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的地面上不可避免的,落了很多的细沙。
“我看这里已经有八个人在,为什么他们的名字没有在登记簿上?”陆俊迟问道。
“他们之中有的身患残疾,有的还小,所以之前的登记名单有些遗漏……”蓝安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尴尬,“那个,警察先生,你不会觉得这些孩子会是罪犯吧……他们之中的很多根本无法自理,更不可能出去乱逛,每天从家里到这边对于他们就算是出远门了。而且,他们都是心思单纯的好孩子……”
那些孩子有些是无法上学的,可能细算起来还未成年,这里的用工并不规范。
陆俊迟道:“我并不是在怀疑他们,而是我们目前在对一个案件进行排查,你交过来的名单会影响警方的判断,所以还希望蓝小姐如实登记。”
“好吧……”蓝安挽了一下头发,接过了登记表,“我会把他们每个人都写在表格上。”
“包括他们的家庭住址,手机信息等。”陆俊迟叮嘱道。
蓝安嗯了一声,拿出笔,开始对照过去留下的资料册进行填写。
“你结婚了吗?”陆俊迟看着女人,忽然问她。
在她的表格里,并没有写上自己的亲人,如果她在这里经营这家沙画坊,那么她的家人也是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沙的。
蓝安的笔一顿,抬起头来说:“我爸妈都去世了,我也没有结婚,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所以我才在这里开了这个沙瓶画工坊。”
“这里的孩子们都是残疾人吗?”
“有一部分是阿斯伯格患者。”蓝安解释着。
“阿斯伯格?”陆俊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阿斯伯格的症状类似自闭症,但是症状比较轻微,这个病和自闭症在诊断上都属于ASD……”蓝安低下头继续填写着,“得了病的孩子语言能力较差,大动作不协调,还会重复一些话,但是不算太过影响生活。得了自闭症一般就难以融入社会了,但是阿斯伯格不一样,如果长期训练,孩子们是可以和人们简单交流,进行工作,自力更生的。”
蓝安简单写完了那些人的信息,陆俊迟拿着纸一个一个对着。
他要确定人名和人能够一一对上号。
“画室里这样情况的孩子多吗?”
“目前那个叫做董桉辰的男生,还有个叫做徐莎的女生是这种情况。”
“董桉辰是哪个?”
蓝安指了一下。
陆俊迟顺着她的手看去,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干净的男生,他低着头,专注于手里的沙瓶。那男生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如果不是蓝安已经把他的情况告诉了他,陆俊迟几乎看不出来眼前的少年是一名病人。
“徐莎呢?”
蓝安又指给他。
陆俊迟道:“我想要问他们一些问题。”
蓝安拍了拍手,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和他们说:“今天有警察叔叔来看大家画画了,等下他们可能会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不要紧张,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
陆俊迟开始问那些工人问题,蓝安反而空了下来,她走到了苏回的旁边。
苏回凝望着那扇橱窗,里面摆着很多已经完成的沙瓶作品。
很多沙瓶画是很简单的,就是一层一层彩色的沙子重叠,也有一些沙瓶画非常复杂和精美。
“你也喜欢沙瓶画吗?”蓝安问着苏回,打开了门拿了一个沙瓶递给他。
“精美的艺术品,谁不喜欢呢?”苏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沙瓶,他又指着里面的几个沙瓶问,“这些是谁的作品?”
就算他视力不佳,也可以看得出来,那几个沙瓶里面的画十分复杂,配色也非常好看。
蓝安用修长的手指整理着那些沙瓶,回答他说:“那几个是于可可画的,她有很高的艺术天赋,很多客人都会专门买她画的沙瓶。”
“她现在在这里吗?”苏回问。
蓝安摇摇头,露出了有点惋惜的表情:“她最近没有来这里工作了。”
“为什么不来了?”
“大概是因为过来不方便吧,我们这里有点偏。她和我说想要在家里画好送过来。”
“她是什么时候没有过来的?”
“大约是一个月以前吧。”蓝安随口答着,“我也把她的名字登记在记录表上了。”
陆俊迟问了那些年轻人几个问题,也听说了于可可的事,他指着画坊墙上一张年轻人的合照:“于可可是这个女孩吗?”
蓝安点头:“对,她的脚是先天畸形的,外出不方便,在这里做了一段,就不做了。”
“她过去是怎么来上班的?”陆俊迟问。
“是父母送她过来……”蓝安说。
“她每天是坐公交来的……”在一旁的一个女孩抬起头来,忽然插话说。
陆俊迟记得,她是那个叫做徐莎的女生。
整间画室安静了下来,空气一时凝固了。
蓝安有点尴尬:“那可能是我有时候没有留意吧……”
“你们有人知道她坐的是哪一路公交车吗?”陆俊迟又问。
这些孩子们有的智力发育不全,有的身体有着残疾,他们都仰着头,看着陆俊迟,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78路公交车。”有个男孩终于说。
陆俊迟和苏回对视了一眼,78路公交车,这是在段思远的活动范围之内。没有什么比一个清秀,腼腆,而又行动不便无法反抗的猎物更能够激起野兽欲望的了。
陆俊迟蹲下身,问那个女孩:“于可可有没有和你们提到过,在公交上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
之前搭话的徐莎忽然有点不敢说了,她下意识地回了头,想要寻找蓝安。
蓝安正要走过去,苏回伸出手拉住了她。
陆俊迟在女孩面前蹲下身:“没关系,你告诉警察哥哥,我们会帮助她的。”
女孩这才支支吾吾地小声说:“她说过有个男人总是在车上欺负她……”
这一句话一出,其他的少年也开始说了。
“嗯,是因为有坏人,所以于可可才不来这里上班的。”
“如果坏人消失了,她就会回来了……”
“那坏人就该死。”
沙画坊里,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响,有人不小心扣翻了一个沙瓶,有一些彩色的沙落于地面。
一切终于是联系到了一起,彩色的细沙,公交汽车上的猥亵犯。
陆俊迟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他们大部分在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有的智力不全,讨论问题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的表情变化。
这家沙画坊果然是和细沙案有关系的,陆俊迟起身果断走向和他们一起来的几位刑警,和他们商量了几句。
然后他转身对蓝安道:“现在这里所有的人员需要转移,画坊暂时关闭,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进行进一步审问,画坊里也需要进行搜查。你们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需要交过来,由我们暂时保管。”
蓝安的脸色微变了,她愣了一下说:“他们的家长还不知道……”
“稍后我们会一一进行通知的。”陆俊迟严肃道,“我们怀疑,这沙画坊之中有的人和最近的一起汽车爆炸案有关系,还请你们配合调查。”
刑警们打断了画室里孩子们的工作,把他们一个一个引领到外面的大厅进行搜查,他们首先要确定,这里没有炸弹和爆炸物。
陆俊迟电话了乔泽:“与南路198号,这里需要警员支援。”
苏回站在一旁,看着往外转移的少年们,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有些茫然。
他皱起了眉头,难道困扰华都数年的细沙就一直掩藏在这个小小而又简陋的沙画室之中吗?
这里开办了一年多,那么在此之前,细沙是谁?他会在哪里呢?
第121章
警方迅速开来了几辆警车, 把这些人全部带走。还有人开始在画坊内进行排爆检查,小小的沙画坊一时挤满了人。
细沙爆炸案一直是大案,那些年轻人被分车带到总局, 随后关在审问室里, 挨个开始询问。
重案组的刑警们分成几组, 分别开始收集相关的信息。
就连相关的于可可也被带到了总局里,警方很快证实,于可可忽然不来工坊,的确是和在公交上受到了段思远的骚扰有关系。
“大概是在几个月前, 我有一天上班的时候,忽然碰到了那个男人, 后来, 他就总是在我上下班的时候在公交上出现。”
于可可小声说着,她是一个干瘦白净的小姑娘,第一次来到警局, 有些惶恐,声音发颤。
“我……我害怕那个男人,后来我就不去工作了。我还和蓝老板商量,是否可以拿一些沙回到家里画沙画,再拿过去。蓝老板也同意了……”
“那你知道最近公交爆炸的事情吗?”负责审问的曲明问她。
于可可点了点头:“那事情和我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平时都不坐那一班车的……那天我也在家里, 没有出门……”
“那个骚扰你的男人,在事故之中去世了。你知道这个情况吗?”曲明问。
于可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后来看了网上的新闻,认出了他……”
那个男人是她的梦魇,在看到他身亡的消息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第二反应是如释重负。
“你身边,有没有人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曲明的问题问得比较直接。
于可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被两位刑警注视着,她把那只残疾的脚往椅子下面移了移:“我家人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沙画坊里面的同事知道……”
乔泽换了个询问方式:“那有没有人希望你回到画室工作的?或者有没有人有什么异常言行的?”
审问室里一时安静得出奇。于可可似乎纠结了一下才开了口:“董桉辰……那个男孩……”
她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他有说什么吗?”乔泽追问。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和案子有关系……昨天晚上,他忽然跑到我家里来,他和我说,坏人不在了,我可以去上班了。”于可可的目光闪烁着,“董桉辰他不是一个坏人……我觉得他就是想帮我,他一直把我当做姐姐,也许他也是看到了那条新闻,所以才来告诉我……”
她在拼命解释着,可是董桉辰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有些可疑的。
陆俊迟对那个男孩还有印象,他记得他是一个阿斯伯格患者,之前他在画坊问情况的时候,也是这个男孩不慎碰倒了一个沙瓶,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是心虚的表现。
这样的一个男孩,会是在公交上放置炸弹的凶手吗?
听到这里,陆俊迟转身走出观察室,进入了一旁的办公室。
他问夏明晰:“之前报警的那段电话,文件已经导出了吧?”
夏明晰忙道:“接警中心那边已经把文件发过来了,我马上发给你。”
陆俊迟接收了文件,又走回来,他把一侧耳机递给苏回,点了接听键。
那是几天前报警中心接到电话的完整录音,很快一个女声传来。
“你好,这里是110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有一辆公交上,有……有炸弹……”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有些含糊不清。
“什么?”接警员显然也没有听清,“你好,可以重复一下吗?”
“有炸弹,是公交车上……104路,快到平安桥了……现在,就快爆炸了……”对方说到这里,忽然挂了电话。
咔的一声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电话很短,传递的信息却很多。
当初,邢云海就是接到了这个信息之后,就迅速采取行动,但那辆公交车驶入了隧道之中,这才引起了重大事故。
苏回道:“愧疚,急促,匆忙,言语不清,也许打电话的人,就是放置炸弹的人。”
陆俊迟点头道:“我现在马上让人审问董桉辰。”
董桉辰垂头坐在审问室里,他最初什么也不肯说,但是在刑警的连番询问下,他终于开了口。
大约在六个月前,段思远就开始纠缠于可可了,他摸准了她的上下班时间,会专门等着她上车,然后靠近她的身边。
于可可非常害怕他,可是无论是躲避还是反抗,都无济于事,她尝试过早点出门或者故意迟到,但是很快,这个男人还是会找到她。甚至还会在她出现的站台等她……
她报了一次警,可是这个男人被带走以后,很快又回来了,行为还变本加厉。
这样的事情困扰着她,她的精神变得很差,时常噩梦。
于可可和画坊的年轻人们说了这件事,董桉辰曾经陪着她坐过几次车,见过段思远。
他因为于可可还和段思远发生过一次冲突。
可是他并不是个正常人,行动也十分笨拙,根本就不是段思远的对手。
后来于可可在骚扰之下,终于不来画坊了。
董桉辰那时越想越难受。
他想惩罚段思远,甚至想到了杀了他。
他在段思远经常会出现的车站跟着他,后来,他趁着轮休的日子把炸弹放在了段思远的座位下面。
第一次段思远很快下车了,炸弹时间设置的也过长,没有爆炸。
第二次,他再次做了同样的事,并且把爆炸时间调短。
那时候他心里有点后怕,正好在火车站附近下了车,就通过公用电话打了报警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