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常人相比,江知海脸上的笑容不多,但他每每笑起来,却都有种春风和煦的妥帖感,即使是在这样一家人声嘈杂的面店中,也让人不由得生出些眉目生辉的感叹来。
顾洋在这时对上他的眼,心脏不由得怦怦狠跳了好几下。
“你也不是不可以相信。”江知海见他窘成这样,好心安慰。
“啊?”顾洋没反应过来。
“继承我妈家业?”江知海考虑了下,“答应拍那几个广告,是为了让她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顾洋愣了下,随即摆摆手:“你少骗我,泳迷谁不知道你跟江岩教练的关系,你妈妈不是也在省队……”
江知海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那不是我妈。”
顾洋脸上的笑倏地僵住。
“江岩现在也不是我爸。”发觉顾洋被自己的语气吓住,江知海尝试着缓和下来,“我只是不想听见他的名字,抱歉。”
顾洋慌忙开口:“该我说抱歉……我知道你们关系不是太好的,不该提这个。”
因为这点插曲,两人之间和谐的气氛似乎不受控制地降到了冰点,就算再想找话题挽救回来,也只能以一个“尬”字收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人吃完饭回到宿舍以后。
门一打开,他们就看到周迪跟赵旭凯两个人牢牢地堵在门口,对着将要进门的他们深深鞠了个躬:“海哥好,嫂子好!”
自从上次上药的事儿被他们知道,顾洋就没能再逃脱这个称呼,这俩人一想起来就得调侃一番。
以往他只觉得窘迫不堪,今天听见这些玩笑话,内心反而有些庆幸。
有这俩活宝在,他跟江知海之间的冷凝气氛似乎也在这一刻一扫而光。
“不孝子,怎么跟爸爸说话呢!”他赤红着脸,让这句话听起来气势确实差了那么一点。
赵旭凯反应极快,立即把话头抛到江知海手里:“海哥,他说咱们都是他儿子!这气你能忍吗?”
江知海哪里听不出来他在故意挑火,环着胸看他一眼,目光最后也落在顾洋身上:“没事,让你们嫂子过过嘴瘾。”
顾洋:“???”
现在这个江知海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吧?面馆里那座刚刚冻好的冰山呢?
“好的海哥,遵命海哥,嫂子有您宠着,说什么都是对的!”赵旭凯甘拜下风。
江知海下巴朝着他示意了下:“少来,到底怎么了,说!”
要不是做错点儿什么事,他们俩怎么可能这么狗腿地在门边等他们回来。
周迪赔着笑脸:“也没什么,主要是提前为嫂子排除了一下安全隐患。”
顾洋有种不好的预感:“比如?”
他们俩终于各退一步,让顾洋跟江知海的视线能落到室内。
顾洋看着自己那塌下去一大块的床板,许久才憋出一句:“你俩到底在我床上做了什么?就缺那点儿酒店钱吗?能不能好好出去开房间?”
“就比如你跟海哥那样?”顾洋宿醉那天住旅馆的事并没有瞒着他们。
顾洋气急:“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赔床板!”
“别急嘛嫂子。”周迪一下上前来搂住他的肩膀,“我们已经给宿管报修了,今天不是太晚了吗,宿管说明天肯定能给修上!今天嫂子就将就将就,跟我挤挤。”
顾洋当然也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斤斤计较,他刚想答应下来,就听见身边传来江知海疑问的声音:“你说让谁跟你挤挤?”
“当然是嫂……”周迪一下刹住车,话锋一转,“我是说,今天就让嫂子跟你挤挤,也算是没浪费兄弟的一片苦心。”
☆、主动
其实顾洋最近一直觉得那块床板有些不稳当,但私心里又觉得也出不了什么事,就一直凑合着睡,没管。男孩子之间打闹往往收不住手脚,今天周迪跟赵旭凯也是巧了,闹着闹着正好一屁股坐上去,把那块床板彻底从中间压成了两截,再也凑合不下去了。
原本这也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他们几个三下五除二就决定了顾洋今晚的归宿,顾洋心里怎么可能不打鼓。
虽说在那晚之后,他跟江知海又同在旅馆住过一晚,但那晚,一是他们订的是双人标准间,一人一张床,跟在宿舍也没什么区别,再一个,他喝得酩酊大醉,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用说会不会紧张。
今天他可是要跟江知海挤在宿舍这宽度不到一米的小床上。
别说他们之间还有过肌肤相亲,顾洋既然喜欢男人,要跟另一个男人这样紧贴着睡觉,跟异性恋的一男一女贴着睡没什么两样,不管怎么都太暧昧了些。
尤其江知海已经知道他的性取向。
不过,这么一来也证明江知海那次在游泳馆换衣间里跟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倒是真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性向。
但他就没有一点针对于自己美色的自觉吗?
就这么一个身材颜值拔群的男人躺在身边,试问有哪个喜欢男人的人类会不心猿意马?
顾洋自问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他又找不到拒绝江知海,去跟其他两人同床的借口。
所以,这一整晚,顾洋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的,江知海去晚跑,他洗好澡就在自己桌前老老实实坐着,平时也不至于坐成这么个乖巧的模样。
周迪跟赵旭凯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打趣。
“怎么感觉真像是等着入洞房似的。”
“不,入洞房是那天在浴室,今天应该算小别胜新婚。”
顾洋随手抄起一本书就朝他俩砸了过去。
他俩抱着玩笑的心态说,但却都说在了点子上,顾洋强装着镇定,心脏却已经怦怦乱跳得不成样子。
江知海运动完回来,就看到他跟小学生听讲似的,板板整整地坐在桌子前玩手机。
“海哥,你再不回来,嫂子就坐成望夫石了。”周迪对他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顾洋顿时炸毛:“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江知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唇角突然挑起来,路过他身边时伸手在他脑袋上乱揉了一通:“去床上等我,洗个澡就来。”
就算刚跑步回来,他的掌心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汗渍,温热的体温透过发丝,似乎一下就烫热了顾洋的心。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又跳漏了一拍,脑子也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们这太过分了,迪迪宝贝儿,来我怀里,今晚哥哥也要抱着你睡。”赵旭凯戏感十足的声音终于将他的理智呼唤了回来。
而江知海已经钻进了浴室,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在别人心底掀起了多少波澜。
“少来!就你那睡相,我怕半夜被你踹到床底下。”周迪翻了个白眼,然后可怜巴巴地趴在桌上,“人家想抱的是软绵绵的洋洋弟弟,恨啊,为什么第一个知道他长痔疮的人不是我?”
顾洋:“???”
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信了就信了,但大可不必总是拿出来说。
浴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知海走到桌前,拿了支崭新的牙刷,一边拆包装,一边朝着周迪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
周迪立即正襟危坐,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一直等到浴室里水声重新响起,他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嘟囔:“海哥刚刚那个眼神我看着怎么那么怵呢,嫂子,你们俩不会真有事儿吧?”
顾洋脸上一片酡红:“你给我换个称呼!”
周迪犹豫了一下,试探地朝着他开口:“嫂夫人?”
顾洋直接朝他扑了过去,赵旭凯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嫂子揍他!攻他下路!漂亮——”
“赵旭凯我X你大爷!”周迪找着机会把赵旭凯拉入战局,不出一会儿,不知道谁被绊得又朝着顾洋的床上倒过去,三个人叠罗汉似的跌在他床上,只听得“咔——”一声,他剩下的那半块床板也直接塌了下去。
被压在最下面的赵旭凯痛苦地□□一声,对着顾洋说道:“你现在知道那半块床板怎么塌的了吧?”
顾洋:“……”
理解得相当透彻。
这片刻的打闹总算是将顾洋心头的紧张驱散了一些,那剩下的半块床板也算是没白塌。
为了避免尴尬,江知海从浴室里出来之前,顾洋就先溜上了床。
谁知道这么一来,那两个嘴欠的却又找到了调侃的机会,江知海一开门,就听见周迪道:“嫂夫人已经在床上等着了!”
顾洋停下擦拭头发的手:“嫂夫人?”
赵旭凯趁机颠倒黑白:“嗯,他亲口要求的,说嫂子听起来不够威严。”
“威严你大爷!”顾洋气得差点又从上铺爬下来跟他们决斗。
好在江知海及时爬上床梯,拦住了他:“算了,长嫂如母,他们不懂事,你就包容一下。”
顾洋坐在床边,被站在床梯上的他按住,与他的身高差不多平行,江知海为了安全,另一只手掌抓着护栏,这么一来,像是直接将他拢在了怀中,一身的水汽伴着沐浴露的清香扑面而来,扰得顾洋的心跳又禁不住乱了好几拍。
顾洋慌张地抽回腿,缩到床里面老实待着,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还跟他们一起胡说!”
江知海似乎被他这副慌张的模样取悦了,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顾洋被他这俊逸的笑颜闪得又悸动了下,仓皇地把目光挪到一旁。
“海哥,你真的变了,以前我们开这种玩笑你从来都是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我们。”赵旭凯道。
周迪忙不迭地点头:“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起同宿舍搞基案件有关,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说!你们俩是不是真背着我们有一腿!”
顾洋紧张地喝止:“你们瞎说什么!”
刚才不当着江知海的面,他们的玩笑话,顾洋虽然听着心虚,但也没这么大反应,可现在江知海在这儿,他真怕这么认真的问话会让他觉得反感。
江知海看出他的紧绷,又往上爬了一阶,探了探身子,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就是突然觉得,顾洋的反应挺好玩的。”
说完,他便三两下攀上了床,这原本就狭小的床上多了一个他,立即变得拥挤起来,顾洋就算是缩得再用心,两人也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赵旭凯“啧啧”地摇着头:“这都是坠入爱情前的危险讯号啊!”
在他们眼里,这些话仍然只是玩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顾洋却因为江知海这一句话,兀自悸动了许久。
熄灯时间很快到来,几个人也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床上。
顾洋实在紧张,刻意把床上唯一的那条被子隔在了两人中间。
可这床一共就只有那么点儿宽度,他们俩人睡着都得侧躺,哪里还容得下一条被子,很快,江知海就将那被子挪开,盖在了两人身上,脊背也与他的紧紧贴在一起。
俗话说客随主便,顾洋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把被子弄回来。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江知海却又突然转过身来,那姿势几乎是将他直接揽在了怀中。
顾洋原本就浑身紧绷着,这动作让他猛地跳起来,慌乱之下,直接跨在了江知海身上。
赵旭凯跟周迪都还在玩手机,听见动静,手电筒直接就怼了上来,然后看着他们的姿势,久久才憋出一句。
“嫂夫人挺主动啊。”
“我觉得,这叫火辣。”
作者有话要说: 江知海:“这姿势很不错。”
顾洋:“???”
☆、共枕
这姿势确实很难解释。
顾洋触电似的滚到一旁,脊背紧贴着墙壁,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只是想去厕所,忘了自己在上铺,想直接翻下床来着。”
赵旭凯理解地应了一声:“看来咱们宿舍这床还是不够窄啊,都没让你意识到床上还有另一个人。”
周迪把手机上的灯光关掉:“他的意思是不相信你。”
顾洋:“……”我用你说?
赵旭凯也把灯光撤了回去,眼前猛地暗下来,顾洋花费了好几秒才适应光线。
不过很快,江知海又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了,但他照的是床梯的方向。
借着灯光,顾洋看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头不由得又一阵燥热。
“你看什么?”他慌张地问。
江知海努了努下巴:“你不是要去厕所吗?”
顾洋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在慌乱下到底找过什么借口。
他手忙脚乱地逃下床去,在洗手间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确认那俩看热闹的已经彻底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手机上,才重新推开门,一溜烟爬回了床上。
江知海早已经将被子平铺开盖在身上,根本没给他再做小动作的余地。
顾洋生怕再引起那俩人注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直接贴着墙壁躺下。
江知海掀开被子一角,想给他盖上,顾洋忙低声道:“我有点热,不想盖。”
江知海也不勉强,关灯将手机放在枕边,侧身闭上了眼睛。
有了被子的阻隔,江知海的体温终于不再那么扰人心神,可他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扑在顾洋颈侧,却也灼人得很,让人无论怎么都无法安下心来入眠。
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顾洋连手机也不敢玩,一心一意闭着双眼,想争取早点睡着,可越是闭着眼睛,其他的感觉就越是清晰,他甚至能数出江知海的气息打在自己脖子上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