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勒死自己,恐怕也舍不得伤害你。
越过荆棘遍布的山坡,淌过不知深浅的小河,当我来到你身边时,我希望——
我们可以一起幸福。
正文 眼角膜
一大早颜琢就起床买好了早饭,宋延刚洗漱完出卫生间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迟疑了下,问道:“你还没走?”
颜琢将碗筷摆好,说:“一会就走,你先吃饭。”
宋延皱眉,走到饭桌前坐下,过了一会说:“你不用这么费心照顾我,这里不是疗养院,你没有这个义务。”
颜琢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这个义务,不过是他甘愿罢了。
想要照顾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天经地义嘛。
颜琢不想再和宋延讨论这种“义务”所属问题,转移话题道:“你今天回疗养院吗?我一会可能直接就回学校了,不能送你。”
豆腐脑入口即化,宋延喝了一口才道:“我自己叫车就好。”
“哦。”颜琢点头,不在多言,他们近乎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早饭。
临出门前,颜琢把宋延的背包搁到玄关柜上,对他说道:“包我给你放在鞋柜上了,你出门时直接背上就行。”
颜琢这么细心,说不感激是假的。宋延刚想道谢手机里进来一个电话:“裴医生来电,裴医生来电。”
裴医生是负责治疗宋延眼睛的医生,自从宋延入了眼库,确定了要等待供体,他们就很少联系了。
不知道这次电话打来,是不是有了新消息。
宋延几乎是立刻就接听了电话。
“喂,裴医生——”
……
没等来宋延的回应,颜琢有点失落,他往客厅里瞥了一眼,宋延正坐在沙发上小声打电话,他面冲阳台正好背对着颜琢。
颜琢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本来想好的告别也说不出口了。
心里空荡荡的,他却偏偏扯了下嘴角,不告别也好,不告别说明还有再见的机会。
颜琢回到宿舍时,郑亦已经在他宿舍等他多时了,他一进门,郑亦就吹了声口哨,表情要多流氓有多流氓,他促狭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呀,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
颜琢:“听谁说的?”
郑亦指了指上铺。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缩了缩头:“他问我我就说了。”
颜琢点头,没什么所谓。他推了把郑亦,把他从自己铺上赶走:“回你自己宿舍去。”
郑亦撇嘴:“没良心。”
颜琢“呵”了一声,不以为然。
上铺小四眼突然开口:“那个……颜琢,能不能借我用下你的电脑,我的电脑有点卡,登不上校园网。”
最近大家都在忙论文答辩的事,一天到晚都在宿舍呆着,只有颜琢早就准备完了,所以才会有闲工夫回疗养院看宋延。
颜琢把电脑递给上铺。
“谢谢。”四眼说。
颜琢摆手表示不用客气,又冲郑亦道:“你走不走?”
“走走走,”郑亦起身,伸着懒腰抱怨:“你怎么对谁都很好,就对我差。”
颜琢不客气地说:“你嘴贱。”
郑亦伸长的胳膊一僵,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嚣张,意有所指地说:“我们都有犯贱的一面。”
他可是把昨天在酒桌上颜琢和宋延相处的点点滴滴都看完了,颜琢很明显被宋延拿捏的明明白白,而宋延……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直男。
颜琢瞪他一眼,没有反驳。
郑亦走之前提醒了句:“控制你自己,矜持点,不然以后你怎么哭得都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颜琢依旧没有给宋延打过一通电话,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把郑亦的话听进去了,也或许是……自己主动的累了。
又一个周六,颜琢正往食堂去的路上,接到了宋桥的电话。
这很突然,是第一次。
他刚接起,宋桥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传了出来:“颜琢你在疗养院吗?宋延在吗?我给他打电话他怎么不接啊。”
颜琢说:“我现在在学校,不太清楚。”
“那你能不能去疗养院找下他,宋芽芽出走了,我和小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宋桥的声音焦急万分,还带有一丝明显的颤抖。
颜琢皱紧了眉头问:“报警了吗?”
“报了报了,”宋桥说,“正调监控录像呢,我刚想给宋延打个电话说一声,结果他手机怎么打也打不通。唉!你说说这俩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啊。”
颜琢说:“你别着急,我去疗养院找他,也许他睡着了没听见。”
挂了电话,颜琢迈着大步往校门口走,正午后的校园里都是来来往往奔走的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声音令他心慌意乱。
宋延怎么会不接电话呢?他的手机有一个来电叫醒功能,有人打电话时,语音会自动播报,声音特别大,不存在会听不见的情况。
但如果是手机没电了,那宋桥打电话时应该会人工提示电话已关机。
所以……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
一到春天,疗养院的大爷大妈们都推出躺椅争先恐后的晒起了午后阳光,以至于颜琢刚到住院部,就被一群热情的老年人围住。
“小颜回来了啊,好久没见了啊。”
“怎么瘦了,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是不是上学做作业累的。”
“你不是要毕业了吗?找着工作了吗?以后还来疗养院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险些将颜琢埋在人群中。
他喘了口气,精准地锁定了杨奶奶问道:“您今天见宋先生了吗?我有点事找他。”
老年人记性不好,杨奶奶想了下说:“小宋?我有好几天没见他了,他这一星期……好像都没在吧。”
颜琢“啊”了一声,心里顿感焦急,恨不得立马扒开人群去108一探究竟。可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秦萧护士突然跑过来,拉住他说:“走走走,和我去医务室,刚天台上倒了一个小女孩,好像是宋先生家里的。”
颜琢到时宋芽芽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嘴唇干涸,双眼无神地躺在沙发上。令颜琢不由得担心起来,他问秦萧:“她怎么了?”
秦萧说:“低血糖吧,刚才问她,她说她没吃早饭,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她喝了葡萄糖了。”
颜琢还是不放心,他摸了下宋芽芽的额头,还好是正常体温。
宋芽芽看了眼他,迷迷糊糊两三秒后才哼唧了一声:“哥哥。”
颜琢不知道怎么,突然气从中来,提高了声音教训她:“你小小年纪,怎么能离家出走啊,就不怕遇见坏人,你怎么这么让大人担心呢。”
宋芽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眼眶发红小声嗫喏:“我……我没有离家出走,我只是想来找哥哥,可是哥哥不在。”
她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更别提容易心软的颜琢。
颜琢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问道:“所以你就去天台了?”
宋芽芽点了下头:“我心情不太好。”
“你一个小孩子还会心情不好啊?”颜琢开玩笑,“哥哥才会经常心情不好呢,烦恼,都是留给成年人的。”
宋芽芽偏过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才不是呢。”
小孩子也会有小孩子的烦恼。
颜琢也意识到她可能真的是心情很差,才会偷跑出来,便不再逗她,顿了顿说:“我已经给你爸打电话了,一会他就来接你。”
宋芽芽垂着脑袋乖乖地“嗯”了一声。
一会儿宋桥就带着宋小鹰来了,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焦愁,在看到宋芽芽那刻才消弭殆尽。
宋钱冲她吼道:“你怎么能从医院跑出来,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万一……”他话没说完,闭了闭眼睛一阵后怕。
颜琢听到这话问道:“医院?芽芽生病了?”
宋桥叹了口气,疲惫不堪地说:“没、没多大事。”
颜琢张嘴,还想多问几句,就被宋桥打断。
“宋延呢?”他问,“他在哪?”
你儿子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颜琢非常想告诉他这个事实,但看到他因为宋芽芽的事情已经愁苦不堪,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扯淡道:“哦……我那个,我刚才给他打通了,他说有事才没接到电话,他现在在外面了,一会才能到。”
宋桥疑惑:“他能有什么事?”
“那我哪知道。”颜琢说,表情很无辜。
行吧。宋桥因为宋芽芽的事暂时也懒得再多想别的,他轻轻将宋芽芽抱起,对颜琢说:“那我先带她回去了,等宋延得空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颜琢点头,又冲宋芽芽笑了笑,“哥哥改天去看你,可不许再乱跑了。”
找到了宋芽芽,还要再找另一个失踪的宋家人,这可把颜琢愁坏了。
他打了好几遍宋延电话,还是没人接。
颜琢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断发颤的手和发慌的脑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一次见到宋延是在他家,思索到这,颜琢直接打了车奔到宋延家。
如果这次再找不到人,他估计会直接报警。
到了宋延家,颜琢开始敲门。
第一遍,没有人应。
第二遍……
第三遍……
幸而,在颜琢第四次敲门的时候,门开了。同时,一股刺鼻难闻的烟味也随之而来。
这是颜琢第一次见到这么不修边幅的宋延,他浑身散发着“管他是谁赶紧去死”的意味,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乞讨者,行尸走肉一般。
他无限颓废,他无限落拓。
正文 最卑微的一种表现方式
41卑微
进屋的那刻,颜琢呼吸一窒,心都揪起来了。
满地的烟头堆积在客厅的地板上,横尸遍野。窗帘紧紧被拉住,整个客厅就像是密不见光的暗室。
他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缓缓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延仿佛没听到,并未理他,兀自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黑暗的环境隐住了他的表情,叫人无法分辨他的情绪。
没有听到回应,颜琢就越发焦虑,他将窗帘拉开,走到阳台开窗换气,试图将笼罩着宋延的阴霾消散。
光是上天的恩赐,宋延应该享受它。
宋延不说话,颜琢就以沉默陪着他。他先将地板上的烟头一个个拾起来丢进垃圾桶,又将烟灰扫净,最后他去卫生间找了块抹布将地板脏了的地方擦拭干净。
没一会,烟味散去,地板也收拾完,屋里恢复了清明亮堂。
做完这一切,颜琢坐在凳上喘了口气,没歇一会就又着急忙慌地说:“你早上没吃饭吧,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
只可惜无人回应。
颜琢无奈:“你要是不说话我就随便做了啊,总要先填饱肚子才对,你说呢?”
宋延终于有了反应,只是答非所问地说道:“何必呢。”
颜琢正准备起身做饭,闻言一愣,疑惑道:“什么何必?”
宋延抬起头,面无表情,极其冷漠地说:“你就这么多管闲事,打扫完屋子还要管我吃喝,做完清洁工还要当保姆?”
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像对着一个卑贱的人发出了致命的疑问。
颜琢皱紧眉头,忽略掉心底强烈的不适,解释道:“我说过,我们是朋友,这一切都是我基于朋友的身份想要为你做的,我并不觉得这是多管闲事。”
“呵,朋友?”宋延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这话说出来你信吗?你那点心思我不清楚吗?你只是单纯想做我朋友还是想做我的男朋友?”
颜琢不想和他吵,尤其是在这种宋延心情不好,思绪不稳定的情况下。他压着火气心平气和地说:“既然你心里都明白就不用多问了,你就当这是我为了满足自己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宋延冷冷地说:“可你这种感情对我来说是负担。”
负担这两个字刺痛了颜琢,他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几秒后他倍感心累地开口:“那你就当我日行一善好吧?”
宋延半笑不笑:“我用的着你可怜?”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这也不行,那我不行,什么什么都不行。颜琢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情绪大楼猛然间轰塌,他嘶哑着嗓子吼叫道:“那你要我怎样啊,我怎么解释你才能接受我对你的好意?我天天俯首乞怜像条狗一样围着你转,你招招手,我就屁颠屁颠朝着你走,你的情绪就是我的情绪,费劲心思扒着你,”他哽咽出声:“你说负担就是负担,我的感情就一文不值对吗?所以你就非要说些难听的话来伤害我才会舒心?讨厌我,你可以推开我,而不是把我摁到床上之后……再告诉我,你、很、反、感。”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恨不得立马就走人,远离宋延这个没有心的冷漠狂。
可他又舍不得,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他好不容易暖热了一点点,仅一点点……宋延的心。
他舍不得回头。
听着颜琢吼完这几句话,宋延依旧神情未变,好似颜琢怎么崩溃呐喊都与他无关,只是额头上隐隐冒出的青筋暗示着他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让颜琢和他一起痛,冲他吼出来,他心里才会舒服点。
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不是只有他挣扎在泥潭里……怎么用力爬都爬不出来,最后溺亡。
尽管这很变态。
颜琢闭上眼睛,悠长地吐了口气,因为嗓子刚喊破了音,这会声音微有点哑,他问道:“你说,你要我怎样?”
你要我把心挖出来我都二话不说,但只怕你不会稀罕。
宋延微垂着头一言不发,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从颜琢的角度看来,那模样……有些令人心酸。
双方对峙,总要有认输的那一方。
念及宋延喜怒不定的脾气,颜琢终于又一次认输,他走过去坐到宋延旁边,搂住他,双手轻轻在他背后抚摸,开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宋延喘着粗气,极力隐忍着自己此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