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盯着傅亦好看的侧脸,迟晰自己挑着该问哪个问题好。
没想到就算在恋爱中的傅亦也依旧冷静的可怕,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你是回民宿睡还是在这里休息?”
迟晰期待的凝着他。
期待他亲口挽留他住下来。
然而,眼前的傅医生心思缜密,顿了一下,做了决定:“我送你回民宿。”
“你就没有一点点期待我在你这边休息?”迟晰低声反问着。
刚刚吻他的傅医生呢?
怎么刚吻完这人就恢复了以前清冷禁欲的样子?
正常的情侣不都是你依我浓恋恋不舍的?
迟晰清晰的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呼吸轻轻的滞了滞。
傅亦犹豫:“我这里睡眠环境不是很好,你昨晚……”
一提到昨晚,迟晰心头就一酸,昨晚哭的伤心欲绝,一度觉得傅亦是讨厌他,他边抽噎着,边在脑海里想着第二天要怎么跟李明辉说,还不想让林沛哥发觉他离开的原因。
迟晰想打道回府,远离爱情。
结果思绪像八匹马一样跑到九霄云外,越想越难受,眼泪顺着鼻梁流到另一只眼睛里。
他哭还不想被裴东亚发现,一个人躲在被窝里蒙着脑袋,哭成个傻.逼,还被裴东亚当了一晚上的人肉抱枕,今天早上腰酸背痛,裴东亚还嫌弃他把鼻涕抹他衣服上。
迟晰没心情搭理他。
那是眼泪!是金豆豆!
哼。
迟晰难受的吸了吸鼻子。
“走吧。”傅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里边有两张床。”
“我要跟你睡。”迟晰赫然出声,也不觉得害羞,被宠爱的有恃无恐,摸上他温凉的手背,哑哑地说:“并且要跟你在一张床上。”
傅亦:“有点窄。”
迟晰:“没关系,挤挤。”
傅亦带他进了休息室,将门推开,摁开开关,灯下房间的摆设清晰明了。
休息室里放着两张分开的床,类似医院病床那种,窄小的只能躺一个人,他有些无奈:“你会休息不好。”
“昨晚我就没睡好啊,裴东亚那个大腿一直放在我的腰上,腰都要酸死了。”迟晰叉着腰,自己摁了摁,又突然想到傅亦工作了一天也肯定累坏了,拉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推搡:“你快躺下,我给你按摩,我上次在剧组里学习了一套新的按摩手法,按的可舒服了。”
“额……”傅亦都来不及拒绝,他在地上忙左忙右,又是胳膊肘又是手肘,时而缓时而急,时轻时重。
迟晰期待着问他:“是不是很舒服?”
傅亦感觉背上应该青了,即便迟晰停手这么久,背部传来的疼痛感依旧一铮一挣的。
八成是……摁错穴位了。
迟晰锁了门,拉了灯,上了他的床,没有脱衣服,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上辈子,他在生命的末端开始懂得喜欢。
将死之人,其爱为罪。
他喜欢傅亦,单纯的喜欢,喜欢看他工作,喜欢陪他说话,但是要是让他知道他的喜欢,怕是傅亦回忆起来他一生所救过的病人,对他的愧疚会更深吧。
迟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胳膊,发了一句牢骚:“药水味真重。”
傅亦皱眉,自己嗅了一下。
是有点。
迟晰合上眼,轻巧的说道:“你的味道我都喜欢。”
“还有……我好喜欢你熬的冰糖雪梨。”
迟晰回忆起那个味道,咂摸了一下小嘴巴,贪吃的很。
“冰糖雪梨性凉,你胃不好。”傅亦折中:“节目结束我熬给你喝。”
迟晰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趴在他怀里,慨叹的说道:“真跟做梦似的,”
傅亦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有做梦。
这一晚的迟晰梦到了上一世的情景,他死后的葬礼上,所有人都冷漠着脸,只有角落里的男人,眼眶泛了红。
他看到他死前写的那封告白情书不知怎么到了他的手里,在他自杀之后的那段时间傅亦回到自己房间,褪去一身的清贵,仰面泡在冰冷的浴缸中。
微博的热搜上,迟晰这两个字后,跟着的是一支白色的蜡烛,后援会宣布告别封号,粉丝无声的宣泄着命运的不公和对他的想念。
那个少年,像是不曾来过一般。
如昙花一般,匆匆开放,在人生最高光的时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20章
迟晰从未有过这样的安逸,乖巧小猫寻到最舒服的姿势,窝进温暖的臂弯里,长长的眼睫垂在眼睑处,刷下一层青色的阴影。
哄他睡着之后,傅亦下床坐着。
少年青涩稚嫩的脸与上一世的模样渐渐趋于一体。
那股浑然天成的少年质感与之前别无二样。
他见过很多病人。
乐观的,消极的,平静的,放弃的,消弭恶毒,绝望的,无论如何,他们的眼中充满稀碎的憧憬和一丝丝的希望。
唯独迟晰,快乐的仿佛只是在医院度假。
傅亦顿了一下。
迟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应该是22岁吧。
那天,他依稀记得迟晰是穿着纯白的线衣,搭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裤,戴着格子贝雷帽,没有过多的挂饰,没有化妆的容颜清澈纯真,露在外的皮肤很白很细。
他说话也很有礼貌,声音带着一股清脆的瓷器质感。
胃不疼之后,那个少年特地坐在他办公室感激他,还带了自己的签名卡片,之后就在那里叽叽喳喳自来熟的说着话。
傅亦态度淡然,一边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一边时不时的顿一下表示回应。
迟晰很开心。
后来有一天,傅亦回家,偶然看到他妹妹在追一部校园剧,屏幕上的男孩白衬衫,面如春风,温柔干净。
他觉得面熟,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
妹妹傅肖肖抱着手机,疯狂给他安利:“我的宝藏男孩,叫迟晰,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好看?我跟你说他的身材绝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我崽真的颜值杀人!我一天可以看他一百次!!”
傅亦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见过,没你们说的那么玄乎,不要贪恋过头。”
他拍了拍花痴脸的妹妹,淡淡的提醒。
“啊?哥你什么时候见过?”
傅亦眼神平静无波:“我一个病人。”
“啊,他是哥你的病人?忘记了,晰崽有胃病。”傅肖肖忙跳起来,抓着他胳膊,拉长了声音央求着:“哥,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去要个签名嘛。”
“看情况。”他接了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整理了一下衣服很快就离开。
傅亦对明星无关痛痒。
这个年纪的男人褪去了一腔孤勇的野性,沉冽的像酒坛陈酿很久的酒,对生活的态度严谨而不觉得枯燥。
但是很快,家里就被迟晰的各种海报周边占领,傅肖肖买的定制杯子,白瓷的杯壁映着迟晰的照片。
傅肖肖抢了一套,又舍不得转出,恰好是他的生日,就把杯子忍痛割爱,恋恋不舍的送给他。
于是他的水杯每天被傅肖肖胁迫擦杯一万次。
迟晰三番五次去医院看病,院长安排傅亦亲自接待。
迟晰越来越熟,每次去看病都像在探望他,带了水果和花篮。
带了洗漱用品和替换衣物,兴高采烈的住进医院。
每次他都会冒着头出现在他办公室外,小酒窝很暖,弯着眼睛:“傅医生,开房吗?”
傅亦头痛,无奈地将住院单递给他:“开,你的房号,拿好。”
配合他演戏,是一种乐趣。
就连周围人也都说:“傅医生,你很宠这个孩子啊,是因为明星光环?”
傅亦怔了一下。
也不是吧。
他对娱乐明星一无所知。
傅肖肖很快凭借富婆的优势成功打入粉丝圈内部,担任了后援会的宣传负责人,整天微博发煽情问候还不忘圈一下他所在的医院,叮嘱一定要好好给我们哥哥看病哦。
海大附属医院受宠若惊。
头一次经历了深情且持久的关注。
迟晰喜欢撩他。
还喜欢装柔弱摁铃叫他过来。
节假日送他各种插花。
知道他童年过的很枯燥,又给他买玩具。
用小玩具车遥控着给他送茶包,送咖啡,送小玩意。
他上夜班的时候,迟晰就画手幅给他,隔着玻璃窗摇曳着手幅。
那个男孩穿着大大的病服,每天八点左右将床柜清理干净,准时站在他门口,戴着口罩,弯着眼睛跟他打招呼。
那个时候的傅亦不以为然,觉得他还小,贪玩。
可知道迟晰对别的医生就不是这样。
傅亦一笑而过。
有一次他还坐在他面前,托着无辜的一张脸:“傅医生,收小白菜吗?是嫩白菜哦。”
说罢还掐着自己脸上的奶膘卖萌。
傅亦被逗笑莞尔,轻言:“小白菜太涩,硌牙。”
少年一瞬间蔫了,撅着小嘴巴,支着脑袋嘟囔:“原来你不喜欢我啊。”
说完之后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傅亦没想到他胃炎很快就转成胃癌。
并且无法控制。
曾经被誉为最具少年质感的迟晰,日渐消瘦。
就像他呵护了很久的绿植,有一天叶子逐渐枯黄,在他面前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他清澈的像一碗水,可是有一天,承接这碗水的碗突然破了,他倾尽全力挽救,那些液体却从指尖流走,消失的一干二净。
傅亦每天泡在办公室,寻找如何控制的方法,每一天的神经都是紧绷而又无力的,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爱笑的少年渐渐不笑了,他最喜欢的头发慢慢掉光,脸上没有了血色,躲在破败荒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迟晰一直想让他陪着去医院的小花园里走一走。
他以为那天他只是自己一个人无聊散步去了。
接近两个小时的会议还没结束,热搜上那天迟晰自杀的字眼被顶到爆炸,标了深色刺眼的红。
带着死亡气息的字眼一遍又一遍的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浑身的力气像被什么东西抽空,脑海里准备了很久的研究报告突然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那天他怔在讲台上,脑海只有一个想法。
他……自杀了?
这种麻木在他见到他尸体的时候突然化作一把刀,深刻的剜着他的神经。
一刀一刀,带着种窒息的钝痛。
他的助理林沛给了他一盒子信。
都是迟晰自己在病房写的。
林沛红着眼,胡子拉碴的把一些信交给他:“你上夜班的时候他不打扰你,他陪你一直熬夜,就用这些信打发时间了,他留言让我烧掉,但我觉得还是给你,你自己看吧。”
信中的内容下笔直白,他走的仓惶急促,像是从未想过这些信会到他手上一般。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但我就是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想跟你结婚睡觉,想看着你吃饭吃菜,还想抱抱你,妈呀,我怎么可以这么贪心啊。”
“好奇怪,我对其他人都没这种感觉,原来我喜欢的是男性,我这个可恶的同性恋,傅医生你一定不是。”
“越来越丑了,化疗也太疼了。”
“好累……”
傅亦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自闭中。
那个时候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跟谩骂,晰粉接受不了他自杀的消息,网上有些人对傅亦口诛笔伐,粉丝后援一方面安抚悲痛欲绝的晰粉,一方面引导大家不要网络暴力。
迟晰的葬礼上,傅肖肖哭成一个傻子,陪伴了两年的青春恍然隔世,粉丝做好的剪辑定在了最后一张黑白照片上。
他还在笑,所有人都在哭。
林沛颓废的出现在公众视线,将迟晰留下的最后一条微博公之于众。
那是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编辑下的遗言。
“……傅医生是我的神明,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晰粉别骂他,谢谢。,”
没人会想到就连一份遗书都写的那么温柔的人,会选择自杀。
“他一定承受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痛苦”
“晰崽最后选择跳楼的地方是一栋烂尾楼,他在生命的最后还在想着为这栋烂尾楼争取关注热度”
“他是个很温柔的男孩子,愿天堂安好”
*
迟晰这一觉睡的很好。
但是一大早,就听到了李明辉咋咋呼呼的推开门:“傅医生,迟晰是不是在你这边?”
傅亦将近一夜未眠,眼睛有些疲乏泛涩,他洗了澡,穿戴整齐,一丝不苟,声音放的很轻:“他在睡觉。”
“还在睡啊?”李明辉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男人,放轻了声音:“能叫他起床不,今天还有任务。”
傅亦扫了一眼时间:“昨晚他睡的迟,可能……”
“我醒了。”迟晰懒懒的升了一个懒腰,衣服撩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腹,眼睛迷糊:“李导,舅舅,早啊。”
傅亦几乎是在他伸懒腰的时候,立即走过去,挡着镜头,帮他遮着那截腰:“回去换衣服。”
傅亦手指碰到那截腰的时候,迟晰觉得痒,在男人面前笑的毫不避讳,捂着肚子:“好痒。”
“在拍呢。”傅亦轻说。
逐渐清醒的迟晰晰盯着镜头。
一下,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