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才会给你又当爹又当妈还毫无抱怨,谢谢。”他翻了个不太优雅的白脸。
那一瞬间的陌生感迅速消退,沈舒宁露出浅淡的笑容,“真好……”
他的朋友越来越好,好像只有他,越来越差劲的样子。
他难免有些羡慕。
现在已经入了秋,温度降了一点,俩人聊天的时间,裴念已经推开换衣室的门走了出来。
“阿宁,我换好了。”
沈舒宁停下和陶杨的聊天,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在裴念出现的时候,他的身体自觉退离开了陶杨三步,保持了一个很有礼貌的距离。
沈舒宁的视线看着裴念。
他的未婚妻穿着墨绿的长袖裙,黑色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尾尖是自然的卷,脸蛋小如巴掌,和沈舒宁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就像夜里静静绽放的蔷薇花丛,无论谁从她面前经过,都会为她所惊艳。
沈舒宁的视线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裴念拉了裙角转了一个圈,有些害羞地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在他眼睛里,未婚妻一直都是最好看的人。
裴念抿唇笑了笑,她伸出手,将垂下来的耳发勾到耳朵后面,这个动作格外的撩人。
第9章
陶杨看了下表,“那我们走吧……”
吃饭的地方陶杨定在留香宴。
留香宴是西市最贵的饭店,里面的菜价格昂贵,味道却也很好,是很多有钱人喜欢的地方,在这里,报纸上的名人,电视上的明星随处可见。
就连富豪排行榜上的人,也时常出入这里。
陶杨停下车,带着沈舒宁和裴念走了进去,长相标志的前台温声询问道:“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陶杨报了名字,前台神情讶异,她招呼了另外一个前台,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毕恭毕敬道:“请陶先生跟我来。”
坐在布置典雅温馨的包厢里,四周小桥流水,细水顺着竹筒溅落进铺满鹅卵石的人工湖,帘幕后面还有丝竹之声。
好吧,沈舒宁有点不太自在。
上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这顿花了六七万,一顿饭花六七万,在他看来这很奢侈了。
“陶杨,这个地方,会不会太贵了?”他斟酌了下言语,提醒道。
陶杨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推到他面前,“还好,也不是很贵。”
他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裴念面前,裴念温言软语道谢。
陶杨朝她笑了笑,“不用谢……”
“沈舒宁,你想吃什么?”他取了菜单看了一眼,递给沈舒宁。
沈舒宁接过菜单阅了一眼,摇了摇头,“我看不懂这个菜名,还是你点吧。”菜单是中英文双语,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其实沈舒宁都看得懂,但是菜名过于抽象化,他猜不出是什么菜。
“那我就点你喜欢吃的?”
陶杨翻开菜单,报了一串菜名给服务员。
沈舒宁喜欢吃清淡的食物,还有生嫩的海鲜。
点完后,他看向裴念,“裴念你呢?”
裴念坐在沈舒宁身边,眼神依恋的看着沈舒宁,轻言细语道:“阿宁吃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陶杨握着菜单的手顿了顿,“那就再点一份之前点过的吧。”
“就这些……”他压下了菜单。
服务员记好菜名,退下去传菜了。
气氛安静,陶杨起身去旁边的酒柜上取了一瓶酒,“今天是庆祝裴念病情转好的日子。”
“喝点酒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沈舒宁?”
沈舒宁觉得有点问题,因为他的酒量很差,差到红酒一杯倒,不过既然要庆祝裴念病情转好,不喝的话有点说不过去。
他表情看起来有点勉强的准备答应。
陶杨说:“果酒,我知道你不能喝其它的酒。”
沈舒宁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谢谢……”
陶杨倒了酒,两杯,一杯给沈舒宁,一杯自己,至于裴念,他慢条斯理解释道:“我想裴念身体刚有好转,不太适合喝酒。”
裴念的视线落在陶杨身上,似有若无的笑了下,她撑住了自己的下巴,嗓音甜腻道:“我也觉得阿宁不太想让我喝酒。”
空气比刚才还安静,陶杨放下酒瓶,裴念笑意盈盈,寂静的气氛里隐隐约约有种针锋相对的味道。
然而沈舒宁却没有察觉到这种针锋相对,并且他还觉得自己现在十分幸运。
他最好的朋友,他最爱的爱人,都在他的身边,这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他端起酒杯,和陶杨碰了碰,低头抿了一口酒。
酒是荔枝味的果酒,荔枝的香气和淡淡的酒香完美融合,温醇好喝到爆表。
不知不觉,沈舒宁已经喝了半杯,然而他到底还是高估了他的酒量,只是半杯的果酒,就让他脑袋有点飘。
他歪了下脑袋,裴念抬手扶住他。
陶杨的视线落在裴念扶着沈舒宁的手上,在裴念左手的中指上,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而裴念自从和沈舒宁订婚后,左右的中指上无时无刻不戴着订婚钻戒。
他放下酒杯,像是不经意的问道:“裴念,你的订婚钻戒怎么不在手上了?”
裴念抬手摸了摸左手的中指,“这个啊……”
沈舒宁原本已经有了醉意,却因为陶杨不经意间的问话而瞬间清醒了过来,在裴念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打断裴念接下来的话,开口道:“念念的钻戒被偷墓的人拿走了。”
陶杨看着很快清醒的沈舒宁。
青年脸色苍白,尽管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自然,但他闪烁不安的眼神依旧说明了什么。
他只当做看不见,皱起了锋利好看的眉头,神色担忧,“我没记错的话,那颗戒指你花了三百多万,卖了很多张画才定制好的,不报警吗?报警的话说不定还能追回来。”
“我这里也可以帮助你。”
“不用,报警了估计也找不回来。”沈舒宁垂下眼眸,他的双手攥紧着酒杯,不安分的搅动着,“我这里改天再去店里重新定制另外一颗就好。”
陶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舒宁。
沈舒宁偏过头,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陶杨说。
在他看来,裴念能够回来已经是个奇迹,只要裴念能够回来,其它的他都可以不在意,陶杨怀疑的,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偏偏这些无关紧要的怀疑,他却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只能用拙劣的借口去隐瞒。
他偷偷看了一眼陶杨,眼神不自觉带了恳求,恳求陶杨不要再追究下去。
陶杨深呼吸一口气,他仰头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语气平静:“好吧,重新定制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留着也有点晦气,在棺材里待过的东西。”
这是对沈舒宁服软了。
沈舒宁心里压着的石头就这样消失掉,他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陶杨是关心他,担心他被欺骗,才会这么关注裴念的异常,但他发誓,他身边的人就是裴念,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服务员陆陆续续将菜盘端了上来,沈舒宁为了避免气氛的尴尬,招呼说吃饭吃饭,他尝了下,味道的确很不错,这让他的心情轻快了不少。
然而令人不太愉快的是上最后一盘菜时,服务员失手,汤汁溅到他的衣袖上。
“抱歉抱歉!”服务员放下菜盘连忙道歉,神情惊慌失措,“我们这里有更换的衬衣,如果客人不嫌弃的话,可以进行更换。”
“没事,我去洗手间洗一下吹干就行了。”
沈舒宁站起身,没有为难对方。
他给裴念打了声招呼,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前往洗手间。
沈舒宁离开后,裴念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块蟹肉,放进嘴巴里。
包厢里丝竹之声已经停了下来,浅薄的人工湖里微波荡漾,陶杨的双膝自然地交叠,手搭在上面,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发出温和的询问,“不知道裴小姐还记得多少以前的事呢?”
裴念喉咙微动,将稠密的蟹肉吞了下去,嗓音是春风般的温柔,“陶先生想我记得什么?”
陶杨的手指点了一下膝盖的顶端,“你突然出现,并且有着让人怀疑的地方,作为沈舒宁最好的朋友,我觉得我有权利质疑裴小姐的存在。”
“你好像在怀疑我是一个骗子。”裴念语气轻松,她放下筷子,“好吧,请问需要问我什么呢?”
陶杨:“你和沈舒宁相识在什么时候?”
“唔,三年前西式玉衡路的红绿灯下。”
“订婚的日期?”
“今年的4.12。”
“订婚的戒指是什么颜色?”
“红色?”裴念歪了歪脑袋,“我很喜欢这个颜色,阿宁戴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很开心。”她朝着陶杨扬了扬自己空荡荡的左手中指,声音轻缓而温柔,“丢了也没关系,很快他会再给我戴上新的订婚戒指,到时候还要请陶先生来吃饭。”
陶杨敲着膝盖的手指慢慢放平,然后一点一点捏紧。
他的神情冷淡,又问了几个和沈舒宁的问题,裴念都能准确无误的答出来。
时间慢慢过去。
洗手间里,沈舒宁已经洗干净了衣袖,用吹风机吹干后,往回走去。
他走到了包厢门前。
“最后一个问题。”
陶杨淡淡道:“我和裴小姐最后的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沈舒宁抬手,要推开包厢的门。
这个问题裴念本可以不用回答,只要沈舒宁一进门,陶杨不会索求这个答案,而现在,沈舒宁就在门外。
咔哒,门开了。
“在我死的前一天哦。”
这是裴念给陶杨的答案。
第10章
“在我死的前一天。”
这是裴念给他的答案。
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她的语气随意,甚至还在弯着眉眼笑。
沈舒宁走了进来。
“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啊,在讨论钻戒的事。”
裴念仰头,她抬起自己的手指,“陶杨问我喜欢什么样的钻戒,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我说可以的话想要黑色的。”
“毕竟红色的带进棺材里过,再重复的话,不怎么吉利,对不对?阿宁……”
“是的……”沈舒宁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的确不怎么吉利……”
黑色的钻戒吗?
“你们只说了这个?”
他的语气有些探究。
原谅他的疑神疑鬼,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说的不止是这个,这让他有点不安。
裴念的下巴搭在手指上,“还说了其它的,陶杨问了我一些问题,我还有些怀念呢,我们第一次的见面,阿宁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的见面,我站在红绿灯你的对面,绿灯亮的时候你走到我面前,问我叫什么名字。”
这段往事让她的脸颊红了红,她的手指勾了勾耳发。
“陶杨还问了我们订婚的日子,好像我们才订婚没两个月,四月十二订的婚,现在六月九……”
“已经快两个月了。”
沈舒宁接道。
从裴念回来的第一天开始,他从未对裴念说过过往的事,而裴念确实能知道。
沈舒宁心知陶杨是为他好,只是这样对他爱人的试探难免让他有些疲倦和厌烦,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这种情绪,吃完了这顿饭。
回到洋房,他带着裴念正要上楼,陶杨抓住他的手,“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舒宁看了他一眼,让裴念先上楼。
“好吧,我的错。”陶杨给他道歉,“我想试探她,看她能不能记得以前的事,很多的事她都记得,是我误会了她。”
“我都说了她就是裴念。”
沈舒宁无奈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我知道这种事让人很难相信,陶杨你也一样,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也能相信她。”
“你的怀疑和试探让我很难受,我觉得念念也会难受,没有人被别人怀疑不是自己时还能保持正常的情绪。”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陶杨拉着他的衣袖,低下脑袋再次道歉,他高沈舒宁要高出将近半个脑袋,低下头的样子看起来愧疚又可怜,沈舒宁内心的厌烦在朋友这样的表情下也没法继续保持下去了,更何况陶杨已经道歉。
“没关系……”他说。
视线里一根红线如同水蛭一样从陶杨的眼睛里钻出来,他抽回手,轻声道:“我回去了……”
沈舒宁拉了拉衣袖,转身上了楼。
陶杨站在原地,慢慢直起身子,看着沈舒宁离开的背影。他敛下细长的眼睫,遮住了半边的眼眸,顿足许久后,最后上了车开车离开。
绿色的枝叶垂挂在画室窗外,上面绽放着雪白的蔷薇花瓣,在微风里轻轻的晃荡着,清晨明亮的光线穿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木质的地板上,沈舒宁赤l裸着脚,坐在画室里画画。
金色的碎阳顺着攀爬上青年露出的脚踝,最后停留在他苍白的手上,青年抬起的手腕细白,仿佛轻轻一折就能弄断。
沈舒宁的手中执着一只画笔,正在画板上做画稿的最后调整,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在画板的上方,在那里放置着一张相框,相框里小女孩穿着粉红的公主裙,坐在秋千上,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