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换掉?”沈舒宁错愕的看着她。
裴念起身,嗯哼了一声,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眉眼之中透着一种少女的娇俏感,“当然都得换掉了,不换掉留着它毁我心情吗?”
沈舒宁放下碗,迟疑道:“要换掉哪些?”
裴念蹲在他面前,双手捧着脸颊,微微仰头道:“当然是换掉衣柜里的衣服鞋子,还有家里陈旧的东西,阿宁你没看见吗?家里好多装饰品都生锈了,都是以前我买来放着的,旧的东西当然不能继续放着了,收进焚烧炉里烧了才让人清净。”
“可是……有很多东西都是以前你买的。”
裴念的手指点了点脸颊,笑意盈盈道:“我现在不喜欢啊,更何况它们已经坏得差不多了。”
“人是会变的,以前喜欢的东西可能现在不喜欢,以前不喜欢的东西可能现在会喜欢,这不是阿宁你对我说的吗?”
她的嗓音柔柔得像微风,“我现在不喜欢它们,想换掉它们,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再说了,我是女孩子,喜新厌旧,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的,这没有什么问题……
换掉家里的装饰品和清衣柜,的确是大部分女性的天性,但是……
“要全部扔进焚烧炉里吗?这会不会……太可惜了一点。”
裴念的柳叶眉挑了下。
沈舒宁的双手将碗抱紧了些,微笑着平静道:“要不先收进地下室,说不定哪一天你又喜欢上了,到时候还可以拿出来。”
裴念侧头思索了下,似乎也觉得爱人说得没错,她点了点头,再次展露出初阳般温暖的笑容,“那好吧,喝完粥你去画室画画,我把它们收拾去地下室,换上新的装饰品。”
沈舒宁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裴念起身,亲了下他的脸颊,开心的哼着歌下楼去了。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天真又娇俏,被爱意围绕着的幸福的小姑娘……
楼下传来吵闹的人声,沈舒宁端起碗将瘦肉粥慢慢喝了干净,踩上拖鞋拿着客人给的照片去了画室。
女客人给的照片是一张欧洲宫廷式的写真,穿着中世纪的宫廷束腰裙,手中拿着一把羽绒折扇,她朝着镜头笑,那种笑透出一种格外妖异的魅力。
沈舒宁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好吧,那把羽绒折扇不是让他很舒服,不过他清楚拍这样的写真时带一把羽绒折扇是很正常的事,就像国内女孩拍民国写真,大部分时候,也总是要拿着一把扇子的。
然而在他的视线落在女人的眼睛上的时候,他的脸色一瞬间白了起来,险些拿不住手中的照片。
叮铃铃——
来电的铃声从衣服口袋里的手机传了出来,沈舒宁颤抖住了手指摸出电话,接了放在耳边,他竭力压下内心的震惊与恐惧,温声道:“您好……”
“您好,沈先生,我是卡米尔。”
电话那段传来女性银铃般的笑声。
这样熟悉的笑声让沈舒宁的身体忍不住僵硬,就像是有一根线绷直了从他的头颅穿到喉咙又穿到脚底,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的地上。
他的脑海里在这么一瞬间无法想起任何事。
“我在照片里给你送了一件礼物,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你喜欢吗?”卡米尔说。
沈舒宁的视线再次不由自主的落在照片上,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面具。
一张兔子的面具。
他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们还不放过他。
“请沈先生一定按照照片好好的画哦,这是我们合同的规定。”
“务必完整地,没有任何一点差别的……画出来——”
电话挂断,沈舒宁攥紧手机。
他慢慢抱住自己的头颅,咬紧自己的牙齿,整部分的咬肌都在颤抖着,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低声呜咽着。
他一直以为自己远离了过去。
但最后却发现它们如影随形。
他几乎快要崩溃,在这绝望与恐惧中,催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样的愤怒暂时性的支配了他的意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画室毁了大半,就连裴念的画像也无法避免。
他的手掌上正往下流着鲜血,那是被尖锐的碎裂的画板木头给刮伤的痕迹。
咔哒,画室的门打开了。
裴念站在门外,有些被吓到了的样子。
沈舒宁下意识的缩了缩自己的手,手忙脚乱道:“抱歉,念念,我刚才……我刚才……”他结结巴巴了半会儿,最后垂下眼眸,“我刚才……看见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裴念一步步走了进来,跪在他面前抱住他,“被吓到了吗?”
她看到了地上的血,松开沈舒宁,去检查沈舒宁的身体,看到了沈舒宁流血的手,心疼的皱起眉头,“我先带你去处理吧,阿宁。”
“你看你流了好多血。”
客厅里,裴念将纱布打了一个蝴蝶结,仰头说:“好了……”
她担忧问着:“还疼吗?”
沈舒宁晃了晃手,将手搁置在膝盖上,笑道:“不疼了……”
裴念侧身,将消毒水和棉签以及剩下的纱布与剪刀放回了医药箱,关上医药箱后捧起了沈舒宁的手蹭了蹭,“你以后别再受伤了,阿宁,你受伤我会很心疼的,更何况你是画家,手受伤会影响你画画的。”
“养几天就好了,会好得很快的,不用那么担心。”
纵使成为了普通的人类,曾经的药物试剂效果也还在,受的伤很很快恢复,不然早在那么多次的手掌自残里,他的手已经不能用了,可能一拿什么东西,就会像帕金森那样抖得不行。
裴念点了点头。
她起身,抱起了医药箱,轻柔着嗓音,“我把医药箱放回去,顺便把画室收拾了,你先休息一下。”
“画室我待会儿收拾吧,念念你楼下还有事……”
“换装饰品的事可以先放着,反正东西已经运过来了,什么时候换都可以,你的画室是随时要用的,得第一时间处理干净才行。”裴念回头温温柔柔的打断了他的话,她抱着医药箱回到了客房,将医药箱放好后朝画室走去。
画室里一片狼藉,不少画作毁得一干二净,裴念迈着舒缓的步子走到其中一块画板旁边,弯了弯身,将地上的一张照片捡了起来,照片上,穿着中世纪宫廷礼服的女人正对着镜头妖异的笑,手中的羽绒折扇遮住了下颌,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张兔子模样的面具。
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将照片收了起来,开始清理画室,也顺带将以前裴念的画像一并清理了,哪怕它还完整的挂在画板上,没有什么损伤。
总之,她的未婚夫不会记得自己损坏了多少张画,毕竟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差了。
当然,他能依赖的,也只有她了,只有她这个,能够安抚他一切情绪,让他看到正常世界的,美丽的……柔弱的……无害的未婚妻。
一直的依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开始解密了!
评论区没有一个人百分百猜对的。【骄傲的挺起胸膛】
第35章
裴念清理完画室之后, 回到了客厅,客厅里,沈舒宁低垂着头缩在沙发上,他的脸色是将近透明的苍白, 嘴唇不安的抿在一起, 这让他自身的特质越发鲜明。
别人恐惧时露出的往往是丑陋的姿态。
而“她”的未婚夫越恐惧,就会越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隐忍的、胆怯的、阴郁的、冷淡的……这样的特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对于它们这种高维度的生物而言,根本无法拒绝, 就像光之于飞蛾。
真好啊, 越恐惧,越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一步步走过去, 拥抱住了对方, 得到的回应是更加紧密的拥抱。
“念念……念念……”
他在不断的呼唤“她”, 朝“她”伸出求助的手。
裴念轻柔的应了, 她抱着他,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我在的,阿宁。”
“别怕,我会一直在,永远在你的身边。”
在她的安抚下,一种奇异的能量传到沈舒宁的体内,将沈舒宁身体里躁动不安的情绪给抚平, 那些恐惧的,害怕的,不安的东西都仿佛变成了水一样的东西,慢慢沉入了身体深处,浸入到四肢骸骨,又逐渐消失。
沈舒宁平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疲惫的靠在裴念身上。
他庆幸的想着:如果没有念念的存在,他早就崩溃得彻彻底底了,毕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忍受这样的折磨,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解脱的去死。
好在有念念,好在念念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也只有念念,才能让他摆脱这些快要摧毁人的负面情绪。
他在裴念的肩膀上靠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他松开怀中的未婚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去忙吧,念念,我休息一下,待会儿回画室继续画画。”
“没问题吗?”裴念问他。
沈舒宁道:“没有……”
裴念笑了一下,似乎是放松了,接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哦,对了。”她想起什么,将刚才打扫画室收了的照片取出来,放在沈舒宁的手中,“这是收拾画室时捡到的照片,是那个客人的写真,还好没有坏,不然的话要麻烦了。”
沈舒宁握着那张照片,扯了扯嘴角。
“是啊……还好没有坏……”
不然那个女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沈舒宁的指尖颤了下,突然之间记起来什么。
“我是陶先生介绍过来的,为求取一张写实油画肖像——”
他的脑海里掠过卡米尔的话。
陶先生,毫无疑问是陶杨。
“念念,你快下楼去吧。”他面带微笑的催促着裴念。
裴念温顺点头,离开客厅关上了门,顺着楼梯去了一楼。
在裴念下楼后,沈舒宁踉跄着脚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握着手机,他的手指在颤抖,他翻开了通讯录,找到陶杨的电话拨了出去。
不一会儿,陶杨接通了电话。他那里似乎在工作,沈舒宁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
“怎么了?沈舒宁,忽然给我打电话?”陶杨笑着问他。
沈舒宁握着手机,嗓音艰涩的问他:“陶杨,你认识卡米尔吗?”
高楼大厦中,原本正在电脑前工作的陶杨手指一顿。
他慢慢放下敲着键盘的手,而后将身体倾往办公椅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认识……”
“她是F国皇室的一名王妃,家族和陶家有过交集,我和她其实不是很熟,倒是我的父亲母亲与她熟识,怎么了?你见过她?”
“没什么……她今天……过来找我给她画一副油画图,我看到她的脸有些熟悉……”沈舒宁喃喃自语着,“她说她是你介绍过来的,所以我就想……问问。”
老天啊,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陶杨真的和卡米尔有深交,他要怎么去面对陶杨,又或者,陶杨与这件事有关系……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陶杨从小和他在孤儿院,他们的关系那么好,哪怕陶杨被陶家领养走,也不可能和实验基地的事有所牵扯,毕竟那个实验基地,存在的时间比陶杨领走前还要长……
“你是不是在工作?”他故意转移了话题,“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刚好……我也要去画室画画了,卡米尔夫人很大方,愿意支付七百万的酬劳,我还从来没有接过这么昂贵的画稿,哈哈……”
可能他并不知道,那个哈哈的笑多么的枯燥,就像人工在念着对白,在这僵硬的笑声当中,他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的沈舒宁将手机丢在床上,而后抹了一把脸。
以陶家那么有钱有势的背景,认识什么国的王妃,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无论怀疑谁,他都不应该怀疑陶杨。
那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好吧……”他拍了拍脸:“该去画画了……”
至少也要把那张该死的画完成。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再也没有对方需要的东西,所以,他不应该害怕的,他不会再坠入噩梦中去。
不要害怕,没有人会想对他做什么……
他这样催眠着自己,带着僵硬的笑容回到了画室,开始对着那张照片在画板上进行勾勒草稿的轮廓。
草稿的轮廓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当拷贝到画布上时就有了问题,他失误了好几次,最后只能喘着气抵在画板上,将那张照片拿起来放在眼前,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只要看习惯了,只要看习惯了,他就不会这么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掠过很可怕的想法。
或许在杀死安德烈的那个晚上,他应该也把卡米尔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解决掉,他们来晚了的确有点可惜。
在意识到这个可怕残忍的想法的时候,沈舒宁打了一个寒颤,他脸色苍白一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疯子……他喃喃着。
你是疯子吗?
在沈舒宁不断克服那些怪异的扭曲的心理时,裴念正在一楼更换着所有祂看不顺眼的东西。
祂知道沈舒宁不会下来,也知道不会有外人来到,所以祂躺在沙发上,悠闲自在的让那些蝴蝶为祂清洗前一个存在的痕迹。
就像鸠占鹊巢的鸠,占了鹊的巢不说,还要霸占鹊的爱人,再把对方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部驱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