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明年跨年我们还是一起过,好吗?这不是情书,这是邀请函哦!
日期是201X年的2月19日,是秦屹发现秦许书包里夹着情书的那天。
本以为会一起跨年来着,结果是四处飘散。
秦许的字介于秀气和锋利之间,但勾连处还有些稚气,而他的锋利一眼便知是模仿了秦屹的字。秦屹知道,这个孩子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但他实在没有办法。
……
秦楷一家从老宅搬走的那天,正是秦许搬进来的日子,秦楷哑着嗓子对秦许说了声“爸爸对不住你”,秦许没懂什么意思,但蓝可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纯水晶的宇航员雕像。
“你五月份要过生日,妈妈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无意中在一家店里看到这个,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买了,”蓝可把东西放在秦许手里,惨淡地笑了笑,“提前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小许。”
“谢、谢谢妈妈。”
秦楷因为以前挥金如土,从不给自己置地买房,现在离开老宅无处去,只能携妻带女借住在老丈人家,但蓝老爷子如今非常看不起他,几次三番要赶他出去,还逼蓝可离婚,闹得鸡飞狗跳。
秦许一概不知,只在各种混乱之后,住回了老宅那个窗户朝南的房间。
第19章
三年后。
“我的天,你终于要回去了?”梁涛风风火火地走进秦屹的办公室,举着手机一脸惊讶。
秦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嫌弃地收回视线,“一惊一乍什么?”
“不是,你三年都没回去了,每天就待在这个办公室里,和苦行僧一样,我都怀疑你遁入空门了,结果今天竟然看到了一张写着秦屹名字的,从A国开往中国的飞机票,我能不激动?”
秦屹皱眉,“你怎么知道?”
“哦,”梁涛把手机举了举,送到秦屹面前,“你秘书把登机信息错发到我手机上了。”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板被人敲响了,秦屹说了声“进”,下一秒就看到姜敏探身进来,姜敏原本只想提醒一下秦屹看信息,结果瞧见梁涛也在,瞬时瞠目结舌,心想两位领导肯定是在笑话她,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是个小失误,她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梁总,不好意思,我刚刚一不小心……发错了。”
“呵,我乍一看还以为秦总要把我遣送回国呢。”梁涛冷哼道,但语气里似乎没有太多的责备。
姜敏的微笑凝滞在嘴角,更尴尬了。
秦屹饶有兴趣地看了梁涛一眼,然后对姜敏说:“没什么,下次注意就行。”
姜敏疯狂点头,僵笑着关上了门。
梁涛盯着门,装作随意地说:“她最近和GW里那个叫Felix的工程师打得火热。”
“哦,所以——”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她这样分心,会怠慢工作。”
秦屹故意不给他台阶下,“还好啊,到目前为止,她只做错了这么一件小事。”
梁涛清了清嗓子。
秦屹突然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我终于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过来了。”
三年前陈威劝梁涛出国,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个星期也没成功,梁涛找各种理由推脱,总之就是不去,陈威没办法,只能如实汇报给秦屹,秦屹后来把梁涛叫到办公室,把他的计划讲了一番,当时秦许刚走,秦屹没什么心情,只简单分析了利弊得失,印象里那段话似乎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梁涛最后竟然答应了。
现在回想,吸引到梁涛的不是秦屹的宏伟蓝图,而是秦屹随口的一句“到时候给你安排个姜敏那样能力强的秘书”。
梁涛当时问:“姜敏也去?”
秦屹说:“当然。”
然后梁涛就答应了……
原来如此,秦屹忍笑望向梁涛:“三年啊,你光用来暗恋了?看不出来你少男情怀挺严重啊。”
“你一个gay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你一个直男能不能别这么怂?”
梁涛面上挂不住,反驳道:“就你能,你不也藏着个喜欢的人,三年都没敢回去?”
秦屹震惊,“瞎说什么?”
“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梁涛和秦屹是大学舍友,两个人知根知底亲如兄弟,虽然目前是上下级关系,但不妨碍两人的交情。
“你大三那阵子,和医学系那个姓何的分手,我们都以为你肯定要伤心一阵子,结果你跟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我们都惊呆了。”
“所以你们就到处传我是冷血动物?”
“不是我们几个,是那个姓何的,他意难平,到处说你坏话,我和老三还帮你澄清过几回呢。不过我们那个时候确实觉得你挺冷血的,好歹谈了一年多,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也太轻松了吧。”
秦屹关了电脑,回答道:“因为不合适,分开是必然的。”
“所以我觉得你有问题。”
“什么问题?”
“秦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梁涛走近了,郑重其事地坐下来,说:“像个疯狂用工作填满自己时间的失恋者,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工作少,太无聊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说前两年吧,咱们才到这里,还没站稳脚跟,一大堆东西要处理,你忙是应该的,但今年一切都上正轨了,业绩也节节攀升,你怎么还这么工作狂?你比工作狂还严重,人家工作狂还有各种外界啊家庭啊各个方面的压力,你呢,纯粹自己找自己麻烦,来这里这么久了,除了酒吧和公司,你哪里都不去,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有问题。”
秦屹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固执道:“我没觉得我哪里有问题,事情就这么多,我只是做完而已,也没多做。”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秦屹,你在这一点上跟你家秦老爷子一模一样。”
秦屹扔笔,“有话就说,没话滚蛋。”
“有有有,你给我讲讲你心里头那人呗,我太特么想知道了。”
“没人。”
“怎么可能,那你怎么经常失魂落魄地盯着手机?还有一个小信封,你也翻来覆去地看。”
秦屹愣住,气势瞬间落了下去,眼神变得有些暗淡。
“我就说吧,你心里有事!”
“麻烦你管好你自己。”秦屹脸色不佳,从办公椅上起身,抓起西服就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不忘对姜敏说一句:“小姜,梁总说你最近工作分心了。”
姜敏“啊”了一声,迅速站起来,望向办公室里的梁涛,梁涛硬生生把一句脏话憋回肚子里。
姜敏狐疑地看着梁涛,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小心眼。但面上还是维持着,起身说道:“梁总,我没有分心,我工作很认真的,您别冤枉我嘛。”
她话音刚落,却见梁涛怔在原处,耳尖还微微有些发红?
梁涛先是板起脸,随后松懈下来,走到姜敏身边的时候又板了起来,说:“他开玩笑的,我没那样说。”
“哦。”姜敏半信半疑地点头,坐回自己的位子。
在梁涛走了之后,连忙拿出手机,给Felix发消息:这个梁总真的很奇怪!你的眼光好差,他就是个钢铁直男。
……
秦屹被梁涛说得心气不顺,青天白日地就想喝酒,于是就去了海边一家华人开的酒吧,装饰风格很独特,中西式兼容,老板叫Howar,和他相识已久。
秦屹一进门,正好撞上Howar,他吃力地搬着一个旧留声机,见到秦屹之后没让他帮忙,先把留声机放到一边,笑着迎他,“怎么这个时候来?”
“……有空就来了。”
Howar斜眼看他,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诶,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有点活力了。”
秦屹刚要说话,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秦屹拿出来看,是梁涛给他发来的登机信息。
2月18号晚上八点,到达海市。
他收回手机,对Howar说:“我要回去了。”
Howar挑眉笑道:“那太好了,你终于要回去了。”
“你怎么也这样说?”
“因为你在这边待得太痛苦了,傻子才看不出来,你简直像在坐牢。”
秦屹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没那么夸张。”
“有。”Howar斩钉截铁道,又倚在调酒台上,问秦屹,“怎么突然就要回去?”
“因为答应了一个小朋友,要陪他跨年。”
“小、朋、友?”Howar坏笑。
秦屹无奈,“真的是小朋友,刚成年,我哥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
Howar立马止住恶念,尴尬地咳了几声,突然又福至心灵,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前年中国也是差不多这个日子跨年的是吧?”
“怎么了?”
“你前年在这喝酒喝到胃出血那次,你朋友来把你架回去的时候,你一直反复地喊,我会回来陪你跨年的,你等我,别恨我……”
Howar一回忆起那个画面,依旧觉得很悲伤,“我当时还以为你失恋了。”
秦屹神色怔忪,酒杯磕在桌边,发出一声脆响,他才回过神来,浅笑道:“就是喝醉了,不是失恋。”
说完,又低头不语。
第20章
“三年没有回来,此刻心情如何?”一出机场,梁涛就搭在秦屹的肩膀上问他。
秦屹瞥了梁涛一眼,侧身移开他的胳膊,冷漠道:“还行。”
“你丫偷着乐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乐什么?”
梁涛挤眉弄眼地朝秦屹笑,“看破不说破。”
秦屹的司机缓缓把车开到他俩面前,坐上去之后,秦屹让司机先把梁涛送回去,至于他去哪里……也不知道月湾那幢别墅还能不能住。
大概早就落了灰蛛网密布,陈姨当年同秦许一起搬去老宅了,秦屹临走时也没托人管。
车开到半路,梁涛先下了,还说了句:“要不年三十来我家吃吧,我妈昨晚就嘱咐我邀请你了,还说要给你包水饺。”
梁涛了解秦屹家里的情况,知道秦屹与父兄不和,所以也把他当家里人,秦屹大四那年就是在梁家吃的年夜饭,结束的时候秦屹站阳台上,偷偷感叹了句“原来年夜饭是这个感觉啊”,正好被走近的梁涛听到了,但他装作没听见,嬉皮笑脸地说要去酒吧看妹子。
秦屹也是在那一刻意识到,他和梁涛应该能成为一辈子的兄弟。
梁涛把行李箱取出来,又问:“就简单吃个饭,又不费事,来不来?”
秦屹怔了怔,神色温和地说:“不麻烦了。”
“那你去哪……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嗯。”
梁涛走后,司机转头问秦屹:“秦总,现在去哪儿?”
“去月湾吧。”
司机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您要去老宅。”
“不去了。”
司机也不敢多问,低头看了看路线导航,为难地说:“今晚市区里到处都堵车,华洋大道还出了车祸,现在只能从福禧街走了,可能会绕些路,迟一点到。”
“没事,我不急。”
司机点头,往市区开。
“你现在跟着陈威?”秦屹随口问道。
“头两年是跟着陈总的,但后来秦董让我负责接送秦小少爷上下学,陈总就让我过去了,秦小少爷那时候高三,时间紧张,之前那个司机老杨经常迟到,秦董把他辞了,没人替上,正好想到我之前是您的司机,就让我来接送。”
秦屹眉梢一动,有些恍惚。
“早晚接送,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活轻松多了,早中晚六次,学校老宅两点一线,按时按点的,工资还涨了一倍,一点都不辛苦。”
“秦许他高三的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吧,反正心态挺好的,最后一个月冲刺的时候,他跟没事人一样,轻轻松松的。”
“那交际方面呢?他有朋友吗?”
“有一两个朋友吧,”司机说完又觉得这样说不好,连忙找补道:“不过我觉得,可能因为家境太好了,虽然一中是最好的高中,但到底是个公立学校,秦小少爷不一定能在里面交到同一个层次或者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是他自己的原因。”
司机说的欲盖弥彰,但秦屹听懂了。
他的离开,隔断了秦许的极端依赖,但并没能让他和外界产生联系。
“不过,秦董对秦小少爷那是花了老大心思了,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宠孙子的爷爷,要什么给什么,有一次放学车开到半路,秦小少爷要去书店买书,我就转去书店了,结果迟了半个小时才回老宅,路上秦董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过来,就是不放心,嗐,统共两个红绿灯的路,有什么不放心的……”
司机不知道秦家内幕,只记得当年秦屹没走时,和秦小少爷关系好的很,在车上都把他搂在怀里睡觉,和领导没别的话说,聊些秦小少爷的事总不出错。可他说得正欢,没注意到秦屹紧蹙的眉头。
“诶,这边怎么也堵了?”司机嘟囔了一句,拿起手机看导航,疑惑道:“这条路没红啊?”
秦屹抬头看了一眼,“福禧街人流量大,堵也正常。”
司机一拍脑门,“今晚福禧街东边那个体育场有个演唱会,我忘了,我闺女今晚还跑去看来着,现在这个时间演唱会差不多结束了,人都涌到福禧街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