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周文安低头,同他笑了笑,“爸爸没睡好。有些累。”
梁司寒道:“我来抱吨吨吧。”
周文安却立刻回绝:“不用。”
似乎说的太过凌厉了些,他在吨吨疑惑的眼神中,补了一句,柔声说,“没关系的,我抱着好了。”
吨吨仰头,扯开嘴角对爸爸笑,又对梁司寒笑了笑:“爸爸抱着我好啦。”
“嗯。”梁司寒看着孩子的笑脸,也不再坚持,伸手从副驾驶上拿过一个大玩偶。是个白肚皮,四肢纤细的可爱大青蛙玩偶。
他偶尔听吨吨说自己的青蛙睡衣,青蛙发带,还有家里的小青蛙雕塑,就知道他肯定是很喜欢的。
“哇,小青蛙!”吨吨扭过身体,伸开手臂接住软绵绵的大玩偶。
玩偶几乎跟他一般高,腿脚特别细长,眼睛是个玻璃珠一样的黑色的,圆鼓鼓地瞪着。
吨吨同它对视几秒,而后用力抱住,“我有一个小青蛙啦!”
周文安心绪复杂。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有人对他好一些,他就高兴得眉开眼笑。
如果这样下去,梁司寒很快就要把吨吨抢走了吧?
可是周文安在这种时候,也断断说不出那种扫兴的话来,他只是揉着儿子的脑袋,低声提醒:“要说谢谢叔叔。”
吨吨响亮地喊:“谢谢叔叔!我好喜欢小青蛙啊!”
“叔叔”两个字,让梁司寒明白,周文安暂时是不准备将事实告诉吨吨。
他想,也许是他太着急了;可是心里那股子难受与酸涩,是真实存在的。
下车时,梁司寒无声中递给周文安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和一个口罩,都是全新的。“戴着吧,剧组人多嘴杂。”
“谢谢。”周文安惊讶他的细心,接过来后拆开包装,将口罩戴在脸上。
巴掌脸孔,显得口罩很大。
吨吨看着爸爸戴口罩,好奇地扯开看了看,又给他捂好,露出大大黑黑的眼睛,明亮极了,像是水润的黑色珠子,在口罩里的下半边脸圆鼓鼓的。
“爸爸戴口罩好可爱哦。是不是啊,叔叔?”
梁司寒注意周文安低眸的模样,不只是可爱,还有几分诱人。
口罩是黑色的,像在勾着人想要看看他的真面目一般。
他快速拿起鸭舌帽罩在他头上,对吨吨开玩笑说:“把你爸爸藏起来好不好?”
吨吨抱着小青蛙笑:“好啊。”
黑色口罩,黑色帽子,显得爸爸皮肤更白。
吨吨扯开一丢丢口罩,找到他鬓角的小芝麻,亲一口:“爸爸的小芝麻也被藏起来了呢。”
梁司寒终于趁着周文安整理口罩和帽子,快速从他腿上抱起,低头靠近宝贝吨吨,小声问:“小芝麻是什么?”
吨吨转身凑在他耳边说:“是爸爸这里的痣啊。小芝麻,很可爱。”
刚说完,就被爸爸在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笑起来:“爸爸害羞啦。”
梁司寒看过去,虽然看不到周文安的脸颊与眉眼,可是光一个红红的耳朵,便知道他又红了脸。
生性胆小容易害羞的男孩子,当初是怎么狠下决心自己独立承担起生养、照顾吨吨?
他们这一路走来,风雨兼程,一定是相当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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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吨吨最后一天的拍摄。
拍摄前,他把小青蛙交给了爸爸,还拉着小青蛙的两只长长的手臂绕在爸爸的脖子上,还在后面打了个结,让小青蛙吊在爸爸的胸前。
看上去可爱死了。
去拍戏之前,吨吨郑重其事地说:“爸爸保护好小青蛙哦,我跟叔叔出去了。”
周文安无奈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小青蛙,揉乱儿子的西瓜头:“知道了,小青蛙。”
“哎呀呀,发型乱了呀。”吨吨臭屁地快速整理一番,才去牵着梁司寒的大手出去。
合门时,梁司寒扭头看了眼正低头研究小青蛙的周文安。
此刻,周文安忽的抬头。
两人的视线交汇,不明意味地对视,周文安迅速避开,尴尬地扯了扯脖子上的小青蛙,觉得自己太幼稚了,浑身都开始发烫。
他想,梁司寒会觉得这样幼稚的自己无法照看好孩子吗?
不管怎么样,他得成熟点,不能让梁司寒觉得自己照顾不好吨吨。
今天的戏份不多,是吨吨饰演的乔乔在假装自己是个“盲孩”后,坏人樊丛军偷到了家里的东西离去的场景。
没有对白台词,是乔乔骗过了樊丛军后,从“盲”的状态恢复正常,用一种惊恐又松口气的眼神目送樊丛军从自己家中离去,门一合上,他就快速冲过去打电话给自己父母的场景。
整体的难度在于,采用的是长镜头拍摄,对吨吨的“演技”是个不小的考验。
梁司寒之前就说过这部分的戏,等到正式开拍前,他又仔细地过了一遍。
可是,说戏时候明明说的很清楚的部分,吨吨演得并不好。
像是故意演的那么刻意。
导演王守喊了几次卡,不满意。
走过来让梁司寒继续说,吨吨就坐在梁司寒的腿上,不言不语地听着,闷闷不乐地耷拉着眼睛。
王守蹲下去,看着吨吨的眼睛:“我的小吨吨啊,今天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今天可是最后一场戏了,叔叔答应你,等你拍好了,叔叔送你一个大礼物好不好?”
这个话其实刚才好多人都说过了。
吨吨翘起嘴巴摇摇头,没说话。
王守摘了鸭舌帽烦躁地直挠头。
但是又不能跟小孩儿一般见识,再者前几天的戏份的确拍得很好,很有些灵气。
他指着一个小场记说:“那谁,你把吨吨爸爸叫过来,哄一下吨吨。”
梁司寒皱了下眉,但也没阻止。
怀里的小孩儿的确像是在闹情绪,他也无计可施了。
第12章
周文安听场记简单一说,匆匆走来,接过了吨吨,把小青蛙塞进他怀里。
他轻柔地吻了下儿子鼓鼓的脸颊:“吨吨?”
他看吨吨不乐意说话,只是小脸满是纠结,他对王守抱歉地说,“王导,我带吨吨到一边说几分钟话,好吗?”
“好好好。”王守点点头,看他们父子俩走远,拍了下梁司寒的肩膀,“这小孩儿就是晴天暴风雨,下雨彩虹,上一秒欢天喜地,下一秒稀里哗啦。我是在家被折腾,上了剧组被折腾。真的是够了够了!”
他摆摆手,一脸无奈。
梁司寒望着父子俩的身影,以及扭头来看自己的吨吨,低声说:“我倒是乐意被折腾。”
王守乐了:“呵!你这是想成家了啊?也对,到年纪了该考虑这个问题了。电影是拍不完的,孩子还是要早点生。”
不远处的角落,吨吨趴在爸爸的脖子上,不言不语地拨弄小青蛙玩偶的一只脚。
周文安十足十地有耐心,揉着他的耳朵头发小背,看他平静下来,半晌才问:“跟爸爸说说?”
吨吨松开小青蛙软软的长脚,失落地低声说:“原来今天是我跟叔叔最后一天拍戏,所以叔叔送了小青蛙给我。”他嘟了嘟嘴,“我都不想要小青蛙了。”
本来收了礼物特别开心,结果听了片场哥哥姐姐叔叔们的话,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他还以为是叔叔喜欢他,才送了小青蛙给他。
周文安有些惊讶,不过照旧语调平和地安抚:“不是的,叔叔就是喜欢你才送的小青蛙,不信你可以去问他的。”
“这样吗?”吨吨眨巴下眼睛。
不过爸爸从来不骗人,吨吨相信了,“那我去问叔叔好啦!”
周文安顿了顿,问道:“你不想这么快离开叔叔,所以你想多拍一会儿么?”
“嗯。”吨吨揉了下眼尾,“可是导演叔叔好像不高兴了。”
周文安心里叹气。
小孩子也不知道电影片场一天要烧多少资金,从导演到制片再到工作人员,哪个不着急?
不过跟他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周文安抱着孩子转身指着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尤其是扛着重机器和举着灯的人,循循善诱地说:“吨吨,你看,叔叔们都拿着这么重的东西围着你和梁叔叔转。你要是多拍一次,他们就要多举着好一会儿,要是你举着这些,会不会很累?是不是也想拍一遍就成功了?你看那个叔叔,都累得在擦汗了。”
他没说,吨吨还真没注意过。
吨吨仔细地看着所有人,似乎每个人脖子上都围着一块白毛巾,为了方便起见,都是用毛巾随便擦一下汗珠,又随便塞进衣领里继续拿机器。
他可怜巴巴地垂下眼睫:“爸爸……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周文安揉了下小脸颊:“错了的话,要怎么做呢?”
吨吨立刻说:“要改正。”
可是下一秒又萎靡不振,“可是我不想这么快拍完,我想跟叔叔待在一起好久好久。”
周文安远远地看向同样望着自己和吨吨的男人,低声哄着说:“拍完了你还可以跟叔叔一起玩。你一会儿去问问他,好不好?不是拍完了,就看不到叔叔的。”
说了这话后,周文安自己也在暗自思忖:但是这样也意味着要让梁司寒经常和吨吨见面。
可是他又不想真的让梁司寒总是接触吨吨。
好像是在骗吨吨一样,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吨吨一听爸爸这么说,眼神一亮,活跃起来:“是吗?!那我一会儿问叔叔!”
他扭着身体冲向梁司寒:“那我们快点拍戏吧!”
周文安拍拍他的小屁股。
这小孩子,还不知道自己怎么瞎折腾了剧组一堆的人。
可谓是无知无觉中,光明正大地耍了个大牌。
吨吨到了梁司寒面前,仰头认真地问:“叔叔,你送我小青蛙是不是因为今天最后一次拍戏了?以后我们你还能跟我一起玩吗?我们还可以一起上摩天轮看星星吗?”
梁司寒听他可怜巴巴地这么问,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当然可以。叔叔跟你保证。”
周文安在旁边轻声解释:“吨吨怕拍完你不理他了,所以他刚才可能在情绪里。”
话没说完,他道了个歉,“抱歉梁先生,希望您理解他。”
梁司寒看着他顶顶客气的表情和疏离的态度,皱了下浓眉:“不用道歉。”
他抱着孩子问道:“吨吨,现在可以了吗?叔叔在给你说一遍戏?”
吨吨得了他的保证,认真地点点小脑袋:“不用啦,可以了!”
他在梁司寒肩头对王守导演挥挥手:“导演叔叔!我要拍戏啦!”
王守松口气,拿着喇叭喊,让大家都准备起来。
周文安没走开,一直在旁边顾着,手里是吨吨的水杯。
他看着吨吨在镜头里神情自若地表演出导演要求的状态,只觉得出乎意料。
他是编剧,与演员打过交道,自然清楚演戏这件事不简单。
吨吨居然能适应得这么好。
周文安眼神狐疑地瞥了眼梁司寒,胡思乱想:难道是遗传的么?
莫名闹个红脸,他别过眼去,盯着某处发呆。
最后一场戏顺利拍完。
虽然只有几天戏份,还是个小演员,但剧组还是准备了一束鲜艳的向日葵和一盒子玩具。
吨吨挨个儿被几个叔叔抱了抱,尤其是王守和张副导演,张副导演仿佛是过了一大关,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吨吨啊,以后叔叔有戏找你啊,你可是我的后备军!”
吨吨被他拍得肩膀疼,往梁司寒怀里直缩,不过还是很高兴地答应了。
他雀跃地抱着超大一把向日葵,明黄颜色亮丽极了,他很喜欢。
合影时,吨吨对着站在远处的周文安招手:“爸爸快来拍照咯!”
王守也喊:“来来来,小周一起。”
周文安怕耽误大家时间,没有推拒,走到了抱着吨吨的梁司寒身边,只是站好了对着相机才觉得哪儿有些奇怪。
他好像是间接跟梁司寒合了个影?尴尬极了。
这些照片不会流出去,放上网络吧?
周文安有些羞于面对镜头,不自觉地想低头避一避。
正在低头间,周文安注意到原本抱在吨吨怀里的向日葵花束被托得高了一点,也偏向了他这边一些。
他顺势往梁司寒与吨吨身侧躲了躲,侧过脸,将自己的半张脸藏在花束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镜头笑了笑。
照片拍得很快,主要是拍梁司寒和小演员,拍照的人也没有注意每个人的情况,就说可以了。
等去了休息室,吨吨喝水时,周文安小声跟坐在一旁休息的梁司寒道:“刚才谢谢梁先生了。”
他低头说的,身体扭向梁司寒,脸色通红,却忽然被男人摸了一下发顶,用力地揉了一下,“我会叮嘱他们别把照片放出去的。”
“嗯?”周文安惊讶地抬眸,意外地撞进他深沉而充满温度的眼眸里,他茫然又惊慌地点点头,再度说了一声谢谢。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
吨吨喝完水,递给爸爸,看他扭着盖子。他坐在沙发不安地问梁司寒:“叔叔,我还可以来片场找你玩吗?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他怀里抱着青蛙玩偶,扭着它的长腿,“现在我们回家吗?”
梁司寒舍不得这小东西,抱起来搁在腿上:“叔叔下午还有戏。你跟爸爸先回家,叔叔下了戏去家里找你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