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表情微变,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走出去之后突然想起这些人其实是入侵者,于是又退了回去:“为他?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们是他的朋友。”
樊休接话,说完觉得空口白话没什么说服力,又把背包里薛陵的东西和他们与薛陵的合照翻了出来,示意白猫看。
白猫试探的往前走了一点,停下看他们。
几个人沉默。
再往前走一点,又停。
几个人还是沉默。
白猫继续往前走,走了一点又打算停下的时候,傅同没了耐心:“你要过来就过来,不过来就回去,磨磨唧唧的到底想干嘛,我们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刚才何必放开你?”
突然被凶的白猫:“……”
它有些委屈的吸了下鼻子,想了想觉得也对,就收起了刚才的造作样,快步走了过去,抬爪:“我看看。”
樊休把背包和停在照片页的手机放下,白猫看了看闻了闻,确定背包里的东西上有薛陵的气息,而照片上的他看起来和面前这些人也很亲密后,终于把心里最后一点防备也收了回去。
“既然是我主人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了,暂时信你们。”
白猫哼唧一声,重新化成小猫模样:“但是,我家主人从三千多年前离开后就没再回来过,你们怎么还到这里来找他了?”
说完停顿几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惊喜起来:“还是说,他回来了?!”
傅同一怔:“这里明明有他的气息,你没看到他?”
“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根本没见到我家主人。”白猫也很茫然,“至于你说的气息……这里都是我主人的东西,有他的气息很正常。”
这间墓室四面都放着陈设柜,上面摆着许多物件,傅同刚看到的时候以为是陪葬品,听到白猫的话再去看,很快便意识到是他想岔了。
像这种王侯阶层的陵墓,陪葬都有固定的规格,摆放的位置也很讲究,但周围这些物件摆放随意类别也杂,好像这里不是墓室而是家里,东西拿着顺手就行,别的根本不管。
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些物件旁边都贴着一张字条,字体依旧是夏篆。
樊休走过去,尽职尽责的翻译。
“元和十年八月初三,衍之于南山与我。”
“元和十年九月十六,携衍之回游虞水,衍之与我。”
“元和十一年一月初六,同游兰川,衍之与我。”
“元和十一年三月初一,诞辰,衍之与我。”
所有的字条上都是这样的内容,除了日期地点有所变化外,后面都是同样的四个字——
衍之与我。
简单来说,就是晟阳把薛陵送他的东西都妥善收藏了起来,而且连时间地点这样的小细节都不愿意忘记,尽数记在了这里。
收藏狂魔·痴汉·晟阳太子。
这人设和薛陵口中的那个渣渣越来越不一样了。
傅同心里这么想,但并没把这件事列为首要关注点。
事实证明他们选错了门,在这个前提下,现在最先要想的,应该是怎么出去。
傅同转头看白猫:“你能带我们出去么?”
白猫想了想:“你说的这个出去,指的是回去,还是继续往下走?”
“继续往下。”
“没问题,正好我也想去。”白猫拍拍爪子,“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终于来了一个有用的智能道具了。
傅同欣慰的点点头:“对,现在。”
“好。”
白猫应了一声,之后也不磨叽,转身去了左边的角落,抬爪在墙壁上摸索了快半分钟后,也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墙壁突然往前移动了将近五厘米,没移动的部分在那边形成凹陷,居然是个猫爪的形状。
白猫后退一步,抬爪把自己的右爪放了上去,下一秒,“轰隆”一声,就像上一个墓室一般,面前的墙壁移向两方,渐渐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出口。
众人:“……”
感情还是爪纹解锁。
白猫抖抖落在身上的尘土:“前面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里面还很黑,所以我带你们过去好啦,正好我也好久没见主人了,超想他。”
说着,似乎已经想到了和主人见面的场景,白猫快乐的晃了晃尾巴,先一步进了那个洞口。
几个人往里看了看,也跟着走了进去。
黑暗,沉闷,伸手不见五指。
这条路确实像白猫说的那样又暗又长,饶涉拿出一张照明符当灯,走了很久,也没能看到尽头。
又往前走了一段后,大概是觉得在这样的沉默里太无聊了,在前面引路的白猫晃晃尾巴,先找了个话题:“你们放心,这条路过去就是主殿,大主人的棺椁在那里,我家主人回来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过去找他的,有情之人终于重逢,多好的事,想想都开心。”
傅同的表情有些微妙:“……有情之人?”
“对啊。”白猫笑眯眯,“少年相识相爱相知,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当初我家主人病重,所有大夫都说药石罔医,大主人那时候都要崩溃了,后来不知道从那里来了一个方士,说有法子救我家主人,大主人那边才勉强稳了下来。”
这些傅同在之前的壁画上看到过,想了想,问:“你知道那个方士说的法子是什么吗?”
“知道,是个很诡异的办法,要先找一处龙脉,在那里建一座地宫,地宫里刻满经文,以符阵安魂,引龙息滋养,然后……”
白猫眼里闪过不忍和心疼:“然后要在我家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将他的血肉剥离,剜骨成灰,和神魂融在一起封入铜碑,铜碑上刻的是涅磐符文,和地宫里的那些结合在一起,就能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里,让我家主人复活,拥有永无止境的寿命。”
安魂,滋养。
这和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可不是一个东西。
傅同眯了眯眼:“后来呢?”
“后来,那个方士说我身上有灵气,又是被主人亲手养大的,能做镇墓兽,所以大主人就把我放到了这里,让我在离我家主人最近的地方等他回来。”
“我很听话,就一直等着,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有一天,我在午睡,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跑出去一看,却看到那方铜碑没了,我家主人也不见了。”
说到这里,白猫停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就有些沮丧。
“我一直期待我家主人能复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复活之后就这么走了,我这三千多年里一直都很害怕,就怕他不回来不要我们了,现在他终于回来,你们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我特别想他。”
最后几个字说的有点害羞,白猫抬爪捂脸,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一道青铜门立在那里,上面还是有一个猫爪状的凹陷。
白猫走近,把爪爪放进去,在听到一声沉闷,用力往前一推。
“吱呀——”
青铜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一切,也一点的一点的映进了众人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白猫:“大家好,我是渡陵的镇墓兽,正常体态能撸能捏爪能卖萌,变大之后一口能把你脑壳咬掉的那种。”
第104章 第104次太磨人
血, 满满一池的血。
黏腻暗沉,几乎把整个墓室都铺满了。
这就是青铜门推开后,傅同在第一时间里看到的画面。
他停在那里,惊愕的看着这一切,后面几个人在看到这些后, 也同样怔住了。
他们从没见过, 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墓室——
回字形结构, 最外面是一道渠池, 像护城河那样环绕在四周,里面淌着色泽暗沉的血,狰狞的把一座四方青铜台簇拥在了中间,而青铜台上放着一口玄青铜棺,就像他们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那样, 被从四面而来的锁链承着悬出地面,棺身刻满符咒经文。
血池炼狱,淌血成河,却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
这间墓室最恐怖的地方,在它的四壁和顶部, 上面刻满了恶鬼图腾,它们神色贪婪,面目狰狞,大笑着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围在一个人影上肆意撕扯啃咬着,那个人影被恶鬼围困淹没, 只能从空隙里隐约看到一点,居然……
是在第一间墓室里出现过的那几方神像。
辟邪,治鬼,镇煞,渡生。
四方万鬼莫近的正位神像,如今不堪一击,在恶鬼的撕扯啃咬下痛苦挣扎着,顷刻间就要被扯进底下的血池炼狱里,成为万鬼的盛宴。
神明的堕落,恶鬼的狂欢。
几个人看的心里生寒,忍不住朝旁边的白猫看了过去,后者也正好回头,几人一猫视线相撞,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惊愕。
把它的反应看在眼里,傅同皱眉:“你不知道这间墓室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白猫一双猫瞳睁得圆溜溜的,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上一间墓室建好之后,我就奉大主人的命令在那里守着,我是很听话的,当然不会乱跑,所以除了我家主人离开的那次出去看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没从墓室里离开过。”
傅同觉得它的话说不通:“那你是怎么知道你家主人的棺椁在这里的?”
“因为地宫设计图上是这么定的啊,而且我能感觉到,大主人的魂魄就在这里,和我一样,这几千年都没离开过,我们都在等主人回家。”
白猫说,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纵身跑回了黑暗里,过了几分钟后再回来,爪间便多了本书。
书页破旧不堪,看材质和上间墓室里的字条是一样的。
它在几个人面前停下,想了几秒,很机灵的把书朝他们中识字话也多的那个人捧了过去,樊休俯身接过书,翻开,首先看到的便是他们在第一间墓室里见过的构造。
他神情严肃起来,接着往后看,这书不算厚,他看得也快,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把整本书都看完了。
过程中,饶涉几个人一直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见他停下,立即出声问:“怎么样?”
“阴阳颠倒。”樊休眉头紧皱,“这座地宫现有的模样,除了基础构造和图上还算一样之外,其他的全被人反向篡改了,比如第一间墓室——”
他把书翻回首页,在上面的神像图上点了点:“我们在那间墓室里看到的神像眼睛遮血,身附人皮符纸,已经被引着入了煞,但设计图上的神像是正常的,上面贴着的也是镇煞用的黄符……至于这间墓室,在它原本的设计里,护城河和墙上有着的也不是什么血池和恶鬼图。”
“那是什么?”
樊休往前一瞥,无声叹了口气:“墙上是养魂的经文,护城河里是雪融化后的水,取空明无妄,澄澈通透之意。”
空明无妄,澄澈通透。
把这几个字听到心里,再看看眼前和炼狱没什么区别的墓室,几个人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而樊休的话却还没停,他低头,视线停在书最末页的一段小字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还有,我们必须阻止薛陵找晟阳复仇,先别说他和和晟阳之间的事是不是误会,就只说薛陵——”
“他原身镇墓碑里融着的除了他自己的骨灰和血肉外,还有晟阳的心脏。”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的魂魄已经系在了一起,如果晟阳魂飞魄散,那薛陵的结局也免不了如此。
知道了这一点,再想想薛陵来扶山之前断掉和妖怪局所有联系的决绝行为,傅同的神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低低开了口:“……你们,在说什么?”
是从把书捧到樊休面前后,就一直没吭过声的白猫。
它眼神晦暗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着问他们:“什么入煞神像?什么人皮符纸?什么误会?什么复仇?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人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只薛陵生前养过的小猫猫,一怔,都觉得这些事情对它来说有些残忍了。
它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地宫里守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等薛陵回来,让自己的主人们团聚,现在它的主人终于回来了,却不是为了团聚,而是为了向另一个主人复仇。
还有这座地宫。
白猫把它当做复活主人的救赎,结果到头来,它其实是一个极度阴邪的存在。
白猫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湛蓝的眼瞳里浸上赤色,盯着人看的时候渗人的很。
饶涉避开他的视线,偷偷朝傅同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大佬,说还是不说?”
看白猫现在这个模样,好像说不说都得疯。
傅同换位思考了下,觉得如果他是白猫,就算事情再残忍,他肯定也是宁愿知道也不愿意被瞒着,就点了点头。
饶涉默默叹了口气,心里觉得白猫可怜,但由于性格太过直男,不懂委婉,话刚出来就是明明白白的扎心话。
“你家主人恨你家大主人,因为他觉得是你大主人害了他。”
“还有,这座地宫,不是什么复活镇煞的地方,相反,它本身就是一个大煞之地。”
饶涉抱着罗盘,一一给白猫分析。
“把扶山龙脉看成一条龙,那渡陵地宫就正好位于这条龙的颈间逆鳞之中,是逆龙脉,困龙之境,大煞。”
“地宫神像受引入煞,颠倒阴阳,人鬼不分,大煞。”
“血池炼狱,神灵受缚万鬼冲天,大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