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衍白走到客厅,目光又落在沙发上的白色手袋,提绳口系着蝴蝶结,虽然已经散了一半,但能看的出是礼物。
余光扫进袋子里,是两截表带。
吃完饭,晚上两个人照例坐进书房。傅衍白看病例报告,纪冉埋头刷题。
两张物理卷子对完答案,纪冉抬头,孙阿姨刚好端了盘水果进来:“休息一下吧。”
纪冉立马伸手拿了块梨,橙色的表带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他洗完澡就心虚的把傅衍白送的表又带回手上,瞬间像是五脏都归了位。正愁对面人看电脑做报告眼神没怎么往自己这瞟,干脆又插起一块儿递过去:
“咳,吃点水果。”
傅衍白接过那根小牙签,眯了眯眼:“怎么不带新的?”
他说的是表。
纪冉莫名脸红,嘴瓢了一句:“哦,我忘换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到处藏尾巴的小老鼠,一不小心就要露出来什么,得拼命的往里夹……
吃了两片水果,傅衍白拿起纪冉刚更新的错题本开始看。
纪冉等着他给意见,便摸出手机,一边吃水果,一边瞄了眼微信。
班级群跳在最上头。
赵正:你们听说了吗?下届高一的是悲惨世界。
豆泡儿:怎么了?一中不招人了?
纪冉顿了下,很快又冒出一条新的。
赵正:不是不招,是听说咱们一中被选成全国实验点。
豆泡儿:那怎么了?
赵正:不知道了吧,三年之后高考大改革,不分文理,算下来刚好是从他们下届上高一的开始。
豆泡儿:说人话。
赵正:他们可能得学9门...
辣字报:??????
苏蔻:??????
Lee:??????
平常潜水冒泡儿的一个一个冒出来,因为确实太惨了点。
豆泡儿:我艹这也太惨了,6门就够受了,学9门??
曲岩:真的假的,那要是提早偏科的怎么办?
赵正:可不是吗,咱们算是死里逃生,不然不定多糟心呢。
赵正:就我那气活牛顿的物理...
豆泡儿:哎,为将来的学弟们默哀。
......
关了群,纪冉反应了一下,打开和寸头的聊天框,果不其然对面的签名和头像都已经变成了白底大黑字:惨。
他刚敲上几个字想慰问一下,手机跟着一震,对面倒是先发过来一句——
寸头:你丫还好提前中考了!
寸头:死里逃生!
寸头:你怎么这么狗?
寸头:过来挨打!
纪冉乐了乐,晃着椅子回过去。
别买了:爸爸高瞻远瞩。
寸头:TAT
别买了:行了别哭,过两天请你撸串儿?黎梦也叫上吧。
别买了:你俩现在怎么样?成绩能上吗?
寸头:还行,稳稳卡在上一中的分数线里,五分不多,五分不少。但哥们儿现在一想到9门就萎了……路阳一中几个大字都不香了。
别买了:行了,周末我定地方,先吃。
寸头:对头。
慰问完灾区重点群众,纪冉按出去,刚要收手机,一个聊天框却往上蹦了蹦。
已经快10点。
苏泞居然发来了一句:
冉冉,妈妈到路阳了。
她最近很忙,好不容易有时间来一趟,还是忙完了公司的事情,连晚饭都没吃开车过来的。
纪冉愣了一下,拿给傅衍白看。
傅衍白没让人折腾回学区房,直接让孙阿姨热了晚饭又加了个菜,喊苏泞直接来了公寓。
餐厅又亮起灯,安静的夜晚一点动筷和人声。
“对不起,最近公司事情多。”
她穿着白色西装,许久没见的头发像是又短了点,干练的别在耳后:“妈妈这阵子忙完就会好,到时候就来路阳陪你。”
纪冉给苏泞盛了碗汤,傅衍白在客厅接电话,苏泞捏了捏他愈渐清瘦的脸庞,那里慢慢褪去孩童的稚嫩,变的棱角分明。
“孙阿姨也去休息吧,一会儿我来洗就行。”
“哎好。”
纪冉注意到她一直在看自己,兴许是这个年纪的小孩错过一段时间就会变个模样,看不够一样。
吃完饭,纪冉干脆又陪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傅衍白也接完电话坐下来,聊了聊学习情况。
“成绩这么好,我还是放心的。谢谢你了小傅。”
时间确实晚了,苏泞站起来打算回学区房,手顺着沙发一摸,刚好是那个没人动的白色手袋:“不好意思,好像压到了。”
纪冉心里一紧,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先把袋子抢了过来:“没什么。”
苏泞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那里是一只和之前不同的黑色表带,是新的。
“换表了吗?”
她笑笑,像是又捕捉到儿子的一个小变化:“新出的吧,你就是一点都耐不住。”
袋子里放着傅衍白送的那只表。
新的被带在手腕上,也就是等苏泞吃饭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怕傅衍白觉得自己太粘巴,挠着耳朵把表换成了时岸新送的。
纪冉把手朝后背了背,像是刚被踩完尾巴,又撞上了头,怎么做都别扭:“没买,别人送的。”
“那刚好,看你之前一直带,我还想要不要给你新买一个,倒是给我省了。”
苏泞看着他的手腕笑了笑,表情很大方:“之前爸爸妈妈买的是不是都忘了?就喜欢这些数码的。我回去跟你爸爸说,以后干脆不给你买了,又贵你又不喜欢。”
纪冉摸了摸鼻子,应下一声。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和他没带傅衍白的表有什么不同。似乎苏泞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长辈就应该是这样的。
“小傅,那麻烦你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回海云,就不接冉冉过去住了。”
苏泞说着,踩上高跟鞋:“那我先走了。”
傅衍白一直没说话。
纪冉感觉到他的目光也盯在自己手腕,那种淡漠的眸色,小针一样刺过来。
但为什么不换是他傅大少爷问的,一直带着块旧表显得眼巴巴,就稀罕那一块一样...
他生怕傅衍白一眼就把他看穿了。
只是现在真换了,纪冉又觉得浑身不舒服,像是手腕上长了双傅衍白的桃花眼,往哪别都躲不过......
而问他为什么不换表的本尊,脸上倒是写着“别扭”两个大字,一点不含糊。
他看不出傅衍白在想着什么,这人像是入了神。
苏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没听到回音,不得已,纪冉胳膊肘碰过去一下:“叫你呢。”
“好。”
他的声音很低。
像夜里的一抹雾,带着几分不确定。
——
送走苏泞,两个人回到书房。
傅衍白的表情一直很沉寂,纪冉干脆抽了张数学卷子开始做,他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把新表也扒拉下来,现在两只都扔在袋里,短时间不打算踩雷。
按照要求,他每天晚上都要做完至少三张卷子,并且对着答案订正完,把错题誊写到错题本上,才能睡觉。
现在因为苏泞过来,一下耽误了不少。写完最后一张英语的时候已经快1点,纪冉眼皮上下开始打架,有些熬不住。
于是订正的活儿落到了对面,纪冉先摸着黑去上了个厕所,再收拾好明天要带的书,然后便往卧室一趴。
KingSize的大床很软很宽。床头一个黑色枕头是傅衍白的,一个蓝色小枕头是纪冉的。
小少爷趴在床尾,房门开着,刚好能看到一截书房。
纪冉打着哈欠问:
“错了几题?”
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傅衍白:“一题。单词拼错了。”
“那你帮我抄抄呗。”
纪冉趴在床头,隔着两道门撇嘴:“叔叔,好困,我起不来了。”
他有时候太困,或者想躲个懒,就会使这一条。左右错题不多,傅衍白的字又好看,买卖不亏。
那头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房里也没了响动。傅衍白从书桌看过去,纪冉的半个脑袋已经耷拉在床边,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晕开一片黑影。
少年的脖颈很软,脸颊小的像是要嵌进床里,几根不听话的呆毛翘在空中,像是已经睡过去。
傅衍白收回目光,拧开钢笔。
他把那个错词誊上本子,又画了道杠:assent—ascent。
错的,就要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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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红灯
五月一过,天气逐渐热起来。
快临近期末考试,傅衍白出了一趟差,飞美国的心脏移植新技交流大会,整整两个礼拜才回来。
纪冉被苏泞接到学区房呆了几天,苏泞走了之后又回公寓和孙阿姨呆了几天,傅衍白回来的时候是清早,一开门没人,推开卧室门才瞧见无法无天的小猴子已经称了大王——
纪冉带着兔头在床上横躺,赖床赖的格外香。
大夏天的太阳晒着屁股。床上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纪冉只穿了件黄色T恤和一条红色短裤,两条白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兔头叉着狗爪,就抱着腿卧在旁边。
“......”
五分钟后,兔头呜咽一声被扔下床,傅衍白在床边立了一会儿,拎着毯子一角盖了上去。
因为是周日,纪冉睡了个大饱,起来只看到自己床头放个淡紫色的小盒子,反应过来跑下床,家里已经没了人。
“孙阿姨,叔叔呢?”
桌上菜摆了大半,孙阿姨笑笑说:“傅先生去医院了呀,好像是要开会。”
“刚回来就走了?”
小少爷坐上桌,不满的看了看门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冉觉得最近傅衍白在家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头扎在医院里。
“听说这次开会有不少临床方面新突破,能参加的都不是一般人。”孙阿姨:“傅先生一回来就接电话被喊走了,都没休息。”
纪冉瘪瘪嘴,但这是傅衍白的工作,他只能一边不乐意,一边开那个淡紫色的盒子,心里念叨着,要是不喜欢,他今天晚上就不搭理这人......
一打开,纪冉彻底愣在原地。
里面一个透明小袋子,包装倒是不廉价,只是纪冉怎么看怎么像学校的校徽,H打头的英文单词上网一搜,果不其然,是个某著名常春藤的校徽...
小少爷彻底萎了。
他没想到傅衍白出去半个月,就带回来这么个玩意儿,就差把好好学习四个大字写在他脸上...
他等了两个月,一点没有特殊的。
吃完饭,纪冉闷闷不乐的回房间,写完一篇语文作文,外头才响起门声。
傅衍白没倒时差,看上去模样倦怠,衬衫解着两粒扣子,低调暗黑的缎面一直被摞到关节处。
他先靠上沙发,又盯了一会儿书房门口,半阖的眸中静的像一汪泉水,就在张口的前一秒,门突然开了道缝隙。
“......”
纪冉一脸刚听到的模样,从里面闪出来,走到客厅,平淡的一声:“回来了啊。”
“嗯。”
除却早上那只睡死的小猪,两个人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傅衍白的目光随着他的步子移动,纪冉感觉身上慢慢烧起来。
毕竟是长辈,他忙归他忙,自己不能不礼貌。
做完心里建设,纪冉的拖鞋不由自主掉了个头,朝沙发边挪步过去:“你怎么回来也不叫醒...我......”
我字音还没说完,纪冉的鼻尖动了动,而后皱了皱眉:“你、你喝酒了?”
“嗯。”傅衍白:“院里的接风宴。”
说是接风,桌上除了院长还莫名多出两名路阳市位高的领导,不知意欲为何。
最后不得不喝酒不说,气氛也安静的沉闷,而且一拖就到了这个点。
纪冉坐在旁边,表情却收了几分刺头。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傅衍白诸如此类的小应酬也渐渐多起来。
好像长大的不只是他。从前青年才俊的小医生现在眼看着就要高升,在这个动辄四五十的行业里,傅衍白的将来似乎不可限量。
“那...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纪冉其实想说点别的,但张开嘴又只能换成最平实的句子:“吃、吃饭了吗?”
“吃了。”傅衍白眉梢抬了抬:“今天弹琴了吗?”
纪冉:“......”
几乎是明示。
“没,还两张卷子没做完。”
纪冉瘪瘪嘴,他估摸着傅衍白下一句就是去弹一会儿,或者叔叔想听,刚想着怎么撒娇赖掉,耳边却突然沉默,半天都没动静。
傅衍白像是话到了嘴边,又突然顿住,又冷又俊的眼尾眸光很烫,过后又归于平静。
“嗯,先做卷子吧。”
纪冉愣了愣。
旁边的沙发已经弹起来,傅衍白往浴室走过去,只留下一道低沉的声音:“一会儿看看你这段时间的作业。”
“......”
纪冉又摸到裤兜里那个校徽,有人仿佛无情的学习督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