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坐在沙发上,任凭颜琢蹲在他面前为他处理伤口。
颜琢边拿棉签蘸着酒精边问道:“怎么没回家过节?”
其实他想问的不止这一句,但宋延去了哪里,为什么和焦静微在一起,为什么会摔倒,为什么手受伤了还这么无所谓这些问题,他不敢问。
酒精沾到伤口有点蛰,宋延不自觉蜷了下手指。
颜琢见状,赶紧冲伤口吹了口气。
这是小时候他每次捣蛋受伤时,他奶奶都会做的事情。
气氛安静,宋延直愣愣坐在沙发上不知想些什么。良久后,颜琢看他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
颜琢直觉他可能是想说谢谢。
这个别扭的男人。
酒精的味道闻在鼻子里,有些刺激。颜琢看似很认真在处理伤口,实则心不在焉。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问出自己最想问的:“你今天……去了哪里呀?”
宋延说:“去见了个老朋友。”
颜琢有一瞬间出神,什么……朋友?但他还没问出口就听宋延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宋延主动提及这个,让颜琢意想不到,毕竟对方一直对此避之不及。
默了默他认真地说:“因为你好。”
宋延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明白他这个观点从何而来。
“哪里好?”宋延问。
“哪里都好。”颜琢答。
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道理可言,真要让他举例他或许还要想个半晌,但他现在与宋延面对着面,就是觉得宋延好,特别好,非常好,无敌好。
颜琢想:我喜欢的人,就算看不见,是个瞎子,那也是天底下最帅气的瞎子。
宋延或许因他短短一句话四个字中的笃定而微感诧异,却依旧固步自封将心锁住,不肯露出一点缝隙让别人接近。
他忽然想到今晚在山上焦静微说得那些话。
起码有一句她没说错。
他已经是废人了。
废人,呵。
只有傻子才会喜欢废人吧。
“你没有谈过恋爱?”宋延问。
颜琢“嗯”了一声。
“那你不是天生同性恋?”
颜琢怕触到宋延霉头,回答得很谨慎:“我……我不知道,我只……只喜欢过你。”
宋延挑眉,也不知道信没信。颜琢着急道:“是真的!”
“嗯,”宋延说,“知道了。”其实颜琢的告白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长这么大,仅有几次特殊感受也都是因为他自己。
他从小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他自卑又自大,敏感又麻木,成长的路上走过很多弯路。
因为要强,因为要活个人样证明自己,他付出了很多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得以光鲜亮丽,从来都不只是一朝一夕。
之所以耀眼是因为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酸辛苦楚和无数夜晚的咬牙坚持。
可现在呢,一场车祸让一切都回到了原样,甚至比以前更糟糕。
他犯了什么罪?
宋延握拳,伤口因为他的动作而密密麻麻疼痛。
有什么东西像一团无名邪火在他体内乱窜,烧得他五脏肺腑滚烫。
疯,要疯。
颜琢不知道宋延还想知道些什么,不过不管宋延想知道什么他都会说的。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宋延突然开口道:“我想洗澡。”
颜琢愣了下,不明白怎么话题就跳到了这里,他迟疑道:“可你的手……”
“嗯,我知道。”宋延冷冷笑了一下,有些邪性,他说,“你帮我。”
……
浴室的灯光昏暗无比,一束束暖黄色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增添了几分暧昧。
宋延脱下大衣后,颜琢帮他解衬衣扣子,解第一颗的时候,手有点抖。
解第二颗,手更抖了。宋延胸前有一颗小黑痣。
他咳了一声,不自然瞥开脑袋。他双手仍放在衬衣上,眼神却四处闪躲,不敢直面面前的人。
也不知道宋延吃了哪家哪派的耗子药,平日里被碰一下都要冷脸半天,今晚却主动要他帮忙“更衣”。虽说宋延是因为手受伤了吧,但颜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事很诧异。
不一会,衬衫被他脱下,露出宋延宽厚的肩膀和精壮的手臂。
宋延右肩上有一个很大的疤痕。
颜琢没忍住伸手摸了上去,宋延的皮肤滚烫。
他问道:“这是怎么弄的啊?”
宋延的表情很沉,像是在回忆什么,几秒后他才道:“车祸。”
颜琢垂眸,不敢再多问,开始沉默帮他解腰带扣,宋延的腰带很细,轻轻一抽就从裤上下来了。
“还……还继续吗?”颜琢问道。
他指的是最后一个束缚。
宋延点头。
他的腿长,颜琢低头抚在他肩上,又帮他扯下了最里面的内`裤。
这不是颜琢第一次看到宋延裸`体,温泉那几天他也见到过两次,可那和现在的意味是完全不一样,起码那时,他没看到宋延的……
但现在……
颜琢还来不及往龌`龊里想,就措不及防被宋延倏尔打开的花洒落了一身的水。
“呃……”
他抗议:“我还没出去呢!”
宋延:“那就别出去了。”
什?什么?
颜琢睁大眼睛看着宋延,他刚刚没听错吧?
宋延怔怔地垂下了眼帘,齐刷刷的睫毛像帘子一般挡住了他的眼神。颜琢个子比他矮,恰好可以看到他的眼神。
怎么说呢……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深沉的宋延,倏而就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那刻。
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觉此刻的宋延很脆弱。
茫然无措。
他需要安慰。颜琢想。
插科打诨貌似是颜琢最擅长安慰别人的方式。
他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出去了,那我就帮你搓背吧。不是我给你吹,我搓澡技术那可真是杠杠的!”
说完他还特傻`逼哈哈哈了两声。
宋延没反应,依旧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流哗哗而下,打湿了他的身体和头发,甚至淋到了他的眼睛里,可他却置若罔闻。
真是要命。
努力忽视掉那点不安。
颜琢尽管紧张到手心冒汗,却怀着天大的勇气将手臂勾上宋延的脖颈。
他已经做好了会被推开的准备。
可令他意外的是,宋延并未拒绝,而是伸出手加深了这个拥抱。
今天是除夕,万家灯火聚在一起的日子。世间众人或欢乐,或热闹。而他们两个人却在躲在狭窄的浴室里,一个有家不回,一个无家可归。
花洒还开着,水流沁湿了两人的衣物。他们紧密无间贴合在一起,颜琢把头抵在宋延肩窝,就这么拥抱着互相取暖,过了一会他感到了对方的蓬勃`欲望。
这是始料未及的。
可能宋延也察觉到了吧,他微微离开些许。
颜琢感到尴尬,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男,也会对男人有欲`望吗?
还是说,宋延把他当做了女人,毕竟宋延看不见他的脸,而他们现在的距离又是这么的……近。
颜琢心头涌起一阵战栗。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
就在颜琢以为该结束了,他应该离去时。宋延搁在他的腰上的手微一用力,他们彼此贴的更近了。
宋延哑声道:“给我好不好。”
浴室灯光暗,颜琢被淌进眼里的水滴恍惚了眼前的景象,他甚至看不清宋延此刻的表情。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凭借着一腔情愿的喜欢说:“好。”
……
衣物已经湿透了,颜琢很快就把它们都脱了下来。
“去床上吧。”他说。
正文 心桥
混乱又迷离的一夜终于过去,几度令人醉生梦死。
次日,天光乍亮,暖阳透过窗打到床上,颜琢迷迷蒙蒙醒来。
他轻轻动了下身体,下面还能轻微感知到昨夜的荒唐。就几个小时的功夫,他已经和某人发展成了不正当的那啥关系……
简直比他小时候被邻居家狗追着咬去打狂犬疫苗还可怕。
想起昨天晚上……他望着天花板,还有些缓不过来神。
旁边的人似乎还没醒,闭着眼睛侧躺着冲在他这面。
颜琢偷偷瞥了宋延一会,心想:有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犯规。
他没忍住将脸凑了过去。
等快要触碰到宋延嘴时,颜琢动了一下,亲在了宋延下巴上。
算了。
他还是克制点吧。
万一吵醒宋延就得不偿失了。
颜琢自己在那纠结,殊不知宋延早就醒了。
在颜琢还熟睡的时候,他就醒了。
所以颜琢醒后所做的一切事,宋延都清楚。
怎么说呢。
做的时候他仅凭着欲望驱使,没想那么多,就倏地点燃了欲火。天明之后,欲火烧完,只留余烬,他才猛然发觉自己……有点慌张。
安静了一会,颜琢差点又睡过去,宋延才睁开眼。
草。
宋延睁眼的那瞬间,视觉冲击力太大,颜琢眨了眨眼睛,才把心头拿点荡漾压了回去。他扭捏地咬了下嘴唇,闷声说:“早安。”
“早……”
颜琢故作镇定地问:“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宋延:“嗯。”
颜琢和宋延盖得一床被子,他们未着一缕躺在一张床上,稍微动一下,都能触碰到彼此灼热的皮肤。
宋延不自在向后挪动了下。
等两人距离安全了,他才缓缓说道:“你——”
“嗯?”
“……底下难受吗?”
底下?咳。颜琢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他使劲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说:“我、我还好。”
“哦。”宋延意识到自己可是是犯了蠢,说完这个字,房间就诡异沉默下来,两人也很默契的没有再往下提。
过了好一阵子,宋延才又补了一句:“你太瘦了,以后……多吃点肉。”
“哦,”颜琢心尖发麻,他说:“好……”
宋延怕再谈下去会说更多蠢话,他掀开被子,道:“起床吧。
刚穿好衣服,颜琢肚子“咕”地响了一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突兀。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我昨晚吃得不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饿。”
“……”
颜琢问:“你饿吗?”
宋延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我想也是,”颜琢嘀咕,“你运动量那么大……”
宋延正在系腰带,闻言手指一顿,没什么表情眼尾一扫,把颜琢吓一激灵。
颜琢乖乖低头,他好像总是会把良好的氛围整尴尬。
食堂放假了,疗养院附近的饭店也没开,早饭吃什么成了难题。
颜琢问宋延:“我那囤了几袋泡面你吃吗?”
宋延穿好了衣服,说:“你自己吃吧,我一会有事。”
“你要走啊?”
宋延嗯了一声。
颜琢顿时感到失落,大过年的,他以为这次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吃饭了。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宋延实话实说:“不知道。”
颜琢垂下头:“这样啊。”
也许是颜琢说话的语气太委屈,宋延难得愧疚了一下。
他们……刚发生了那种关系,自己就这么走掉是不是不太好。
他停顿两秒,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和我一起去。”
颜琢像颗被浇灌的小树苗,“嗖”一下挺直了腰板茁壮成长:“我没事,没事!”
*
过年的H市是一座空城,马路上了无人影。冷冽的寒风呼呼地往领口里钻,把颜琢冻一哆嗦。
“嘶——”颜琢嘴唇冻到发紫,他抱怨说,“真受不了这个城市的天气。”
宋延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已经习惯了,他随口一问:“你不是本地人?”
“才不是咧,”颜琢吸了吸鼻子,说:“我家在遥远的南城。”
一阵呼啸的风刮过,最后那两个字被吹散在空中,宋延没有听清那个城市,他拢了下围巾,不怎么在乎地继续往前走。
宋延答应了宋桥初一要回家,所以直接带颜琢去了他从小到大住得地方。
“心桥孤儿院。”颜琢站在一栋老房子的门口念出了这几个字。
原来就是这里啊,他想,收养宋延的地方。
推开栅栏门,进了院子,颜琢才发现这里很大,院中间还有一颗光秃的苍天大树。
宋桥正在厨房做饭,就在院子左边的一间小房,他听见动静忙出来看,看到颜琢他愣了下,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颜琢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他该怎么说?
他默默斜了眼宋延,他和宋延在其他人眼里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大年初一他来对方家过年,是不是有些叨扰了。
宋延敏锐察觉到颜琢的尴尬,解围道:“他今年不回家在疗养院值班,所以我就让他一起来了。”
宋桥笑笑:“这样啊,来来来,快来,欢迎欢迎。”边说,他边热情招呼颜琢。
进了堂屋,颜琢坐在沙发上,宋桥给他倒了杯水说:“你们先坐会,饭很快就好,宋芽和小鹰昨天晚上非要熬夜看春晚,这会还没起床。”
蹭吃蹭喝的人哪还敢有什么要求,颜琢笑了笑说:“您忙。”
宋桥走后,颜琢拿起杯子,开始环顾四周。
屋内的家具都有了年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
堂屋的红木方桌上供着一个相框,框里是面相温柔,微微笑着的年轻女人。
颜琢有些好奇,问另一个从进屋就一句话没吭躺尸的某人:“照片上的漂亮姐姐是谁?”
宋延听到他的问话,眼皮一抬,面无表情地说:“这家女主人。”
宋桥的老婆。
“哦……”颜琢赶忙改了称呼:“阿姨真好看。”
说完这句话后,宋延又陷入了沉默。颜琢见怪不怪地闭上嘴,安静若鸡地玩起手机。
玩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下说:“我给你修mp4那天,无意中打开了个音频,那个声音……是阿姨吗?”
他说话的时候,宋延就皱着眉头,等他说完才朝着他的方向瞥了下头:“嗯。”
颜琢用手指摩擦着手机屏幕问:“那你后来又听过mp4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