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同早在听到沉泽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把傅潜渊隔绝在卧室外的打算:“我不怕,不用你陪。”
傅潜渊垂下眼:“嗯,我知道,我家的崽崽那么好那么厉害,自然是不怕的,是我怕,所以你来陪陪我,好么?”
傅同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狗就就不说了,未免也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太低了。
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想到傅潜渊姿态更低的还在后面。
见傅同不说话,傅潜渊俯身把他抱到了沙发上,然后在那里半跪了下来,什么都没说,那双眼却在这一瞬间里被许多复杂的情绪填满了,傅同说不上来那些是什么,却能清晰而彻底的感同身受。
他们好像从来就是这样的,在过去的那一千五百多年里,两个人一个在等一个被等,明明是不同的角度,偏偏感受和拥有到的情绪是差不多的。
总之都不好过。
这么想着,傅同抿唇别开了眼,勾着自己的尾巴在那里无意识的绕了一会儿,最终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嗯了一声。
这就是同意了。
之前蛰伏在傅潜渊眼里那些令人难过的情绪霎时间被浮上来的暖意和喜悦冲淡了,他半跪在那里,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但看起来就是比之前柔和温暖了很多。
傅同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个情绪复杂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的傅潜渊,还是这样的他看着比较顺眼。
就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而且头还疼,醒来时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好像更重了一些。
小崽崽费力的抬爪揉了下眉心,注意到他的动作,傅潜渊刚缓下去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轻声问他:“崽崽,怎么了?”
傅同无精打采的晃了下尾巴:“头疼,脑壳痛懂么?”
话音落下,感觉一阵暖意从从眉心缓缓融了进来,他抬眼,看到傅潜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那里,淡白色的光点从他掌心贴着的地方缓缓漫了出来,把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冲淡了不少。
傅潜渊的声音随着光点低沉而温柔的响在他耳边:“好一点了么?”
小崽崽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神情很淡,眼睛却不经意的总往前面玻璃门上瞄,那扇门整面都是黑色,从这个角度看和镜子其实没什么区别,清晰的把里面的崽崽和眉眼低垂的人映到了傅同眼里。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也是这样,不听话的小崽崽趁着家长不注意偷溜到龙眠涧玩,玩累了往花丛一趴睡过去,醒来之后不用回头,从眼前的涧水中就能看到在背后温柔凝望他的人。
到现在时过境也迁,龙都不是龙眠涧,他和傅潜渊也不是从前的模样,就连过往的种种岁月温情,到现在都成了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把刀。
真回忆杀。
想想也是挺闹心的。
傅同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最后从面前玻璃门的倒影里看了傅潜渊一眼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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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清晨对傅同来说无疑是个低气压的清晨,浑身无力再加上后面即将要面临的事,小崽崽的心情不太好,一直到去了妖怪局都没缓过来。
白柯身为傅同的忠实小迷弟,一眼看出自家爱豆情绪不佳,再加上傅同站在和小猫崽儿没什么区别的模样,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凑了过去:“同哥,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几个人也注意到了大佬的异常,在白柯的声音里一起看了过去,眼里满是关切,只剩下樊休老神在在的在后面喝着茶,心想小家伙们到底还是太年轻,这种事问出来不是存心让大佬尴尬么?
后面发生的事也正如他所料,听到白柯的话,傅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话说的支支吾吾:“没有,过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嗯……”
他想把这个话题岔开,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后,突然瞥到旁边有一条尾巴尖带着点赤色的蓬松白尾巴。
傅同如愿以偿的找到了找话题的理由,抬爪朝那边指了一下:“狐一?”
蓬松尾巴的主人慢慢转过头,湿漉漉的眼睛里不笑时都带着几分笑,眼尾的弧度也添着些若有似无的媚意,就是傅同之前在妖怪局纳新时见过的那只小狐狸。
看到傅同和傅潜渊,他有些紧张的扯了下衣角:“是,我,我是狐一,还有,我,我……对不起!”
小狐狸突如其来的鞠躬和道歉让傅同愣了一下,用眼神问旁边的人——他这是怎么了?
樊休同样用眼神回他——小朋友觉得自己拖了妖怪局的后腿,愧疚自责的同时又嫌自己太无能。
傅同想了想也就懂了,小狐狸本来要来妖怪局报道,却在妖街被那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赝品蛊惑,到最后还得要妖怪局把他救出来的事。
年轻就是好,有精力想东想西,也有各种承担责任的勇气。
傅同笑了笑:“没事,你还小,以后跟着他们好好学就是了。”
白唐也跟着开了口:“对,别灰心啊,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而且仔细想想我还不如你呢,胆子小,到妖怪局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出过外勤,这不也没人嫌弃过我么?”
小白兔坦坦荡荡,觉得做一只吉祥物其实也挺光荣的。
但这并不能给需要安慰的人安慰,小狐狸小声吸了下鼻子,耳朵还是耷拉着。
傅同凶人还行,安慰人的技能点趋近于零,根本没办法,想了想决定甩锅,朝旁边几个围观的人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哄幼崽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旁边几个人要么同样是小朋友要么是单身狗,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就是不说话,末了还是唯一的小姐姐宿宣把事情担了起来,过去揉了揉小狐狸的头:“真的别怕,你当时肯定也没有防备是不是?偶尔的意外不能决定什么,我们都觉得你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身周被淡金色的功德光笼着,好看又温柔。
小狐狸看着她,眼里渐渐涌出一种混着无措和小害羞的情绪,让之前的自责和愧疚稍稍减了一些:“我,我……嗯。”
现在的小崽子大多都叛逆,在小狐狸的这个年龄段里,像他这样模样可爱有责任心又有礼貌的简直是稀有品,宿宣挺喜欢他,便又笑了:“没关系,后面不是还有三个月的实习期么?三个月后还没有长进的话再自责也不迟,现在就别难过了,调整一下好好学习工作,好不好?”
狐一也是个很好哄的小朋友,抱着蓬松的大尾巴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后,重重点了下头:“好!”
说完又很有礼貌的朝傅同几个人弯腰鞠了一躬:“谢谢!”
简直招人疼。
傅同笑起来,再抬眼时,看到狐一蓬松的尾巴无意间扫到了他手边,顺势摸了一下。
手感特别好,软绵绵毛绒绒还特别蓬,傅同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狐一还没收回去,本来想再摸几下,但这次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傅潜渊抱着往后退了一步。
前男友大醋包,明显是不乐意了。
前男友什么的,根本就不能惯。
傅同眯了下眼,也不乐意:“你做什么?”
手感那么软那么蓬松的尾巴,可遇不可求,他还是想多撸几下的。
傅潜渊沉默的看着他,许久,在怀里的小崽崽就要不耐炸毛儿之前低沉着声音开了口:“……我也有尾巴。”
傅同一时间没怎么懂他的意思:“什么?”
傅潜渊稍稍别开眼,声音比起之前更低了几分,说:“我……我的尾巴也可以给你摸。”
傅同就懂了。
他脑补了下揉龙尾巴的场面,心里有点小向往,面上却强行做出了嫌弃的模样:“你的尾巴有什么好摸的?上面都是冷冰冰的龙鳞,不软不蓬也没有小软毛儿,摸它还不如摸我自己的。”
最后那半句傅潜渊其实是同意的,他也觉得自家崽崽的尾巴比较好揉。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傅潜渊抿了抿唇,这次又沉默了很久,低声开口:“……不冰,它也可以是暖的。”
说着,他抱着退到了旁边角落里,确定那边樊休几个人都在和小狐狸说话,没时间注意他们这边后,手指微微朝后勾了下,淡白色的光掠过后,傅同感觉爪子旁边一暖,低头看过去,入眼一片苍青的龙鳞,可能是因为人身所出,上面的裂痕并不明显,浅浅的灰色,看起来像是苍青暖玉里浸了烟雾。
他愣愣的眨了下眼,又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尾巴没有那种又软又蓬毛绒绒的触感,但它捏起来也很软,你要不要试试?”
小崽崽盯着手边的龙尾犹豫了一会儿,末了到底是没能经受住诱惑,抬爪试探着在上面捏了一下。
龙尾不自在的稍稍晃了一下,傅潜渊声音沙哑:“崽崽……还喜欢么?”
其实还……挺喜欢的。
傅潜渊尾巴的手感其实很好,软软的弹弹的,像是果冻布丁,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傅同知道这种暖意不是傅潜渊自身有的,而是他用修为强行添上的,心里有些软,又有些舍不得。
傅潜渊是生于云雾,居于深雪,长于寒潭的龙,一万多年里与寒冷相伴,他生来喜欢那些,现在把这种相违的温暖感觉强加在身上,绝对不会好受。
傅同抬爪把他的尾巴尖尖捧在了怀里:“傅潜渊,你……”
傅潜渊低头看他,眼神比傅同曾经在龙洵山远眺时看到的云雾还要柔软:“嗯?”
傅同的心颤了下,忍不住又把怀里的尾巴抱得更紧了些:“其实我觉得龙尾冷一点也挺好的,你……把它撤了吧。”
傅潜渊从小崽崽藏着害羞和慌乱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出了他的意思,眼睛顿时更软了,轻轻缓缓的嗯了一声,却没把尾巴上的温度撤下来,想让自家的崽崽抱着能舒服一点。
傅同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爪爪一松:“我现在喜欢凉一点的了,撤掉,不然不抱了。”
傅潜渊无奈又纵容的看了他一眼,这次应下后没再无作为,龙尾上的温度骤然降下,傅同试探着碰了一小下,触手微凉,没了之前那种融融的暖意,但捏起来的感觉还是很好。
小崽崽眯着眼睛把面前的龙尾重新捞了过来,这边捏一下那边捏一下:“这样就挺好的,虽然比那种又软又蓬的感觉还差一点,但……”
他晃了下尾巴,假装自己只是在实事求是的说想法,而不是在夸前男友:“这种的也挺好的。”
傅潜渊眼里漫上笑意:“你喜欢么?”
沉迷撸龙尾的小崽崽不加任何思索的点了点头:“喜……”
后面的话刚要出口,突然从沉迷状态里回了神,重新把高冷无所谓的假象挂了上来:“一般吧。”
傅潜渊看着,只觉得这样口是心非的小崽崽特别可爱特别讨人喜欢,也不拆穿他,带着满心满眼的笑意嗯了一声:“那我以后是不是应该想办法给龙尾做下面霜面膜什么的,让我家崽崽的撸尾体验能更好一些?”
撸龙尾中的小崽崽:啧。
你看你这个人的想法怎么这么不正经呢?
往尾巴上用面霜面膜什么的,嗯……家里有矿么?
傅同瞥了他一眼,那种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的意思明晃晃的写在眼底面上,只差直接说出来了。
这般模样落在前男友眼里,那就是超软超可爱超讨人喜欢真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但这种事在这个阶段想想就行了,真要做,超凶的崽大概能用爪子糊前男友一脸。
傅潜渊心里有数,只好把心里的无数渴求暂时压制了下去,手在怀里崽崽的尾巴上一勾,本来想趁着傅同心情好再和他说说话,但后面的话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就听到谭霖的声音怂唧唧从旁边响了起来。
“那个,我不是……又来的不是时候啊?”
一龙一崽偏头看过去,谭霖抱着一卷纸站在洗手间门口,尴尬的朝他们笑了下:“……嗨?”
傅潜渊:“……”
傅阿崽:“……”
傅同心里有些无奈,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前男友就不一样了,在那声尴尬的嗨后,淡淡的朝谭霖瞥了一眼。
谭霖之前的问话在他这一眼里得到了准确的答案,整个人顿时更怂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主要你们选的这个地方正对着洗手间,我刚出来就看到你们了,然后当时你们有点……嗯,那什么,我就没好意思出声,也没好意思出来打扰你们,然后……然后刚才我这不是看你们好像结束了么?才,才,嗯……”
后面的话在傅潜渊的视线里越说越慌,谭霖心里苦,末了索性不说了,抬手把卷纸往脸上一遮,小步挪着想往人多的地方溜,结果挪了没几步又突然退了回来:“那个,大佬们,在走之前我能和你们说点事么?就……就几分钟!”
傅同简直拿他没办法:“怎么了?”
谭霖用卷纸挡住傅潜渊的视线,再看向傅同时,上一秒还算正常的人突然就狗腿了起来:“我能搬来妖怪局住么?”
傅同叹气:“请问你现在的日常和在妖怪局住着还有什么区别么?”
谭霖是个很怂的中二病小傻子,从到妖怪局的那天起就赖在了这里,作息和樊休他们是一样的。
“晚上我还是得回家的,那么多个小时能一样么?”谭霖理直气壮,“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但我总觉得这几天有人跟踪我,从外面跟到家里,如影随形,而且我百分之百的确定他不是人,划重点!不是人!我超怕的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