得他特倒霉。”
校霸说:“哦,那你找我干嘛?是替他申冤,还是觉得他活该?”
“那什么,我记得你还是很讨厌他……”
他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但不是一言不合就撩袖子的混混。即便和祝荧不对付,也没发展成打架事件。
被祝荧的同学暗示要出手,他道:“那行啊,你把他逮着了再说,我可抓不住他。”
“应该不是问题,想教训他的人多的是,有的在校门口堵着呢。”
办公室的方向飘来一阵冷气,裴慕隐冷着脸出来了,而祝荧还在那里。
裴慕隐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没有多管。不料他刚一走,祝荧就跟在身后。
没好意思解释前因后果,就是反常地黏着。
出了校门,果然有几个同考场的学生守在附近,心里实在气不过,想找他麻烦。
祝荧有点害怕,暗自揪紧了衣摆,继而瞄着裴慕隐。
他知道那些人欺软怕硬,平时热衷于讨好出身优越的公子哥。看在裴慕隐在场的份上,但愿他们不会上前惹事情。
“裴哥,让个路?”
祝荧没有出声挽留,也没有逃开,贴近了裴慕隐一点点。
裴慕隐没回头看他的小动作,语气冷漠:“我挡着你们了?”
对方的目光越过裴慕隐投向了祝荧,怒气冲冲地咬了咬牙。
“别想了,交了保护费了。”裴慕隐道,“今天不行。”
话音落下,祝荧有些意外,不禁放纵地往他身后凑了凑。
他被带到了路口,确定没有仇家尾随在后,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道:“谢谢。”
裴慕隐本来没想着回复,走的时候无意瞥了他一眼,继而漫不经心地顿住了步子。
“没关系,看在你这张脸红得那么起劲的份上。”
祝荧:“……”
他碰了碰自己的面颊,没敢反驳,魂不附体般地去了公交车站。
找的兼职是在一家大排档里,夏日里小龙虾卖得红火,他在一股蒜蓉和十三香的味道里浸着,校服不免沾了油腻的气味。
老板和他是街坊邻居,多少照顾着点。晚班应该做到凌晨,但他到了零点就可以下班。
他走的时候打包了一份夜宵,打算跟同一个院子里的朋友分享,却在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被拦住。
顾临阑道:“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了,你暂时别进去。”
祝荧问:“干什么?拆迁办过来洽谈危房收购?”
他们住的这处地方很老旧了,在繁华的市中心里格格不入,如同华美的布匹上被烫了一个洞。
说要拆迁说了有五六年,可惜迟迟没动。有的住户们已经无法忍耐破败的设施,有钱的全都搬了出去。
顾临阑道:“你今天心情很好啊,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祝荧眼神飘忽,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可惜在追问之下死活套不出话。
“这是被喜欢的人表白了,还是自己表白成功了?”
“你想点符合校规的行不行?我是补助生,在我这里违反规定是要开除的。”
顾临阑笑道:“那你高中读得可真没意思。”
“哪有你风生水起,难得去你们学校考竞赛,路上都能听到Omega讨论你。”祝荧调侃,“为什么你这么受欢迎呀?”
尽管从小一起长大,到了高中才分到两所学校,但他们性格相差很大。顾临阑天生脾气温柔,让人感到亲近,而祝荧有一种距离感。
“大概是因为我每次都给他们抄卷子,隔三差五在班里当一回爸爸。”
祝荧撇撇嘴:“哦。”
他们就在巷子口吃了夜宵,之后有几个体型凶悍的中年Alpha陆续从里面出来,手上还拎着油漆桶和棍棒。
等到那群人走远了,顾临阑才拉了祝荧一把。
祝荧脸上已没了刚才的笑意,忍耐似的闭了闭眼,才往家里走。
他父母去年离婚了,他被判给女方,男方因为行为恶劣而净身出户。
母亲常年在一户人家当保姆,鲜少有空回来,所以此刻家里没人。
也幸好没有人。
祝荧看着自己家门口一片狼藉,铁门被砸得凹陷进去,被油漆泼上了“还债”的字样以及具有威胁性质的涂鸦。
中年离异的赌鬼破罐子破摔,住址填了前妻所在的房子。
祝荧无话可说,好在锁芯没被毁坏,他还能进门。
半夜里那群催债者又来了一趟,把窗户给砸碎了,睡梦中的祝荧不敢回应,捂着嘴在凉席上蜷缩起来。
最后是顾临阑出来阻止,他们总归没闯进来。
顾临阑问:“小荧,你睡了吗?要不要来我家避避风头?”
祝荧没答话,过了会听到对面的关门声,缓缓坐了起来。
空调比祝荧的岁数都大,本就没什么制冷效果,唯有嘈杂的机器运作声颇有存在感。
这下窗户是漏的,房间里更加闷热。
祝荧起身去水池洗了把脸,拿起刷子走到门外去。
他费劲地清除着门上的油漆,从糊了大半,到只剩下丁点印记,最后连印记都几近消失了。
结束的时候手掌已然通红一片,稍微合拢都能感到钻心地疼。
他自虐般揉搓了下,虽然以往习惯了承受这些,但还是无法克制地抱有幻想。
保护费要是能续到现在就好了。
自己还想往裴慕隐的身后躲一躲。
第8章
这个暑假的开端一点也不愉快,祝荧认为自己的十八岁糟糕透了。
不对,从他睁眼来到这个世界,他的生活就是一团乱,是无尽的沮丧和隐忍。
他尝试过反击,可是这种滋味并不痛快。
作弊的通告很快公布,考场里一共三十个人,有十六位同学涉嫌串通。
处罚是数学考试以零分计算,他们肯定要去末尾的班级了。
祝荧被摘得干干净净,有人在班级群里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一百四十五就是了不起”。
那几个弄坏笔盒的人都在处罚人员里,下学期重新分班,祝荧不会再看到他们,也算是件好事。
年级主任单独打他电话,问:“你打算留在二班吗?还是去一班?”
以祝荧的情况,到哪里都一样,他只盼着高考后能逃离眼前的环境。
他道:“看学校的安排,我随意的。”
主任警惕道:“你的背景音怎么听起来那么杂?你跑去打工了?”
祝荧敷衍:“是手机不太好,信号比较差。”
他挂了电话,转身回到大排档收拾餐桌,把碟子垒到盆里端去后厨。
这盆东西的分量不轻,天生有弱势的Omega需要用点力气,如果是Alpha和Beta就会好很多。
每当这个时候,祝荧发自内心希望自己从未有过腺体。
他在分化后就查出了信息素紊乱症,这种病症非常罕见,且在他身上简直出现得没道理,他按理并没有发病因素。
他只能自认倒霉,偶尔不可控地溢出玫瑰香气。
就像现在,他下班路上又散发了信息素,惹上了多余的麻烦。
醉醺醺的路人闻到芬芳的玫瑰味,一时将祝荧当成了清秀的姑娘,肤白貌美又纤细。
他大大咧咧道::“嘿,小美人。”
祝荧要去药房买抑制剂,冷漠地将男人视作空气。
路人发现他有喉结,不满地嘟囔:“怎么是个男的啊,可惜了……”
医师看祝荧捂着后颈,见惯不怪地拿出一盒针管和液体,让他快点处理一下。
“多买几盒备着吧,你这样一来结合期就往我这里跑,我都不敢节假日关门。”
祝荧想想也是,不过身边零钱不多,只能买三盒。
医师问:“听说你家最近被砸了?”
祝荧有点难堪地点了点头,默默打抑制剂。
“哎呀,报警没有?你爸也真是的,到现在了还继续拖累你们母子俩。”
他爸是这条街上有名的老无赖,喜欢喝酒赌博。在离婚前,潦倒的男人常常烂醉如泥地回家,再冲着祝荧破口大骂。
半辈子过得失败潦倒,只有这种时候会逞能,所有的本事都用在打骂孩子上。
同样贫穷的邻居看不起他爸,祝荧也鄙夷,甚至是仇恨。
他道:“明年我就出去读书了,他再折腾也折腾不了多久。”
反正门窗都旧得没眼看,换掉也没太大损失。倒是和那群小混混协商的话,搞不好又要和他爸扯上关系,自己也便懒得追究。
祝荧筋疲力尽地走回院子,地面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有生锈的排水管暴露在外,毫无美观可言。
那扇刚装上去的木门显得格格不入,这里似乎不该出现这么崭新的东西。
顾临阑听到脚步声就推开了窗,和他说:“我妈让我切半个西瓜给你,你是现在拿回去,还是在冰箱里放一晚上?”
祝荧道:“冰箱里会串味吗?”
“嘴巴还那么挑?没有腌菜,你放心好了。”
祝荧回去冲了个澡,换上宽松柔软的睡衣跑去吃水果。
他边吃边看顾临阑的纠错本,顾临阑和他成绩差不多,在市重点里当竞赛生,平时题目更难一点。
“想读哪个大学?”祝荧打听。
顾临阑道:“肯定和你反着来,你巴不得越远越好,我就想留在本市。”
他的家庭有些特殊,父母天生聋哑。尽管过得不富裕,但家庭幸福温馨,经常好心邀请祝荧一起吃饭。
不过,残疾人总归有诸多不便,顾临阑很难不去担心。
“可是叔叔阿姨应该会希望你去外地多走走。”
“这里的高校都很好,资源也不错,我真的没有离开的想法。”
祝荧拿小勺子挖着西瓜,看完这页的错题,自己琢磨了一会新的思路。
这里的隔音效果差,等到西瓜被吃了大半,有汽车的声音在巷口停下。
与一般在附近能听到的不同,那辆车发动时不是苟延残喘的,即便没在面前驶过,光听响声就感觉得到平稳顺畅,以及价值不菲。
过了会,祝母在院子里诧异:“怎么两个月没回来,门都干脆换了一扇?”
祝荧朝着窗口喊:“之前那扇坏了!”
祝母也向他扯嗓子:“为什么会坏?是不是你这小孩总爱甩门?”
她身边有个体型高大健壮的青年,笑着道:“一回家就和孩子吵?”
祝母对那位青年很恭敬,说:“不好意思,没吓着您吧?”
周涉看祝荧捧着西瓜出来,裤子长度在膝盖上面,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小腿,眉间的美人痣在月色下异常地艳。
祝荧客气生疏道:“您好。”
祝母说:“我盼到你放假休息了,也想来见见你,正巧搭了周先生的车过来。”
“没关系,我也好奇你家的好学生长什么样。”周涉这么答着,眼神一直停留在祝荧身上。
他说:“听说你成绩很优秀?”
祝荧道:“还行,算不上有多好。”
“我弟弟也和你一个学校,不过他没你省心,这些天闹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祝荧对那些同学没好感,也无意去问他弟弟是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