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书里,没有一个晚上他比现在还要清醒,哪怕是第一个双腿麻木的夜晚。
他不喜欢变量,尤其在其他都是常量的情况下。
想了一会儿,宋易权决定闭上眼睛,说不一定闭上眼之后睡意会浓一些。
然而他刚把双眸阖上,小小声的敲门声和问候打乱了他的计划。
“易权,睡了吗,灯没关,是不是还没睡觉?”
原来陈益生还能正常喘气,隔着门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本想关灯不搭理他,心里面却有几个问题从他这里寻找答案方便很多,宋易权放弃拉台灯的念头。
“门没锁。”
因为宋晓灿怕他晚上有急事叫自己,所以特意让他留了门。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自然,陈益生在外面当然也是听不见的。
下一刻,门“咔哒”开了。
陈益生欣喜得像一个孩子,得意地和宋易权炫耀:“门居然没锁。”
能做出那种荒唐事的人,多半时候都在扮猪吃老虎。
“给你发了消息,你居然回都不回!”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宋易权双手向后撑,基本是变成了坐着的姿势。
陈益生毫不拖泥带水坐到床边,胆战心惊地说:“你都不知道,今天下午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居然还要求我套人家姑娘的话,要对时间,我疯了吗,上次就是她哥揍的我。”
多么理直气壮的陈述,连说到自己被打的那几句脸上也没有丝毫羞赧之色。
“就为了说这个?”
八卦真的勾不起宋易权的兴趣。
“差不多吧,事情有点杂,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今天晚上和你挤一挤。”
说完他作势要上床,被宋易权不着痕迹拦了下来。
宋易权仍然伸手拦着他,嘴角微弯:“有什么不安全的,能威胁到你的不安全因素又不在了。”
“不在就好了,”陈益生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封贸怎么想的,好像是打算跟着节目组了,他居然是最大的那个投资方,之前也没和我说,节目组也没通知,这算是不尊重我的个人意愿不?”
听着,宋易权略微垂下了眼眸,又是一件发生在封贸身上,出人意料的事。
陈益生嘴向来不严,宋易权继续假装无意间套他的话,表情和陈益生一样不知情。
“封总也是投资方?”
没有注意到他的称呼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位,陈益生苦笑,回:“投资方倒不要紧,关键他还是服装设计师,可惜不动笔很多年了,但是荣唐会给站到最后的五个人设计一套正装,聘他们做季节的代言人。”
“我以为设计师看起来都比较文艺,没见过封总这个类型的。”宋易权随意搭了一句。
“他从小做事就认真,这次这么层层甄选也是为了他那个精雕细琢的strategy而服务……”
说到一半,陈益生打了一个响指,自以为帅气无比,接着说:“手里的砝码要时刻盯着才可以。”
“算了,你别说那么多,搞不好泄露了荣唐的机密。”
眼看他要滔滔不绝,宋易权连忙阻止。
如此,陈益生的话匣子生生又被关上了,最后一刻他还抓紧补充说:“没事,荣唐最不能告诉别人的机密你已经知道了,其他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宋易权撇嘴,荣唐老董的私生活简直混乱,离了婚,娶了一个只比封贸大四五岁的女人,都这样了他还不满足,对他来说,处处留情才人生乐趣。
“等等……你干嘛?”
就走一个神的功夫,陈益生被子都掀开了。
“你不是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来着?”语气里面竟有些委屈。
“明天别人看见你从我这出去,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陈益生又把被子给盖回去,作最后的努力:“我睡那边不安心,我怕封贸半夜过来掐死我,然后节目就做不下去了,而且刚才我听到奇怪的声音,挺毛骨悚然的,刚才发消息给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宋易权:“……”
摆出发誓的手势,陈益生字正腔圆地说:“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怕。”
听完后,宋易权掀开了被子,算是服了他:“你要是觉得安心,今天晚上你就睡这,我去你房间睡。”
陈益生瞬间狂喜,绕到那边去扶宋易权,嘴里还念叨:“那多不好意思,你换来换去多累,放心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宋易权全程默不作声,也没让他送出门。
挪了地方,宋易权给晓灿发了消息,免得明天看见陈益生睡得四仰八叉的样子。
被这么一闹腾,困意上来了,宋易权关了灯,呼吸声规律极了。
“噶——啦——”
他睡下半个小时后,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步履稳重,一步一步靠近了床。
宋易权正在做一个梦,他此刻站在耀眼的台上,观众,灯光,华丽的服装,无法移动的双腿。
倏地,宋易权在黑夜之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听觉在这一刻却很灵敏,他望向脚步声的方向,拉亮了台灯。
☆、学员
寂静的房间里“嘭”地一声,连灯光也随着颤抖。
或许是起身的时候太猛,宋易权重心不稳从床上掉了下去,此刻他的心跳加速,就像身上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
生锈的发条扯着齿轮转动。
他手半撑着地上,眼神带着几分阴鸷,看向脚步声的来源。
是……封贸。
二人霎时相顾无言,宋易权汗浸透了额前的碎发,衣领也湿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宋易权转瞬之间隐藏好了一切狼狈。
但是,实质摆在那里的狼狈是他力所不能及的。
封贸没料想在房内的是他,也没想他会反应这么大,大到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
脚下微动,封贸向前一步:“宋先生,需要我扶你一下吗?”
他问得自然,连丝毫的怜悯也没有。
宋易权呼吸已经平稳,手还是撑在原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拉出来一个苍白的笑容:“好的,麻烦了。”
他腿长身长,横在地上实在不像话。
封贸先扶住了他的手臂,把人从地上半拉起来,鬼使神差地捞住宋易权的膝盖弯,直接把人抱到了床上。
无意间宋易权耳朵贴到了厚实的胸膛,里面的那颗心在有规律地跳着,宋易权恍然,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在活着。
但是和一个不熟悉的人靠这么近,宋易权感到一丝的不舒服,因为封贸身上的味道有些凉,和他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没有磕到哪里?”
封贸眼波平静。
这句话前天还在母亲那里听闻了,如此频繁的听见,宋易权不免自我嘲讽,仿佛他活得太精致了。
宋易权微不可察地舒一口气:“没有。”
封贸不着痕迹“嗯”了一声,还笔直站在原地,疑惑问:“这房间不是陈益生在使用吗,还是说我走错了?”
“没有,”这是和刚才一样的语气,“我和益生换了房间,他说睡这边不踏实。”
“实在不好意思,他给我发信息说在房间有点害怕,我也不知道他和你换了房间。”
陈益生颠三倒四的本事依旧如故。
宋易权:“没事,是临时决定的,还要谢谢封总,今天晚上地板还挺凉。”
他说完笑了,只不过这次笑得别有一番深意。
封贸视线在他身上游了一段,不带感情色彩地说:“不打扰你休息了,只是宋先生需要毛巾吗,好像是出了一点汗。”
事实是,整个衣领都湿透了,领口露出的肌肤也是湿润的。
宋易权抬头看他一眼,下一刻是标准的微笑:“麻烦了。”
封贸去洗浴室弄了一块湿毛巾回来,没有说其他话交到了宋易权的手里。
这十几分钟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和对方交谈一般,宋易权的防备太过于明显。
再次关了灯,宋易权眼睛明亮,双手交叠在身上。
好狼狈不堪。
……
第二天因着选手到场,一大早吵闹声渐明,宋易权比往常醒来得晚,莫名身上还带着浓浓的疲惫感。
今天的早餐是导师导助一起吃,毫无疑问的是,时正延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到。
可能这就是他其他对手一直在说的耍大牌。
早点是面包加牛奶,宋易权一上桌就挑了一片面包,慢条斯理细心抹上黄油。
陈益生坐在隔壁,看他抹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疑惑了,吃这么多,不甜吗?
但是宋易权并没有停止,而是把面包抹得严丝密合,才放下餐刀,另找了一个盘子放面包。
他端起手边的牛奶,开口:“陈老师,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这是上桌以后宋易权首次说话,陈益生都快以为他被下了哑药,冷不伶仃听他来一句,却觉得怵得慌。
“睡得挺好的。”
“那就好,”宋易权喝了一口牛奶,把面包盘准确无误推到了陈益生的面前,“我昨天睡得肯定没有陈老师舒服,看你早上挺饿的,吃了吧,专门为你准备的。”
陈益生脸色刹那变得带着菜色,他一直以来就不喜欢吃甜的,宋易权早就知道他的这个习惯,这不是明摆着阴他,而且还事出有因,非常合理。
“我记得陈老师最喜欢吃甜的了,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王露半杯牛奶下肚,桌上的其她早餐不怎么碰,看他们两个说了半天的话,也友善笑着接话道:“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还一起来参加节目,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了。”
高玫玫给她递了纸巾。
旁观者迷啊!
陈益生从宋易权的话里推断出,昨晚宋易权睡得不好,“不好”不是他自身的问题。
想了一遍,罪人另有其人。
陈益生赧然一笑:“其实我挺饱的,那我吃一口好了。”
宋易权点头。
楼下很热闹,楼上摄像头倒是全关了,护栏那里,只有封贸一个人站着。
他手里端着餐盘,目光向下,看着餐桌前发生的场景,嘴角上扬,眸光闪烁。
陈益生不爱吃甜的,吃一口就跟吃黄连一样的反应,这个他也知道,毕竟像陈益生这种恨不得把自己特别一点的地方摆在明面上的人,嗓门是很大的。
导师这边可以吃早餐,选手连口水都喝得小心翼翼,到别墅后,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过秤,在进入门内之前。
破有种跨火盆的感觉。
吃完早餐,时正延火急火燎地赶到了,还是特意走得后门进场。
其他人都出发了,宋易权这时还坐在餐桌前没有移动,就见时正延风风火火带着两个人来了。
他倒是真的很高,一件普通的黑色短袖也穿出了别样的风格,眉毛很浓,脸部轮廓超出了一个模特该有的风度。具体来说,除了那双冷漠的眼睛,其他完美的五官更应该出现在万目之下。
因为太过于耀眼,所以会不一样。
有幸,宋易权现场看过他的秀,很独特,那一刻让人又会觉得他是为这个职业而生。
宋易权不等他走近,便先移了过去,朝着一脸冷意的人问候:“时老师,吃早点了吗?”
时正延愣了一下,肚里空空荡荡,嘴上满口谎话:“吃了,迟到了,不好意思。”
“那先过去门口吧,学员差不多也到了。”
宋易权说好没有动,意思是让他走前面,再者,两句话问候完毕,没了继续交谈的意味,一开始见面就拉开了距离。
来到书里,宋易权心如明镜,人家两个人处得挺好,他赶上去凑什么热闹。
时正延停了两秒,明白了他的意图,转身又往来时的方向走。
说起来,二人也算是认识,这样亲切又淡漠的宋易权就是许多人口中的回不来的,瞬间陨落的星星,坐着轮椅也可以笑得出来的人,心态超过了时正延的预算。
松松垮垮跟在时正延的身后,宋易权到了人员穿梭的门口。
总的来说十分热闹,陈益生也挂上牌,带着一个白色价值不菲的鸭舌帽,搭一副格调不低的墨镜,一直手背在后腰,正有模有样地指挥录制。
昨天还是断断续续的太阳雨,今天倒是完全放晴了,气温也随之升高,走到阳光下的时候会得有些耀眼。
门口搭了一个棚,是给导师们休息所用,其他三个人按着搭档的顺序入了座,可能是特意照顾宋易权,王露选了靠近门的这边。
入座,就接到了王露递过来的矿泉水。
宋易权因为坐着轮椅,所以就没换椅子,他调高座位高度,双手接了水:“谢谢王老师。”
王露一摆手:“怎么这么见外,今天天热,希望早点称完体重,咱们回去吹空调。”
宋易权规规矩矩把水瓶放在左手边,目光想避开王露晃来晃去极细的橙色吊带系带,无心余光里落入了正对着大门二楼上一个修长的身影。
不动声色偏了偏头,宋易权总算看见了那个人,同样是不动声色看着这边的封贸。
白色的半袖好干净。
他露面总是避开镜头和人员,恍若藏在阴影下的人。
宋易权看了一眼便不再多望,以他所见,封贸是一个谨慎的人,就算隔着远,警觉感上来,宋易权收视线也来不及。
时间过去了十分钟,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学员的车缓缓出现在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