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有你一个师兄啊。”元宿大大方方地笑着应承道。
可是秦文皓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只是拿深沉炽热的目光直白地扫射着他。元宿被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心里不禁涌上来一丝奇怪又不祥的预感。
林老最近在准备音乐会的事宜,就和他们约好了在乐室见面。许久未见,老人家依旧很精神,一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就笑得牙不见眼。
“小元哪,你的新歌我每首都仔细听了。我一句不掺假话,你这回又有很大进步了。”他很高兴地拍了拍元宿的肩膀,力道还不小,看样子是果真满意极了。
青年腼腆地一笑:“谢谢老师,这次尝试了新的风格,很多伴奏基本也是自己录的,一开始效果不够好还担心了一阵子呢。”
顿了顿,他又看向身边的秦文皓,真心实意地说:“而且也多亏了师兄帮忙合唱,还给出不少意见……”
“别别,这我可不敢居功。”男人脸上是温润的笑意,闻言立刻摆了摆手,然后很骄傲地一把揽过元宿同老师炫耀道:“现在元元的创作水平已经在我之上了。”
“你们师兄弟的配合一向都是天衣无缝的,别的不提,就说四手联弹,我到现在还没有一对学生能及得上你俩。”林老马上又开始旧事重提,显然对这事一直记忆犹新。
“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浮躁了。我手底下原本有好几个好苗子,要是能好好琢磨唱歌这条路,迟早能成为顶尖的那一拨人。我那么费心培养,可他们呢?”话说到这,老人家又有点上火,拐杖用力拄了拄地面。
“一个个都觉得自己长得好,只想挣快钱。经纪公司几句话一哄就去拍戏了,上综艺了,结果倒也没见怎么出名,基本功倒是全荒废了。”
见状,元宿连忙无奈地安抚道:“林老师您别生气,这也是各人的选择。何况流量时代,单纯做音乐确实不是一条简单的路,很多年轻人也是为了曲线救国嘛。”
他对新一代的大多年轻歌手其实还是抱有理解的态度。就说他自己吧,虽然本人更愿意潜心做音乐,但平时在章胜男的要求下也会认真上综艺或访谈宣传来维持一定的曝光度。
而且说句实在话,有天赋的人不多,努力的人也不少,长得好的娱乐圈更是不缺,但三者皆有的就不多见了。何况元宿自己在出道初期,也有很多贵人扶持,但不是谁都有他这样的运气的。
林老听了立马就拉下了脸,吹胡子瞪眼道:“反正我就看不上什么影视歌三栖明星,干一行就像一行。还没到顶天的时候呢,每天在各个领域窜来窜去像什么样子!”
一直窜来窜去甚至转型幕后的秦文皓:“……”
林老发了通火,转头看着元宿的时候又有点欣慰,拍着青年的后背温声道:“本来我还担心,小元你之前又是拍戏,又是出席各种宣传活动,慢慢就会忘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现在看来是我这老头子想多喽!”
元宿今天连连被最敬爱的恩师夸奖,大冷天都觉得脸在微微发热。明明开心得不行,却还要用力抿唇假装稳重,心里的小人却在悄悄欢呼。
林老一看就乐了,指着他大笑道:“小元这个被夸两句就红脸偷乐的性子,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秦文皓也笑了。因为进了室内,青年早就解除武装摘了帽子,露出蓬松微乱的发丝,脸上透着淡淡的粉,分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
他的心好似倏而变成柔软的面团,随着元宿的动作被磨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忍不住低声感叹道:“其实这么多年,好像谁都在变,只有元元一点没有变。”
几个人坐着很融洽地说了会儿话,林老突然一拍大腿道:“对了,今天晚上学校里有烟火表演,你们不如看完再回去吧。”
“烟火?”元宿先是一脸疑惑,而后才忽然恍然大悟,抓着秦文皓的外套袖子激动道:“对啊师兄,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事儿。咱们今天运气真不错,我都好久没现场看过了。”
秦文皓很宠溺地看了他一眼:“是啊,运气是不错。”话里意味深长。
樘埠音乐学院有两个最世人皆知,一个是国内最顶尖的音乐学府,另一个就是每年最盛大的烟花演出。这个演出是特意申请了焰火燃放许可证的,算是燕城比较大的一场盛事。
想进学校内欣赏烟花的人不计其数。为了避免拥挤踩踏,也为了保证更好的观景效果,每年进校的名额是很有限的,除了学生外进校门都要进行严格的身份证登记。
离教学区很近的一个古典观景台是最佳的观赏点。但今天倒是奇怪,快到表演时间了,观景台上竟一个人都没有。
元宿正满怀诧异地东张西望,身边的男人突然长臂一伸,绕过他的后背握住他身前的栏杆,直接把人困住了。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近了,莫名的压迫感和耳边的一点热气让青年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忍不住转头看了秦文皓一眼,欲言又止。
秦文皓却似乎毫无所觉,见他表情怪异,一下子失笑,还好心地提醒道:“看我做什么?表演快开始了。”
“呃、好。”元宿见他一脸坦然,反倒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赶紧点点头。
嘭嘭嘭——
随着巨大的声响,光彩夺目的焰火很快在漆黑的长空绽放开来,地上是一片火树银花,元宿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
他对浪漫绚烂的事物一向没有抵抗力,此时看着满天空流光溢彩的美景不禁连声赞叹,满脸都是满足又憧憬的笑意。
“师兄,这烟花和以前不一样了,更好看了,而且我——”他眼睛里还映着耀眼的烟火,侧过脸,正好撞进斯文男人酝酿着惊人风暴的眼眸里,半句话霎时卡在了嗓子眼。
元宿这时才惊觉,刚刚他看着烟花,而秦文皓竟一直在看着他。
冬日里夜色浓重,他又提前做好了部署,观景台此时正是四下无人。于是男人把口罩摘下,在暖黄的灯光下露出俊美夺目的脸庞,眼里跳动的火光即使在黑夜里也亮得惊人。
“元元,”他低沉的声音饱含着压抑已久的情意,好像低音提琴上跳动的音阶,“既然烟花这么好看,以后的每一年,都让我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等等还有一更~
第54章 残忍还是温柔
这话听得元宿心里陡然一惊, 直接就后退了一步,可背后是男人结实的手臂又退无可退。他心里瞬间冒出一股小动物的警觉,下意识地就推开了男人想要逃离。
秦文皓感受到他的抗拒, 面上倒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 只是两只手握住青年的双肩。力道控制得刚刚好, 既不会太用力又让人难以逃脱。
“元元,我觉得我这一生, 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这样和我契合到严丝合缝的人了。”
他的语气很郑重, 话里的意味又太肯定,让青年不禁腾地放大了双眸, 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们认识那么多年, 彼此了解,互相知根知底。我们都喜欢音乐,创作的歌没有商量也能异曲同工, 连林老都说没人比我们更加默契。”
秦文皓越说神色就越温柔:“还有,我的全家都那么喜欢你。小妹是你的头号歌迷,文嘉最常夸你长得好, 奶奶更是天天念叨你。我们在一起,你不仅有了爱人,还会有更多的家人。”
他边说边在元宿脸上仔细搜寻, 但令他失望的是, 并没有找到一丝欣喜或心动, 只看到震惊和张皇, 忍不住心下一沉, 于是又加了一把火。
“而且元元,我们都曾经对感情失望过。你善良温和,不会像姜之焕一样任性妄为。我比陆唯更成熟, 承诺的话从不食言。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个小孩,不需要像从前那样辛苦,只要放心大胆地依赖我就可以了。”
闻言,元宿面上的神情明显一顿,眼睛闪烁了一下,眸光也变了。
“我们真的很合适。”秦文皓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又强调了一次,“能遇见对方已经是天定的缘分了,为什么不试试看呢?从知己到恋人,更近一步。”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师弟看似温和,性子却很执拗。很能忍也很能坚持,一旦受伤就要缓很久很久。经过陆唯的事,他在短时间内一定不想和其他人谈感情,所以倒不如以这个理由先接近他。
以后的事,来日方长。
烟花表演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周围没人,连风都不曾经过,十分寂静。秦文皓一贯喜欢安静,但此时的这种安静却如同行刑前的片刻安宁,令他如坐针毡十分煎熬。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元宿对他的宣判,可青年在听了他的一番话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才比较合适。
他低垂着眼眸,睫毛轻轻颤动,像小扇子似的卷起一阵清风吹进秦文皓的心里,让他的心绪就随着这股风忽上忽下。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元宿清润的嗓音才缓缓响起。
“师兄,我承认从各方面来说,我们的确都很合适。”他神色认真地直视着面前的男人,语气坚决又坦荡,“但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是真心的喜欢,不是合适就可以的。”
秦文皓登时心口一窒:“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你——”他张口想要辩解,却被元宿轻声打断。
“我在感情上受过伤,可是那并不代表,我因为怕重蹈覆辙,下一段感情就要去寻求谁的照顾或者保护。”
青年的眼神坚定地看向秦文皓,抿了抿唇:“正相反,我更觉得感情需要双方有同样真挚的爱意,而你是我的师兄,也……只是师兄。”
已经是很明显的拒绝了,这话一出,两人都许久没有再开口。
半晌,秦文皓才压下失落痛楚的情绪,扯了扯嘴角,然后像什么都发生过似的露出轻松的笑意:“晚上天冷,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刚刚已经让小辉来接我了。”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歉意。
男人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一下子怒意上头,拽过他的手臂难以置信地冷声质问道:“你非要从现在开始就和我划清界限吗?”
元宿无奈地摇头,一开始的慌乱都消失殆尽,神色柔和平静到甚至有些诡异:“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给你我一点时间冷静。现在这样相处,大家都不自在。”
说话间,熟悉的保姆车已经开到了路边,车灯一闪一闪显然是在催促。元宿一见立刻就和身边的男人挥手道别,迈着急切的步子就要离开。
“元元!”秦文皓突然叫住了他,“我们约好录音那天,你身体不舒服给我打来电话,结果被姜之焕挂断了,之后他也并没有转告我。”
他想到自己反复听过许多次的那段对话录音,想到元宿在听到姜之焕说自己不方便接电话时,那一刻短短的停顿,还是忍不住带着一丝希冀问出了口。
“所以我想问,如果那天,我接到了那通电话。在你最难受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我现在会有机会吗?”
“不会。”元宿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答案。
秦文皓眼皮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笑道:“我以为你至少会犹豫一下。”
“所以师兄你看,你也不完全了解我。”青年狡黠地一笑,把下巴抬高,“其实我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忍。”
他好像要故意表现出毫不在意,甚至刻意把话说得不留情面,眼角眉梢都是坚决又不客气的模样。转身离开的时候头也不回,丝毫不拖泥带水。可是不知怎么,总让人觉得有一点违和。
等到元宿终于走到保姆车边,借着车前的灯光,秦文皓终于看清他真实的表情。
青年大概是自以为脱离了男人的视线范围,好像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开始露出又为难又忧愁的神色。
明明被拒绝了应该难过,心里也像被针刺一般隐隐发痛,秦文皓却轻轻笑了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元宿坐上车,在夜色里朝远处驶去,然后才在心里小声反驳道:“不,你一点都不残忍。你一直都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
因为温柔,所以才更不会优柔寡断,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因为温柔,所以才故作残忍,不舍得让别人心存幻想,越陷越深。
他悄悄地叹了口气,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而元宿坐上车之后就神思不属,眼珠一直在慌乱地到处乱转,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结果车载电台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开始回放头一天的音乐节目,伴随着舒缓的曲调,秦文皓柔和有磁性的嗓音在车里缓缓流淌。
“元元的这首歌的风格,我个人是特别喜欢的。”他似乎低笑了一声,“其实只要是他写的歌,我都喜欢。”
“哇这是喜欢歌还是喜欢人啊?”男主持大笑着在旁边揶揄道。
元宿:“……”
他觉得自己更不好了,喘了口气艰难地开口问道:“车上有、有水吗?”
金小辉递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过来,见他仰头咕嘟咕嘟就是一通灌,忙劝道:“元哥您少喝点儿,太冰了对您胃不好。”
“嗯好,我知道的。”元宿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水瓶的盖子拧了好几下才盖紧,看上去仍旧是一副惊魂初定的样子。
见状,小助理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想当知心弟弟为老板排忧解难的冲动,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安抚道:“元哥,没必要烦心。你不喜欢秦老师说清楚就好了,大家以后还是师兄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