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厨房停了,大概是倒了一杯水,路过客厅的阳台, 余光瞥了一眼。
来人停了下来。
叶茜开了阳台的灯。
“星星?”她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此时已经一点半了,“你怎么没回房间睡觉?”
她走过去,看到温白榆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面,穿得很少,抱着膝盖,就把自己倒了热水的杯子递过去,塞进他手里,碰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叶茜吓了一跳,摸摸他的额头,“星星,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好不容易上周感冒好全了。别又感冒了。”
温白榆接过杯子,这才觉得自己好似活过来了。
他摇摇头,没说话。
叶茜才注意到他眼睛红红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泪水。
“怎么哭了?”
走到客厅的俞书辰脚步一顿。
叶茜原本打算喝了水就回去,看到温白榆一个人蜷缩着坐在阳台上,好像还哭过,可怜巴巴的,就也只能拉过客厅里的一只大玩偶,坐在上面。
温白榆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摇头,“没有,没有哭,是,是沙子迷眼睛了。”
叶茜看了一眼刚下过雨的渚燕,以及全封闭的阳台,默了几分钟,觉得为了顾全儿子的面子,还是不拆穿。
“让妈妈看看,可能是小虫子。”
温白榆有点小鼻音,低着头,不肯让叶茜看。
“跟妈妈讲讲,为什么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坐在阳台上面哭?”
温白榆的难过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压抑了很多天,好不容易等到高考结束了,这种到达临界点的悲伤突然间就涌上来,像下了雨的渚燕,被雨水浸满,他得寻个地方将这些悲伤排出去。
却被叶茜逮了个正着。
温白榆沉默着没有说话,倒不是倔强,只是因为理由太滑稽了。
叶茜也没有逼问,而是好脾气地在旁边试探着猜,“是不是要升学考了,星星压力大?”
温白榆摇摇头。
叶茜停了一下,结合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想了想问:“星星是不是舍不得哥哥姐姐?考了大学就不能在家里了。”
温白榆没应声,但是也没摇头,叶茜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伸手揉了揉温白榆绒绒的头顶:“前几天爸爸还和我说起,说咱们星星长大了,但其实我看啊,咱们星星还是没有长大的小孩。”
她的声音刻意低下来,听起来就很温柔,“大人的世界,总是要经历分离的,长大了以后除了学习就还有生活,我们为生活总要选择。但即使分开了哥哥姐姐也是爱你的,星星要学着长大了。”
叶茜才说完,温白榆还没平息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打湿了满脸。
他用两只手擦,根本擦不完。
他知道这样子有点小孩子气,因为害怕分别,所以偷偷一个人哭,这些道理他都懂得,但他就是难过,很难过。
他无能为力,他还小,即使他有千万种勇气可以跟着奔赴天涯海角,但是现在的他做不到。
因为他还没有成年。
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别离。
他囫囵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根本擦不净,他说:“妈妈我都懂的,所以我只是哭一下,明天就好了。”
叶茜原本是想跟他讲讲道理,他一哭,她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攥住了。
“过两天就出成绩了,我和你爸有问过你姐和小辰,他们都是有主见的成熟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叶茜摸摸他有些汗湿的头发,“他们自己都估过分,想去的学校基本上都没有问题。”
温白榆点头。
他知道的,因为上辈子,他们都选择了去北城。
北城离渚燕大约1000多公里,山高路远。
“大概都会选择去读咱们渚燕自己的大学。”叶茜笑起来,“虽然说不去北城多少有点遗憾,但是咱们渚燕的大学也是名校,和北城的比丝毫不逊色,咱家在市中心有个别墅,前两年装修好了,散味都好久了,咱们这边邻居多,一直舍不得搬,但你哥哥姐姐要是一起读渚燕大学的话,我们住到那里去,方便哥哥姐姐周末的时候回家里来。”
叶茜还在喋喋不休:“大学到咱们别墅附近是有地铁的,很方便,原本1个多小时的路程,坐地铁才只要40来分钟。咱们一家人也能近一些。”
她走近了一些,将温白榆抱在自己怀里,“但星星还是要克服不能和哥哥姐姐每天在一块了,以后又要星星一个人睡了。”
后面的话温白榆都听不见了,他傻呆呆的,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从自己重生了以后,这个世界就很玄幻,和上辈子很多东西很像,但是又有很多东西和上辈子的轨迹完全不同。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叶茜说自己冷了,拿回自己的杯子打算回房间,又嘱咐他,短暂克服一下,就可以去睡了。
叶茜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了俞书辰。
他举了举自己手上的小毯子,示意了一下阳台。
叶茜点头,笑着进自己房间了。
她一进被窝就将冰冷的手脚塞进温时融的怀里,温时融被她的手脚冰的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去了这么久?”
“阳台上看到星星了,这么小一个娃,可怜兮兮的在阳台上哭,舍不得哥哥姐姐。”
“也不小了,我明天去说说他。”
“诶,谁叫你说的,不准说。娃也不大,初中都没有毕业呢……”
-
身后又有脚步声,温白榆以为是叶茜去而复返,没有转头,只是道:“妈,你去睡吧,我马上就回去了。”
俞书辰坐过去,给他将衣服披上,用手去碰了碰他的手,很冰。
俞书辰眉头皱起:“怎么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先回房间。”
温白榆听到是俞书辰的声音,吓得站起来,小毯子从他肩膀上滑下,落在躺椅上。
“哥……你怎么过来了?”
俞书辰声音淡淡的:“有只小鹿没回家,我来看看他是不是迷路了。”
俞书辰将小毯子捡起来,看到了他光着的两个脚丫子,脚趾间冰的红红的。
俞书辰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放在他面前,自己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穿上,先回房间,外面有些冷。”
温白榆见他眉毛皱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好乖乖地穿上鞋子,被俞书辰牵着回了房间。
他们一起坐在了俞书辰的床上。
温白榆知道俞书辰肯定要问自己为啥一个人坐在外面阳台上,他不想回答,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所以他就打算先发制人,在俞书辰问自己之前,自己找个别的话题岔开……
“哥哥,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姐姐这样的,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俞书辰眉眼一松,“为什么突然间问这个?”
看上去比在客厅里的时候温柔了一些,不那么凶了。
温白榆呼出一口气。
“就……你和姐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听说……大学里面很多好看的哥哥姐姐。”
俞书辰笑了一下:“什么样的,没有想过。”
温白榆瘪嘴:“骗人,没想过,那你怎么知道姐姐不是喜欢的。”
俞书辰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只要是我喜欢的,不管什么类型。而我敢确定,我不喜欢你姐。所以现在知道了吗?下回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俞书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张纸。
温白榆觉得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自己日记上面的花纹吗?
“这上面皱巴巴的,”俞书辰笑起来,眼尾上勾,耀眼得似乎将头顶的光都比了下去,“是不是小星星的眼泪?”
温白榆心里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了,想要伸手去够,但俞书辰比他高,手臂比他长,高高举起不让他拿。
他大概是看了好多遍纸上的内容。
因为俞书辰举着这张纸,低着头眼睛是看着他的,嘴里却还能将纸上的内容复述出来——
“原来哥哥这么喜欢姐姐……我,还有机会吗?”
温白榆捂住自己的脸,已经羞耻地恨不得挖地三尺了。
“不……不要读了。”
俞书辰声音里带着笑意,嗓音沉沉地,响在了他耳边,吹起的气流温柔地落在他的耳垂上,激起他一阵又一阵的酥麻震颤。
“哦?小星星能不能告诉我……是……”
“什么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温白榆尬得脚趾能抠出豪华大别墅。
内心咆哮:什么机会?再问,再问你媳妇没了!
感谢在2020-10-07 02:00:50~2020-10-08 00:2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8027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05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40
夜已深, 渐弱的雨势又在大风里有变大的趋势,噼啪砸在窗玻璃上,夜风似乎也卷走了窗外的最后一丝暖气。
但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在无限攀升, 温白榆的额前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那个恶劣的声音还在致力于将空气点燃:“咦,小星星, 是不是很热?”
他笑了一下:“要不要哥哥帮你降降温?”
温白榆“唰”地从床上站起来, 假意不开心要走回自己的床上去,实际上是虚晃一枪, 打算去抢俞书辰手上的纸。
俞书辰似乎早有预料, 及时将举起的手一收。
温白榆的手抢了个空,半个身子落下来。
俞书辰双臂一展,将人接了个满怀,双眉一扬, 似乎连眼睛里的光都在说:小星星,你怎么投怀送抱?
春天走了好久了, 但温白榆身上仿佛带着春天的清新味道,一下子扑进了俞书辰的怀里,扬起一阵春天的暖风,遍地草绿花香。
可惜这阵子暖热并没有在俞书辰的鼻尖保留多久。
温白榆恼羞成怒,从他怀里挣出来,“哥哥, 你怎么能随便看人家的日记!”
俞书辰双臂后撑,上半身以后靠的姿势仰视温白榆负气的后脑勺, “怎么能说是哥哥随便看的,这纸条分明是星星自己送给哥哥的。”
“我什么时候送过?”
这纸条明明是他要丢进垃圾桶里的废弃日记,不过时间过去有些久,他忘记有没有丢进去垃圾桶了。
“星星这么快就忘记了?生日的时候夹在星星送我的绘本里面的。”
俞书辰整个人放松下来, 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自己的脑后。
“星星还没回答哥哥的问题,什么机会?”
温白榆似乎现在才看懂,俞书辰骨子里带了点无赖的恶劣因子,时不时就要出来戏弄一下自己。
他涨得满面通红,爬上自己的床装鸵鸟。
但俞书辰不依不饶,好像不问到答案就不打算睡觉了。
温白榆一把蒙住自己的被子大声道:“我觉得哥哥姐姐一点也不般配,想找很多个机会拆散你们。”
俞书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听到这样的答案,但听到以后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回复:“那你没机会了。”
过了一段时间,等上铺不再有动静,俞书辰才将外套脱下,静静躺在被窝里。
空气安静下来,似乎还能听到上铺温白榆平稳的呼吸声。
他这才轻声地追了一句:“但你还有别的机会。”
话音散在空气里,随着尾音消失的方向渐渐淡去。
-
等温白榆考完试,俞书辰和温白桑也收到了来自渚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们家三个人只有俞书辰学的金融学。
高考完的暑假,俞书辰也没像去年那样再去餐厅弹钢琴打工,而是跟着温时融去了公司跟着他学习。
温时融经常在饭桌上夸奖俞书辰有天赋。
他们家没有严格的饭桌文化,一家人最难得聚齐的地方就是饭桌,也是最能沟通情感交流的地方,所以不忌讳在饭桌上聊天。
俞书辰在金融方面的天赋一直存在,但好像是经过了一年的相处,他才真的将温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愿意去温时融的公司上班,不再排斥家里人的关心和帮助。
遥想去年,他和叶茜两个人轮番劝导,他都执意去做自己的事,今年他们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过来请求。
“俗话说,子承父业,你们俩没一个要继承爸爸的事业的,一个学汉语言,打算和那些老学究一起死磕古文学了,一个喜欢艺术,计划志愿填学习艺术管理专业。还好,有小辰,算是老爸的半个儿子。”
温白桑最害怕他爸爸啰嗦,男人啰嗦起来比女人话都多。
“打住,打住,爸,你说再多,我和星星都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温时融给俞书辰续上果汁,没好气道:“谁还指望你们,现在爸爸就小辰一个好儿子。”
温白桑自己给自己满上:“要我说啊,您就知足吧,我原以为,我们三都没人学呢,还好给你留了一个。”
叶茜给温白榆打了一碗饭问温白桑:“桑桑,你们明天要返校拍毕业照吗?”
温白桑觉得很无聊,但是又不得不去,还得拿一本高中的毕业证书。再说了班上的同学他也不讨厌,拍一张合照其实也无所谓。
洗出来以后,一般都会寄到家里。
“那得填静海别墅的地址。”叶茜给所有人都添了一碗饭,“明天的衣服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放在你们的床上,到时候我跟着你们一块去。”
“妈,你去干嘛,我们拍毕业照,说不定还要组织一起吃饭。”温白桑觉得饭都不香了。
“就是你们要去吃饭,我得把星星接走,星星还小,跟着你们去吃饭,被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