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林家,林稚虞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我已经成年了。”
他拿了赵曼的钱,却没有拿林家的,这样的回答要是被不明所以的人听去了,会以为他是在占婆家的便宜。但梁起鹤在唐粤的调查报告里猜到了他的身世,加上之前回林家看的那几张嘴脸,也明白林家的人是有理由不给林稚虞钱用的。
不过林稚虞还在读书,就算有助教的那点工资也是杯水车薪。而且他听赵曼说过,林稚虞是上半年才开始做助教的,之前课业繁忙一直都在专心学习。
那他以前要用钱怎么办?梁起鹤想到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外快,所以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去做那种兼职?那他不是已经做了很久了?
梁起鹤继续问:“你以前读书时候每个月的零用钱是多少?”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这个问题明显过界了。林稚虞不想回答,刚好角落的三角钢琴前有人开始演奏古典乐,他就当做没听见了,专心看着菜单。
他这样梁起鹤也不好再问下去,就把菜单翻到酒水页,问他想喝什么。
以前林稚虞的酒量很好,自从进了梁家的门后,他就开始约束自己。这种约束不止体现在性格与举止方面,更是细致到着装饮食等。
这是方缘给他立的规矩,即便他只是林鹭妍的替代品,但也是从林家出去的,不能做出任何让林家丢脸的事来。
像上次那样醉到完全没意识的情况在这一年里都没发生过,所以他挺庆幸最后是梁起鹤把他捡了回去。尽管他们之间没有过协议,这个人却主动帮他把事情瞒下来了。想到这,他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梁起鹤正在等他回答,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菜单页。落日的余晖映在那张带着笑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总爱跟他作对的讨厌样子,却多了些让人觉得舒服的温柔。
许是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耳畔的音乐声又动人,林稚虞的目光也柔软了下来。他拨开被风吹到嘴角的发丝,道:“起泡酒吧。”
梁起鹤招来侍应,点了一瓶起泡酒,又问他要点什么菜。
侍应看林稚虞翻了好几页都没有决定的样子,便推荐他们选情侣套餐,还主动介绍起这款套餐的卖点,说每对在店里消费情侣套餐的顾客都能获赠一份纪念品。
上次他们已经吃过一次情侣套餐了,所以林稚虞听到了这个词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梁起鹤问侍应:“是什么纪念品?”
侍应拿出电子点餐器,划拨屏幕后递给他们看:“是我们店里和岛上的艺术家合作打造的手工纪念品,一对黑白天鹅耳钉。”
梁起鹤放大了图片来看,这对耳钉是一双交颈天鹅,一黑一白,可以拆开单戴,造型栩栩如生。虽然算不上贵重,但细节处能看出用心与不俗。
他记得林稚虞是有耳洞的,就往那人的耳朵上看去。不过林稚虞的耳朵被头发盖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喜欢吗?”他指了指屏幕上的天鹅。
林稚虞不知道他问的本意是什么,但这对天鹅的造型是真的很好看,于是点了点头:“很特别。”
梁起鹤道:“那就情侣套餐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单独点来吃的?”
林稚虞把那份英法双语的菜单还给了侍应:“等等再说吧。”
这家餐厅的用餐环境很浪漫。落日还没完全沉入海平面时,头顶上的小星星灯已经散发出淡白的光芒了,在餐具与酒杯之间点缀着朦胧的微光。
三角钢琴前的演奏者穿着燕尾服,背对着顾客,用一首首动听的旋律来表达爱的情怀。
在结婚之前,林稚虞曾被方缘要求学习了近一个月的礼仪。方缘的理由很简单:他是个野种,就算来林家多年了,也远远比不上自己亲生的那几个。方缘不能让他顶着自己儿子的身份去梁家丢人,这也是为什么林稚虞作为一个半道被林翊山接回去的私生子,却没有让赵曼和梁伟耀怀疑过身份的原因了。
一顿晚餐吃下来,林稚虞的举止简直比梁起鹤这个从小就被赵曼逼着学习餐桌礼仪的人更标准。梁起鹤几乎没听到他手里的餐具有碰到盘子的声音,更不要说每一口食物的咀嚼次数了。
那微微低着头细嚼慢咽的样子就像另一个人。梁起鹤打量了许久,即便他夸过这些菜的味道很不错,也没看出他吃得香。最后梁起鹤得出一个结论,以后还是不要带他来这么正式的地方吃饭了。
林稚虞是真的不喜欢这种环境。他不习惯穿得这么正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条酒红色领结有些勒。碍于场合他不能扯松,还得挺直腰背坐着,两个小时拘束下来,再香的食物也如同嚼蜡了,连那瓶美味的起泡酒都失去了吸引力。
结账的时候梁起鹤提议换个地方再吃点,林稚虞说都可以,正要起身去洗手间,侍应就将赠品拿过来了。
梁起鹤接过那对耳钉,跟他一起进了洗手间。他以为梁起鹤也是要上厕所,结果那人把他拉到了洗手池的镜子前,拆开耳钉的包装递给他,笑道:“戴上看看。”
第33章 男友力
林稚虞没有动。
他以为梁起鹤想要这对耳钉是为了送给谁的,却没想过居然是要给自己?
看他没反应,梁起鹤干脆撩开他鬓边的发,白净的左耳上果然有三个小小的耳洞。
梁起鹤在他避开之前就放下手,把那只白天鹅的耳套取下来,递给他道:“戴上我看看,好看就别摘了,免得浪费。”
林稚虞不确定地开了口:“你是要给我的?”
“不然呢?”梁起鹤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这是情侣套餐的纪念品,不给你难道给我妈?”
林稚虞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心里,那只栩栩如生的白天鹅就像躺在了干涸的湖心深处,仿佛在等待着谁来带它离开。
林稚虞盯着那只白天鹅几秒,视线忽然移到梁起鹤的另一只手上,道:“把黑天鹅给我吧。”
梁起鹤“嗯?”了声,看他主动拿过包装袋,将黑天鹅的耳套取下来,然后侧过头,将那只黑天鹅戴在了右耳唯一的耳洞上。
梁起鹤看着他戴好,以为他会问自己好不好看的,没想到他戴完了连镜子都没照一下就整好了头发。
梁起鹤又捧起那只小小的白天鹅:“这个不要了?”
林稚虞没有再看他的手心,转身往里面的隔间走:“扔了吧,我不喜欢白天鹅。”
“为什么?”梁起鹤在身后问道。
林稚虞推开最里面的隔间,在进去之前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它太没用了。”
梁起鹤的视线随着他关门的动作停在了那扇门前。刚才那一瞬间,林稚虞的眼神就像之前谈论起林家一样,是那种让人无法继续说下去的冰冷。
林稚虞没有立刻上厕所,他靠在门上,用力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在那种无形的束缚感终于消失后才放松下来。
“我去外面等你。”梁起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没有回答,等听到了关门声才抬起手,去摸右边的耳垂。
贺彤是个模特,因为职业和性格使然,希望他能继承她的外形优点,所以林稚虞学了很多年的芭蕾。
他跳得最多的就是《白天鹅》。
这是贺彤很喜欢的一出芭蕾舞,就跟她喜欢给林稚虞穿女装一样,她想在那个长得很像她的儿子身上回忆曾经的浪漫与美好。
林稚虞揉搓着耳垂上的黑天鹅,直到冰凉的材质被他的体温渡热了才放下手。
如果刚才把耳钉递给他的人是贺彤,那他一定没得选。
梁起鹤靠在墙上,用指腹摩挲着那只白天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林稚虞出来叫他了才回过神来,把那只白天鹅装进包装袋里,放回了口袋。
“你还想吃什么?”林稚虞主动问道,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说那句话时的冷硬了。
梁起鹤反问他想吃什么。
林稚虞拿出手机看了眼:“快九点了,只剩夜宵可以吃了。”
梁起鹤刚才吃了不少东西,其实不饿,是怕他没吃饱才这么提议的。便道:“要不要再去吃火锅?”
对面的人眼神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微微噘着嘴道:“太上火了。”
梁起鹤想起他的痔疮才刚好,就道:“那回酒店吃寿喜烧吧?那个火气没那么大,还可以穿着睡衣吃,舒服。”
林稚虞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把领结重新戴好了,此刻听说可以回去穿着睡衣吃,马上就同意了。
他俩离开了餐厅,上了门口停靠的出租车。本来梁起鹤是照旧坐副驾驶座的,那司机看他们是两个人,就问他能不能坐后面,说早上副驾驶座的安全带卡住了,还没来得及去修理。
梁起鹤打开后座门,对坐在门边的林稚虞笑:“坐进去点。”
林稚虞往另一侧挪了挪,等梁起鹤坐好后司机就开车了。
路上谁也没说话,林稚虞一直看着自己这边的窗外。夜晚的风没有白天热,吹在脸上很舒服,他单手支着下巴靠在窗边,眯着眼睛盯着远方暗沉的海面。
梁起鹤也看着他这一侧,不过不是看窗外,而是看着他。
穿上礼服的林稚虞身形比平时挺拔了些,但在坐下来的时候,被扣子收住的腰还是一样的细。修身的西裤因为翘着二郎腿的缘故而绷紧了,把半侧面的臀型和大腿的弧度都勾勒了出来。
梁起鹤的目光盯着那一处,脑海中却想起了下午的时候。
林稚虞弯着腰靠在洗手池前洗脸,穿着紧身泳裤的屁股形状确实惹人遐想,也不怪那个男人会盯着看。梁起鹤想着想着就觉得唇干舌燥了,只好移开目光,去看自己这边的窗外。
不过还不等他放空脑子,司机就说了一句话。
他俩都是一愣,林稚虞直接探过身来,在看清梁起鹤这边的窗外景象后马上叫了停车。
路边有个穿运动装的男人瘫坐在地,身边的女人抱着他的上身不断摇晃着,神情惊慌失措。
林稚虞跑过去问怎么回事,女人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说他们是来登山的,刚才沿着原路下山,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的男朋友就捂着胸口说呼吸不过来,然后就倒下去了。
林稚虞立刻去摸男人的颈侧,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再确认呼吸也停了,转头就对着也跑过来的梁起鹤喊:“快叫救护车!”
他话音刚落就跪了下去,扶着男人躺平,检查呼吸道后就开始做心肺复苏的按压,同时跟女人确认男人的疾病史。
梁起鹤还在状况外,不过也没有耽误,打了119。电话接通后就问了也跑过来的司机这里的地名,在接线员问患者症状时他打开免提,把手机递到了林稚虞耳边。
林稚虞几句说明了男人的症状和疾病史,接线员问他是否是医生,他说自己是中国红十字会的急救员。接线员说会马上安排救护车过去,根据实时路况可能需要六分钟。
林稚虞持续做着心肺复苏的按压与人工呼吸。由于一直要低着头,额上的汗珠陆续滑到了眼角,刺激得眼睛生疼。但他顾不得擦,追问接线员附近有没有AED。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盘山公路的半山腰,没有休憩区,最近的AED设备点在山脚,开车往返也需要好几分钟。
没有AED就只能靠心肺复苏的按压和人工呼吸了,在场的人除了林稚虞外没人有急救知识。那个女人只知道哭,司机能做的也是蹲在女人身边安慰她。只有梁起鹤在手机的光照下注意到林稚虞紧张到通红的脸,帮他擦掉眼角和下巴的汗,问自己能不能帮忙。
林稚虞没法分心,他一边施救一边观察男人的情况,整个人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好在经过了五分多钟的按压和人工呼吸后,男人的脉搏渐渐恢复了跳动。林稚虞再三确认过他可以自主呼吸了才敢停下来,正要喘口气就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拿着医药箱跑过来,初步检查后便将男人抬上了救护车。女人立刻跟了上去,林稚虞则是交代完男人的情况后就没有再跟的必要了。
救护车呼啸着开走了,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司机挠着头,被刚才紧张的气氛感染了,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该走了。倒是梁起鹤扶住了林稚虞的肩膀,问他还好不好。
林稚虞持续按压了五分多钟,累得双臂都不受控制的在发抖,心脏也跳得很快。但这样的情况他已经经历过几次了,所以还算冷静。他摇着头,正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就感觉到右手一阵钻心的痛,下意识地抓住了手腕。
他今晚穿着礼服,右手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没有缠弹力绷带,谁知道会突然遇到需要急救的情况。刚才那么大力的按压,又因为全神贯注没有马上感觉到痛,现在一放松就受不了,好像有针一直在扎右手的筋脉一样,痛得他表情都扭曲了。
梁起鹤不等他开口就将他抱回车里,让司机赶紧往医院开。
路上林稚虞一直在微微发抖,梁起鹤则则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到了医院的急诊室才放开他。
刚才那个男人也是被送来这家医院的,和林稚虞几乎是前后脚到。急诊医生给林稚虞稍做了检查就让他去了骨科诊室,骨科医生先给他打了止痛针,看完拍的片后说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因为他在扭伤还未完全痊愈的情况下持续错误的施力,所以韧带又损伤了。
林稚虞问这样要多久才好,医生说二次受伤更麻烦,至少要再休养一个多月,期间不能再做让右手用力的事,否则韧带反复受创,是会影响到以后的手腕灵活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