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叔, 不要叫我少爷。”谢一宁把行李推车给了他,又接着道:“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车我开走,你打个车,帮我把行李拿回去。”
“医院???”
听到这两字,宫叔心惊肉跳了一下, 他抓着谢一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三遍, “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问完转身就想往车子那跑,“别着急啊,宫叔马上送你去。”
“不是我。”谢一宁赶紧拉住他, 五十多岁的人,还这么风风火火的。他现在也来不及跟对方解释,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回去再跟你解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谢一宁启动车子,“大概会很晚,不用等我。”
“……”宫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扬长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少爷回了趟国之后,整个人都变化了不少。
谢一宁紧赶慢赶,也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医院。
老师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醒,不能进去探望,他只能透过窗户往里看一眼。
他离开前还生龙活虎,前几天还打电话给他,让他抓紧时间练新曲子的人,现在却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谢一宁只觉得世事无常。
网上那句话说得很对,‘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所以现下没一瞬,都要珍惜。
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师母Anne情绪还算是平静,看到谢一宁时还朝他笑了下,打了招呼,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Anne出身欧洲的一门老贵族,从小学习礼仪规矩,生活既讲究又精致,平日里只要是见客就必须要妆容齐整,即便他偶尔上老师家蹭饭亦是如此,而今天的她却是未施粉黛,身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居服。
显然是因为老师的突然昏迷而失了神,已经顾不上这许多。
谢一宁张开手抱了她一下,“Anne,放宽心,老师会没事的。”
“Mousse,谢谢你赶回来。”Anne说完又觉不妥,有些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回国了,如果……”
“没事,”谢一宁笑了下,缓声道:“不管我在哪里,老师有事我都会回来。”
“谢谢你!”
“不客气。”
谢一宁拉着Anne坐下,问道:“老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Anne闻言神情有些落寞,但还是小声的把事情给他说了一下。
老师是去年年中体检时查出的问题,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接受保守治疗。
“今年开始,他的身体就已经大不如前,医生一直建议他手术,但是Alan坚持要办完最后一次世界巡演后再说,他想要一个完美落幕。”Anne说着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只是,他没撑到那时候。”
谢一宁的心情跟着一落千丈,老师去年就病了,他却到现在才知晓。
如果仔细回想起来,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因为从去年年中开始,老师见他的次数就明显的少了起来,除了上课,平时根本见不到人,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一点小小的失误也要罚他反复练习,连练新曲的频率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他还以为,是老师换了新的教学方式。
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缘由。
谢一宁转身轻轻的抱了抱Anne,小声安慰她,“没事的,老师一定会平安无事,他会醒过来。”
Anne擦拭掉眼泪,摇摇头,“情况不是很乐观,医生的建议是尽快安排手术。”
谢一宁拧了下眉:“风险呢?”据他所知,脑部的手术并不好做,一不下心,人就留在那了。
Anne摇摇头,并不想多谈,她看着谢一宁道:“Mousse,让你回来,是想让你帮忙处理一下取消巡演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有精力。”
取消巡演?谢一宁闻言愣了下。
这是去年老师就定下的行程,虽然老师情况不太好,但他并不是很赞同这个决定。
“Anne,我们是不是再等一等?起码要等老师醒过来之后,问问他本人的意见。”不然他担心,老师醒过来后得知他们擅自主张取消了他的巡演会受到刺激。
“巡演还有快三周才开始,我们可以再等等看,说不定老师很快就会醒过来。”
“等不及了,”Anne有些疲惫道,“到时候我来跟他说,Alan会理解我们的决定。”
“Anne,我们不能再……”
“Mousse,”Anne罕见的打断了谢一宁的话,“Alan就算是醒过来,再上台表演的机会也很小。”按医生的说法,几乎是微乎其微,亦或者说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手术,也只有两成的成功率。有极大的可能,Alan下不了手术台。”Anne说。
‘不来手术台’下这几个字,宛如当头棒喝敲在谢一宁头上,几乎要把他震碎。
他不敢置信道:“不可能。”
“Mousse,这是真的。”Anne揉了揉谢一宁的脑袋,她和Alan没有孩子,一直把谢一宁当作亲生的孩子在照顾。
“我也不想相信,但医生是这么说的。”
她低落道:“所以不是我想取消,而是我们不得不取消。”
谢一宁靠着椅背,有些颓然,他知道Anne说的是事实,但是他依旧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当老师睁开眼,得到的是这样的一个答案,会受多大的打击。
钢琴就像是老师的命一样,钢琴没了,他的命也就没了。
可巡演不仅仅是老师的事情,所以根本不容他任性拒绝。
谢一宁攥了攥指尖,点点头,“好,我会尽快联系律师和团队处理。”
“谢谢。Alan会理解的。”
告别师母,谢一宁去找了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老师的病情和治疗方案,的确如师母所说,情况并不乐观。
从医院出来,谢一宁在车上坐了许久。
老师少年成名,脾气古怪,除了师母,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所以几十年下来,带出的徒弟也就只有他一个。
记得刚刚跟在老师身边时,经常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在钢琴上没有什么天赋。而老师每次骂过他之后又会别别扭扭的来哄他,给块师母做的巧克力,或者给他弹一小段欢快的曲子。
在老师看来,想要开心,只要听一段欢快的曲子就行。
可他不知道的是,每次被骂之后还要听他弹欢乐的曲子,真的很折磨人。
他每次都假装开心的样子听完,然后默默的在心里祈祷他弹错。
可现在,也许连被骂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一宁转头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医院,驱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就接到了老师团队的电话,约他见面聊一聊取消巡演的方案。
谢一宁应下,不过他还是先去了一趟医院,看过老师后才去了团队的工作室。
接待他的,是老师的助理,也是工作室的负责人,Jennifer Lopez,詹妮弗·洛佩兹女士。
Jennifer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所以把谢一宁迎进会议室后,也没有拐弯抹角,把目前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就把她的方案给了出来。
“宣布Alan生病住院的消息,然后病情、成就造势,再顺势取消巡演,办理退票事宜。”Jennifer道,“这是最好的方案,也是把损失降到最低的办法。”
说白了就是,用老师的病情打感情牌,让观众心甘情愿的退票,让音乐厅和赞助商不要追讨违约金。
谢一宁说不出哪里不好,也或者说,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不然单单是十个国家,二十四个城市的音乐厅场馆,总共96天的使用权,就够他们赔到倾家荡产的。
谢一宁知道,他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听完后转头去问老师的私人律师,这么做是否有问题。
律师把一份文件递给了他,“是有点事情,这个……”
一直商量到傍晚,谢一宁才从工作室里出来,谢绝了Jennifer的晚饭邀请,他径自驱车又去了一趟医院。
这次Anne没在,他就多待了一会。
透过玻璃窗,只能看到一点老师掩盖在氧气罩下的面容。
虽然看不真切,谢一宁却也知道这会老师会有多憔悴。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的祈祷老师能快点醒过来。
回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半,宫叔一如既往的等在客厅里,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电视节目打瞌睡,见他回来,赶紧去厨房端了宵夜出来。
“煮了点面,过来吃一点。”
谢一宁想说吃不下,但看了眼飘着葱香的汤面,还是坐了过去。
宫叔坐在他对面,小心问道:“Alan老师怎么样了?”
“还没醒。”谢一宁尝了一口面条,很有嚼劲,还有点海鲜的味道,应该是宫叔自己和的面,“放了虾?”
“对。”宫叔见他吃得香,心里松了口气,解释道,“混在了面粉里。”
谢一宁又吃了很大一口,“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宫叔说着又起身去厨房,给他拿了点酸萝卜出来,“这也是我前几天腌的,味道跟国内比不是很正,但也能吃。”
“嗯。”谢一宁夹了一小块,挺脆的,“味道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评价,宫叔立马乐呵呵的,“那就好,那就好。”
谢一宁也笑了下,他突然问道:“宫叔,你想回国吗?”
宫叔被问得愣了一下,“回国?”
谢一宁点点头,“宫叔想回去吗?”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余没关掉的电视背景音还在吵吵闹闹着。
半响,宫叔才苦笑道:“出来久了,谁不想回国,可怎么回?”
“出来时,信誓旦旦,总觉得这里遍地黄金,一定要闯出一番新天地来再衣锦还乡,可实际上呢?要不是几年前你收留了我,我怕是早就饿死在这纽约街头了。”
“至于家人,怕是早就当我死了吧。所以回去做什么?还不如留在这里照顾你。”
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要回国?”
谢一宁没否认,“有这个打算,不过没那么快,宫叔也可以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回去。”
宫叔喏喏应下,“啊?好。”
谢一宁吃完宵夜,把碗筷拿到厨房收拾好,就回了房间,没有打扰听完回国后就开始发呆的宫叔。
这不是他的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他想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没有慕慕的一天,mua!
第67章
谢一宁一回到房间, 就把自己摔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颇为身心俱疲。
不过他也只是躺了一会就爬了起来,昨天回来后就赶去医院, 今天又是一大早就出门办事,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把衣服鞋子都整理回衣帽间, 又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放好,才拿出了放在最底下的两本手账本。
想着已经许久没翻, 他干脆盘腿坐到地板上一页页的看了起来。
两个本子都差不多, 从前往后是关于慕轻翊的消息和周边,从后往前是他写的曲子,有一本已经写完了,第二本倒是还有一大半。
谢一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东西,又忍不住去想慕轻翊。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地方了, 广告拍得顺不顺利。
才分开两天, 他就已经想得不行。
所以这也是他想要回国的原因之一,他不想和慕轻翊分开那么远,想见一面都难。
国内的异地恋都有可能出问题, 更不用说他们的异国恋,还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还有一点就是, 再过两个月他就毕业了,虽然相对而言,这里的发展要比国内要好,但总要有取舍。而且他相信, 以他的能力, 在哪里都一样。
他想了想,拿过手机,给慕轻翊发了条信息。
——“哥哥, 在做什么?”
慕轻翊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复过来。
——“在候场,忙完了?”
——“嗯,刚回家吃了宵夜,准备休息。”
消息刚发送成功,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谢一宁心下一喜,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慕轻翊俊美无俦的脸随之出现在屏幕上。
两天不见,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是感觉更帅了。
而且因为上了淡妆的缘故,本就立体的五官变得比以往深邃不少,就像是一把被磨得锋利无比的宝剑,蓄势待发。
谢一宁眯眼笑了起来,“哥,今天很帅。”
“嗯。”慕轻翊调整了下屏幕角度,又戴上了耳机,“事情怎么样?”
谢一宁知道他在问老师的事情,只是不好明问,就三言两语的给他解释了一下,“现在还没醒过来,我们也只能等着,只是可惜了巡演,老师知道被取消的话肯定很难过。”
慕轻翊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既淡又冷,但说出的话却是有温度的,“别担心,这次取消了还要下次,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一宁朝他笑了下,他也始终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盯着慕轻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好看,倒是把自己给看脸红了,转开话题问道:“在拍什么广告?”
问完又觉得不妥,改口道:“要是不能说,就不用告诉我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慕轻翊抬起左手,将手表怼到了镜头前让谢一宁看得更清楚一点,“C家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