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演技源于生活。
他握着曾被他反咬一口的经纪的手人,笑的十分随和温柔:“借你吉言。”
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一个冷硬的物体。
陆长风低头看了一眼,佟凯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他微笑道:“佟先生订婚了?”
“不,已经结婚了。”
谁能想象,这和颜悦色宛如好友的两人,五年前互掐的话题曾占据过娱乐圈各大板块。
等陆长风走后,沈清手指勾着松松垮垮吊在一边的口罩,又戴了回去。
他看着佟凯,低声道:“需要我帮你么?”
“什么?”佟凯回头看见他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时间快到了,你去吧,我12点过来接你。”
佟凯看着沈清走了后,转身上了车。
早上10点,太阳已经出来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摇下的车窗透过,打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上。银白色的钻戒瞬间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光晕,很好看,却十分刺眼。
佟凯看着手上的戒指,有些出神。
“qiaoqi的广告我看了,不得不说,很棒。”
所有的试镜人员都坐在台下,陆长风正好坐在沈清旁边,他看着台上表演的人,用绝对不会引起注意的声音,跟他聊着:“南都电影节的视频我也看了,说实话,你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林琛。”
四周没有记者,沈清也不会跟他客套的,冷淡道:“qiaoqi的代言,林琛这个角色,这些我是怎么拿到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里没有别人,有必要装吗。”
陆长风笑了下,温柔的仿佛在对他嘘寒问暖,“《十年》是我自己拒演的,不过在那之后,我特意跟导演打过招呼。不该用的人,最好别用。可是……”
他停顿了下,台上的少年正好下台,他十分自然地将目光转到沈清脸上。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似乎是正在跟沈清夸赞方才的表演。
而事实上,他说出来的话跟他的神情完全不搭,“我听我的经纪人说,他看见你半夜……”目光落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莞尔,“进了陈导的房间。”
沈清始终看着台下,当年敢当着媒体暴揍制片人的他,今天出奇的冷静。
他双手懒懒地插在兜里,半点蠢蠢欲动的样子都没有,随口道:“比起肥头大耳年近半百的王总,年富力强的陈导,显然不会让人觉得恶心。陆前辈,后面的话,你还想听么?”
“……”
陆长风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一瞬间,交叠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随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看向台上,自动跳过这个话题。
“qiaoqi的代言是我故意让给季如风的。想说什么?他不屑?还是说身为他男朋友的你,要行驶你的权利替他说声谢谢?大可不必,这是我还给他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语气带了几分欢快跟愉悦,“我五年前出道时,跳的那支《Animals》,就是被他选中的。然后……我才进了天端。他夸我很有舞蹈的天赋。”
“是么?”试镜人员已经快要轮到他了,沈清摘下帽子跟口罩,语气很平静,“那你可真是辜负季前辈的厚爱了。混了整整五年,你的粉丝居然还不知道你会跳舞。”
“你们认识那么多年,还是那种关系,他不是一样不知道你会跳舞。”
陆长风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语气关切道:“哦,对了。不知道你的腿伤怎么样了,佟凯当年费尽心思给你找的医生怎么样,治好了么?我这里正好有几个医生挺不错,需要推荐一下么?”
笑了笑,“那个每天晚上悄悄等你的小姑娘呢?醒过来了么?”
沈清猛的站了起来,快步向他走了过来。
陆长风依旧笑如暖阳,仿佛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寒意。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滞了下。
沈清擦着他的肩膀,出去了。
连门都是轻轻带上的。
陆长风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确实长大了,这脾气,这忍性,可比之前好太多太多了。
佟凯……
你能耐啊。
第40章 却被世界回之以毒打
沈清似乎很擅长把自己藏起来,无论是在人群里保持低调,还是在陌生的地方快速找到一个藏身的小角落。
这种事情,他仿佛天生就带着狼一般的敏锐嗅觉。
角落里空间虽然不大,但足够容纳下一个成年人,况且沈清真的很瘦。
走廊里吹过来的风很冷,沈清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
他背靠着墙,曲膝坐在地上。搭在腿上的右手,指间夹着一只燃了小半的烟。
白色的烟雾在指尖上方挣扎缭绕,试图冲破空气的束缚,挣脱静寂的囚笼,它无声地歇斯底里,在缄默里声嘶力竭,最后筋疲力竭地消散,被四周潮水般的空气撕扯瓜分。
沈清低头看着地上。
洁白的瓷砖倒映着他的脸,素来明晰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时光扭曲后的虚幻假象,如同深夜里痴心妄想到不堪一击的梦,一碰就碎。
借着那虚无缥缈的幻影,他好像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还有半跪在地上,给自己擦药的陆长风。
“你多大了?十八?这么小就出来当练习生,家里人同意么?”
“不用理会他们,就是看你年纪小,喜欢逗你玩儿。”
“这里不对,你的平衡度还不够,腰没有立起来。表情,注意你的表情……”
“刚刚我听见杰森夸你了,是新编的舞蹈出来了么?我看看。”
“《Animals》是么?nice!跟你的舞蹈非常搭,简直完美……”
许许多多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疯了似的往他耳朵里钻,像是来自深渊里的一只手、一张网,对急于奔命的他穷追猛打,妄图撕碎他、吞噬他,死命地拖着他,一步一步往黑暗里走去。
身前是一个舞台,一道白光打下,在黑暗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看到面容冷酷的少年,在舞台上独自练习,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白色的T恤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刻画出精瘦的腰线。
银白色耳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一颗诞生于黑暗的星星。
他突然听到东西断裂的声音。
他听到女孩儿的尖叫声。
他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还有周围人着急的语调,凌乱不堪,嘈杂不堪……
世界轰然倒塌,被名为死寂的黑暗迅速包围、吞噬、掩埋,不留半点情面,连同那点微末的光,一同拖下深渊,拖下沼泽。
醒来时,已经是几天后。
他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淡淡地看着手机里的视频。
一个酷帅的少年站在舞台中央。
他改变了以往温柔如天使的风格,在激情四射的音乐中,踩着他熟悉的节奏,在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中,惊艳全场……
沈清看到病床上的自己,面无表情地关了视频。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最上面的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沈清挂断了电话,重新拨打,然后再次被挂断。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继续,执着、倔强,甚至是偏执到疯狂。
右耳是电话未通的提示音,左耳是护士闲聊的声音。
“哇哦,那个是叫陆长风吧?天哪,他昨晚跳的那个舞蹈真的是超赞!特别酷!”
“对对对,我也看了,特别棒!我一开始还以为他那么温柔的人,只会唱歌弹琴什么的。这反差萌我太爱了!!”
“听说那个舞蹈是由著名舞蹈家杰森指导的,昨晚《星途》首秀,被季如风给选了!你想想季如风啊!他在《星途》第一季里,可是一个人都没选过!几个常驻嘉宾里,属他要求最高……”
沈清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骤然一紧,仿佛徒手捏住了自己心脏,从掌心里传递出一阵阵窒息的疼痛。
经由滴水成冰的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刺破寸寸肌肤。
电话连续三天都没有打通,最后,沈清只等来了TGO组合成功出道,陆长风彻底走红的消息。
以及,天端的解约通知——这是一场无情的淘汰出局赛,无法成功出道的,都将被抛弃。
只是,他是唯一一个在出道前夜,因为腿废而被踢出去的。
在离天堂最近的那一刻,命运再次狠狠地抛弃了他,毫不犹豫地将他踹回了地狱。
那几天,沈清很平静。
A市入冬了,最喧嚣的城市也开始沉寂。沈清的床位靠着窗,可以欣赏到外面的风景。
他每天就看着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变黄,一片一片落下。
《星途》第二期选秀结束后,季如风走了,在当晚临时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他以个人能力有限为由,宣布离开《星途》,并不顾粉丝的苦苦挽留,毅然决然地推掉了所有综艺节目的邀请,出国拍电影去了。
从那之后,电视上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这一次,不只是见面,就连看那个人一眼,听一听他的声音,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沈清一边看着电视上,少了一个人的TGO,一边向小护士询问301病房的情况。
小护士很活泼,第一次见这个不苟言笑的俊美少年主动开口,开心道:“你说那个被砸的满脸是血的小女孩啊?她命挺大,脑袋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事。就是有点迷糊,一醒过来就问自己的名字,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呢,你这腿才是真严重。恢复的不好啊,以后怕是都下不了地了。你爸妈呢?怎么没见你通知他们,是学校老师送你来的?”
沈清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被吊起来的腿,像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恶劣情况,根本不担心自己将来是不是会瘸,神色里是不带半点难过的无关痛痒。
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他们都不在了。那个小女孩是我妹妹,今年12岁。”
护士怔了下,看着他犹带青涩的脸,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这腿……”
“工地搬砖,砸断的。”
“……”
那一段时间不需要再拼命练习,沈清在医院里度过了几年来的第一个假期。
TGO成功出道后,杰森就出国游学了,所以没有人来探望他。
只有隔壁床的一个黑发少年,会叮嘱家里人来的时候,多带一份午餐,或者一束栀子花。
那个少年似乎对他有着极其浓烈的兴趣,每次看着他,眼里总是闪耀着奇异而兴奋的光芒。
“我有感觉,”少年经常试图搭讪,清朗的声音里,总是充满不属于那个年龄的蛊惑,“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的眼里,总是充满着漫无边际的绝望与哀伤,像一只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小猫。你对世界龇出你稚嫩的獠牙,亮出你锋利的爪子,你试图以此挣脱命运的囚笼,最后却被世界回之以毒打。”
“如果我说,”整整一个星期,沈清终于开了口,声音是许久没有说话的沙哑,“是世界先动的手呢?”
“……”
又过了四天,树叶全部落光,A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少年出院了。
走之前,给他留下了副白色耳机,方便他看视频。
少年走的当天,沈清等来了迟到了一个星期的电话。
“打我那么多个电话你够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问我你的腿跟那个舞蹈么?我告诉你,没错,就是我干的,全特么是我干的!!!包括天端的解约都是!谁让你那么好骗!我说帮你你就信!哈,顺便再告诉你一句,演出非常成功,你的那个舞蹈,就连季前辈都赞不绝口呢……”
温文尔雅的青年,撕下了往日所有的温柔与伪装,像被逼进绝路的罪犯,像濒临绝境的野兽,终于对穷追不舍的人露出了他掩藏已久的獠牙,试图鱼死网破,试图同归于尽,试图用歇斯底里的咆哮吓退那个被他夺走一切的人……
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了他亲手建立起来的所有美好,并当着那个人的面,一点一点摔的粉碎。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认清真相,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看到鲜血淋淋的事实……
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是有多么愚蠢。
紧咬的下唇慢慢渗出血丝,沾染在坚硬的牙齿上。捏着手机的右手越握越紧,直到指尖开始泛白,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慢慢浮现出来。
啪!
手机被狠狠地摔了出去,砸在墙上,摔的粉身碎骨。
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引来了小护士,她推门看见地上支离破碎的手机,捂嘴愣了好久,才把目光转向床上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少年。
他的双手死死揪住被子,几乎是克制不住地颤抖。
压制在风平浪静下的怒火,终于在纵火者无情的凌迟与嘲笑中,被彻底点燃。
没有解释。
没有忏悔。
甚至洋洋自得。
迟到的电话来了,但迟到的正义,最终是缺席了。
半个月后,沈清因为无端殴打天端艺人,被天端彻底除名,拉进了黑名单。
那个冬天,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雪。
衣衫单薄的少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落了满身的雪,纯洁的像是被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他漠然地望着遥不可及的天边,浓密的睫毛跟额前的碎发,也被寒霜染成冰冷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