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被他戳中了痛处,气的第一次毁了棋局,二话不说就走了,连原本带过来给他喝的排骨汤都连锅端走了。
小碗里剩了一块肉,沈清也不肯便宜他,直接扔湖里喂鱼去了。
是真的连口汤都没给他留。
听沈清说完,那老头居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还老不要脸的,伸手就又毁了棋局,沈清至今想不通,第一次见面怎么会觉得这人身上有几分贵气。
“这局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他一边摆着棋一边招呼沈清再来,结果抬头就见那小不要脸的,把最后一块面包给啃了。
“……”
还下个屁下,彩头都没有了,他气的直接摔了象棋。
掏出副黑白棋来,往桌上一摆,道:“我象棋刚学没两年,所以下的不怎么好,输了很正常,这次我们下围棋,待会输了可别说我欺负小孩子。”
这小老头特要面子,从不肯认输,每次都怪运气。
但沈清不想下了,要知道一直赢也挺没挑战性的,他累了,要回家跟男朋友打电话去了。
听说他不肯走,小老头急了:“你之前出国旅行一个月,知道我等你等的多辛苦吗?”
沈清无动于衷:“我没空,我男朋友待会儿要给我打电话,看不见我他会不高兴的。”
“就之前背着你订婚的那个?你管他高兴不高兴,男人就不能惯着。像我二孙子,宠他对象宠的跟什么似的,最后都让那小子爬到他头上耀武扬威了,要不是他姑姑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我真是懒得搭理,简直是脏了我的眼睛。你要硬气一点,知不知道?”
一开始知道沈清有个男朋友,这老头差点没背过气去,尤其后来听说他男朋友出轨,每天都变着法让他找个好人家的姑娘结婚。
沈清气的晾了他大半个月,老头才终于老实了。
沈清淡淡道:“不,我就要惯着他。你孙子被他男朋友骑在头上欺负,是他自己的问题,我男朋友对我很好,从来不欺负我。”
老头看着他,忽然道:“你如果非喜欢男的不可,有没有兴趣换个对象?”
沈清果断道:“没。”
老头不死心:“我三个孙子都特别优秀,真的,老大聪明,老二漂亮,老三……这个就算了,你考虑下?”
沈清抬眼:“你家老二不是有对象么?而且你还特别反对他喜欢男的,你忘了?之前你跟我说的,你宁可断子绝孙,也不要这伤风败俗的玩意儿丢人现眼。”
老头立即摇头嫌弃道:“他那男朋友不行,势利、贪财、淫*荡、恶毒、有心机,还贪慕虚荣,脾气大的离谱。他要是跟你在一块,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接受的,你见见他怎么样?他长得真的漂亮,随他母亲,人还温柔体贴,喜欢他的女孩子特别多,你会喜欢他的。”
沈清看着他眼底的期许,垂了下眼皮,张口就道:“你给我十个亿,我可以勉为其难见他一面。”
“……”
这老头之前跟他说过,家里没钱,穷,才来这剧组跑跑龙套的。
沈清这一张口就是十个亿,他差点没忍住吼一嗓子:“你抢钱啊!”
这个话题聊了好几次了,沈清拒绝他都拒绝的烦了,正好棋下完了,他准备走了。
老头一把拉住他,从怀里掏出枚镶满各种五颜六色大宝石的金戒指,往桌上一放:“这是我妻子的,是我最值钱的东西。如果你赢了,它就是你的了。如果输了,就去见见我孙子。”
沈清看着那只俗不可耐的金戒指,淡淡道:“我要一个刷了漆的铁戒指干嘛?还那么丑,我不要。”
“……”老头不满道:“这是金的,纯金的。”
“你确定不是钛合金?”
最后沈清真被他烦的不行了,被死拖着走都走不了,只好跟他又下了盘围棋。
一边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边催促冥思苦想的老头:“可以快点么?我真的赶时间。”
“等等,你再等等,我好好想想……”
在亭子外站了半个小时的佟凯更加一言难尽了,他想不通沈清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是怎么跟一个花甲老人聊的这么投机的。
忘年交么?
沈清看见佟凯,知道他是来接自己的,不想下了。
刚准备走,被人拉住了:“你干嘛?这局还没完呢。”
沈清瞄了眼棋盘,问他:“那你下哪儿?”
老头低头,看见手里的黑子刚好落在一个空的位置上,立即道:“我下这儿。”
“一共就两个眼,我堵了一个,你自己堵了一个,还下什么?”
沈清拿上那丑不拉几的大金戒指,二话不说跟着佟凯走了,这次连棋盘都没帮他一起收,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了熟悉的掀棋盘声。
“他每次都这样,输了就掀棋盘,下次又来找我,然后又接着掀,都习惯了。”
佟凯无奈地笑道:“你偶尔让让他不就好了,人一把年纪了跟你下棋,也不容易。”
“不要。”
他偶尔也有孩子气的时候,佟凯拿他没办法。
“那被掀了的棋盘怎么办?就晾那儿等工作人员来收?”
“放心,他自己会捡的。”
沈清一开始还帮他捡,后来见他越掀越上瘾,就不惯着他了,下完棋就走,留他一个人在那儿干瞪眼。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影视城。
凉亭里,老头对着满地棋盘生了会儿闷气,果然如沈清所言,又一声不吭地,自己一颗一颗捡了回来,还要仔细地吹吹上面沾上的灰尘。
捡完后坐了会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通后,恢复往常的严肃,凛声道:“如风还在英国么?把他给我扣了,你告诉他,我同意他跟男人结婚,但是跟谁结,在哪儿结,都由我来定,听明白了么?”
沈清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是给季如风打电话,结果发现打不通。
他又连着试了十多次,还是没用。
之前但凡是他打过去的电话,季如风从来都是秒接。
沈清知道,他十有八九又出事了。
他连行李都不想收拾了,正准备买最快机票直接飞去英国,吴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跟他说:“他没什么事,就是被家里人关起来了,短时间内估计不能跟你联系,让你别担心。”
又打趣道:“打不通季如风电话,没哭鼻子吧?”
除了季如风,沈清不喜欢别人逗自己,板着脸:“他为什么被关?”
“说是他家里人给他安排了结婚对象,好像还是个男的,顾家老爷子亲自挑的。”
“……”
沈清沉默了许久许久。
因为季如风总爱跟身边的人炫耀沈清乖巧听话又黏人,吴顺就下意识脑补了一个软糯的小哭包。
见对面一直不说话,还以为沈清在抹眼泪,怕季如风回头找自己麻烦,准备再解释几句。
沈清却忽然道:“你跟他说,我最近拍戏的时候,有人给我介绍对象。男的,有钱,长得好,三个人随我挑,结婚就给十亿彩礼。”
吴顺:“……”
这总攻的语气,让他禁不住怀疑上下的问题了。
深夜里,刚对吴顺放完狠话的沈清,正团着棉被坐在沙发上默默掉眼泪。
怀里的咖啡伸着猫爪给他擦,还拿舌头舔。
沈清不搭理它,拿剪刀一个劲剪自己收藏的写真照,嘴里念念有词:“让你结婚,我让你结婚,别回来了,不要你了……”
阳台上的佟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对电话那头的陈医生道:“喝醉的人会记得自己之前干过的事么?比如剪了自己男朋友的写真照?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忘记?”
看着还在不停剪剪剪的人,他怜惜道:“我怕他明天醒了会哭淹我的公寓……”
网络上腥风血雨掀的猛烈,佛系青年沈清不想管,但架不住有人喜欢在他雷点上蹦迪。
金辰前脚骂完他强*暴自己女朋友,凌皓后脚就发微博替沈清辩护。
但方式叫人极其恶心,他曝光了沈清的身世,明里暗里指责沈清母亲勾引自己父亲,小三上位,最后还明目张胆地说了句——
十年前,他勾引过我,他不喜欢女人。
看似辩护,实则抹黑。
被金辰污蔑强*暴关郁露,他眉头都没皱下,但凌皓的无中生有让他彻底愤怒了,直接上了微博大号跟他掐了一天一夜。
营销号闻风而动,让沈清再次体验了一把黑红的感觉,可这回不止那几个老营销号,还凭空多了很多之前没见过的水军。
甚至连佟凯都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就连天端都查不到。
沈落跟喷子骂完后关闭手机,起身下了公交车,抬了抬鸭舌帽,走进了皇明经纪公司。
前台准备拦住她,沈落二话不说摘下口罩,露出帽沿下一张白净精致的脸,言简意赅道:“宋宁夕呢?”
前台看见她的脸愣了下,随即惊喜道:“沈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两个月你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整个公司就跟修罗场一样,宋总动不动就发脾气。”
沈落在心里冷笑,废话,没她在家里当出气筒跟发泄工具,她能不生气么?
那个高傲自大又自以为是的女人。
“沈小姐,你怎么突然……换了新发型,这些衣服也不是您之前的风格了?”
“没什么,喜欢。”
从英国回来第二天,她就去发廊染回了黑发,微卷的长发也完全拉直了,再压一顶从沈清那儿拿来的帽子,耳朵上还打了几个耳洞,学着她哥哥带耳钉。
她不再穿裙子,也不喜欢白色,衣着打扮开始顺其自然地往沈清的酷帅风上靠拢。
“宋宁夕人呢?”
“还在开会,等会儿就好了。沈小姐你先去宋总办公室等等,里面有你爱吃的甜品,还有糖果巧克力,我这就去找苏助理,宋总知道你来了一定会非常开……”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
沈落再也没了以前那种光是听见“宋宁夕”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满眼放光的冲动了。
她在前台惊诧的目光下,抄起了清洁工靠在一旁的拖把,脚下踩着拖把头,单手旋转九十度,直接抽出了那根木棍。
然后面无表情地踹开了会议厅的大门。
正在做年度总结的青年看着杀气冲天的女孩儿,吓得连连后退,指着她哆哆嗦嗦地冲对面的宋宁夕张口结舌。
沈落的目光越过一群胆战心惊的男女,对上了一脸漠然的宋宁夕,淡淡道:“网上的水军是你放的对么?你是自己去撤,还是我揍完了你再撤?”
宋宁夕抬眼看着她,没有如她所料地发火,忽而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我妄图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当然想过,宋总为了自己的妹妹真是煞费苦……”
宋宁夕打断她:“我打过你的电话、给你发过信息、去你学校去之前的别墅找你,你去哪儿了?”
“你找我干嘛?”沈落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明白了,因为我甩了宋予凝耳光,你急着替她打回来,对么?啧,两姐妹感情真好。”
宋宁夕:“我听苏瑜说,我之前不在国内的时候,她经常去别墅里羞辱你,是真的吗?”
“对。”沈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她跟你女朋友关系好,觉得我鸠占鹊巢,所以想把我赶走,就隔三差五地让人来别墅里闹,去我学校里闹,说我给人当小三,当情人。甩我耳光,扒我衣服,剪我头发,让你别墅里的佣人一起虐待我。”
“哦对了,还找人想强我,被我室友打断了腿。”
以前没觉得如何,现在越说,沈落就越觉得自己有病,就这居然都没一刀砍死宋予凝。
“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
沈落嗤笑:“跟你说?然后面对你的冷嘲热讽?我那时候怂是怂了点,但还不傻。”
她得病的那几年,情绪非常不稳定,所以身边没有朋友,以至于性格越来越孤僻,对谁都板着脸,又不爱说话。
宋宁夕把她捡回去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心理疾病,她要强脾气犟,也不肯自己说。
虽然说了宋宁夕也不会怜惜她,但至少会给她找心理医生。
可是她就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没病,每次发病了乱砸东西,宋宁夕都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嘴里轻飘飘地说一句:“发什么神经?”
她那时候几乎完全丧失了与人沟通的能力,知道别人说什么,甚至对于情绪的捕捉十分敏感,但就是不会表达,只能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关键字来。
可是没人愿意了解她想说的话,甚至连老师都不想叫她回答问题。
她因为口齿不伶俐,被同学取笑傻子,于是愈发沉默寡言。
到初三的时候,她几乎完全自闭,连跟沈清都拒绝交流了。
那一年沈清事业低谷,哪怕干着三份兼职,也无法支付高额的治疗费用,却还是执意送她去那所私人诊所。
她哭着逃跑过无数次,抗拒着进医院,她不承认自己有病,也不想让沈清那么拼命。
可是她逃了多少次,沈清就把她抓回来多少次。
她最后那次逃跑,沈清在医院里抱着她,跟她说:“落落,别让哥哥为难,好不好?”
沈落看着他脸上,因为彻夜不眠而带来的疲倦,她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