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一般是得了大病才会这样突然暴瘦的。”李婶忧心忡忡道:“还是得让老张去体检一下,检查检查,不管是不是大病,检查过后总是比较安心的。”
李婶的这些话,之前应当也说给张叔听过了,但张叔想必是表面上“好好好”的,实际上根本不会去的!
以张叔的情况,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医生顶多就是说劝他注意休息,注意膳食平衡罢了。
话虽如此,但这些事就没必要说给李婶听了。
吴言顺着李婶的话连连点头,宽慰道:“李婶放心吧,张叔回家之前,我已经叫他去大医院检查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婶这才算是放了心,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街坊了,她也不希望老张出事。
李婶与吴言原也没什么可聊的,在说完了老张的事之后,她就要带着外孙去隔壁街找个医生看诊了。
边走,李婶还边对着外孙念叨着:“你说这蚊子究竟打哪儿来的啊?家里见都见不到一只,偏偏就给咬成这个样子!”
……
李婶一转身,吴言脸上的笑容就全都消失了。
张叔全名张福德,曾被尊称为福德正神。
他是一方土地上的守护者,是与晋南这片土地共存的神。
吴言口中的“家”,指的就是晋南古城东北方向两千米处的土地庙。
但是,能让土地神变成那副模样的,能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吗?!
第3章
“喵~”
当李婶领着孙子刚走出宝华药店的门槛,阿咪已经睁开眼睛蹲在门口,似是在拦人。
阿咪很少叫,也很少闹出动静,吴言经常会忽略掉阿咪的存在,此刻突然对着小琨叫起来……
吴言略显诧异地皱起了眉头,朝着门口阿咪的方向看了过去。
此时,阿咪金色的眼睛睁得老大,瞳孔却是微缩,正紧紧地盯着小琨,似乎正在衡量着什么。
吴言一怔,视线落到了小琨身上。
“是阿咪呀!”李婶显然是知道阿咪的,这会儿见阿咪主动打招呼,反而还有些稀奇。
李婶在古城住了这么些年,每一次经过宝华药店,或是到药店来,阿咪都是懒洋洋地瘫在某个地方。夏天的时候就躺在门口,冬天就躲在屋里,从来不主动出声,存在感简直为零。
小琨几乎是在李婶发声的下一刻就挣开了李婶的手,蹲到阿咪面前,想要伸手摸一摸阿咪油光发亮的毛。
“小琨!”李婶赶紧伸手要去拉住外孙,“快别摸!”
李婶在古城住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古城这边人家养猫都是为了抓老鼠的。这阿咪虽然是宝华药店里养着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散养。也就是说,这只猫脏得要命啊!
她家宝贝外孙现在已经一身痒了,万一这阿咪身上有个跳蚤什么的,蹦跶到外孙身上,那可不就要了外孙的命了吗?!
还不等小琨的手落到阿咪身上,阿咪已经退后两步,全身汗毛立起,弓着身子,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做足了防备与进攻的姿态。
“哧——”
阿咪金亮的双瞳已经竖了起来,原本毛茸茸的肉垫中出现了利爪,正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吴言从刚才阿咪发出声音之后就一直注意着这边,此时见阿咪像是要扑上去挠人,当即追了出来,厉声喝止:“阿咪!”
阿咪听到吴言的叫声,立刻扭过头去看他,但身上的戾气却丝毫没有要消退的意思。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峙了几眼,吴言动了动嘴,还没发出第二声,阿咪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阿咪将头转了回来,金色的双眸再一次看向了小琨时,已从竖瞳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动作也不似刚才那般严阵以待,反而是蜷起了自己的前爪伸到嘴边舔了舔,又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正在给自己洗脸。
阿咪的这个反应,仿佛刚才那个凶巴巴的黑猫不是它一样。
小琨本来就是觉得好玩才想摸猫猫的,却没曾想猫猫露出凶相,眼神锐利森冷,喉咙里还发出小声的咆哮……
哪怕阿咪的体型比他小了太多,可在刚才那一瞬间,小琨似乎见到阿咪变成了一只大黑豹,直要冲上来把他撕个粉碎。
小琨被阿咪的那个阵仗给吓得僵住了,手脚全都不由自主,这会儿危机解除,阿咪也不像刚才那样凶狠,小琨才开始后怕,后知后觉地抽噎了起来。
“乖孙乖孙,别怕别怕。”李婶也没想到阿咪会突然那么凶,此时,听到外孙的哭声,赶忙将外孙抱了起来。
她本是想啐阿咪一口,但这事儿认真说起来还真不知是哪边的不对。
更何况,吴言已经走到面前来了,李婶只得忽略掉那个该死的黑猫,觍着脸开始哄起外孙来。
原先李婶还没开始哄的时候,小琨只是低声抽泣,现在可好,李婶一哄,小琨哭得就更大声了。
李婶霎时手忙脚乱起来。
吴言见状,开口道:“小琨是男子汉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哭鼻子呢?”
李婶无暇搭理吴言,却知道吴言这话,其他人早不知对小琨说过多少遍了,小琨根本不在乎,只专注地哭他自己的。
这一哭起来,没个五分钟是停不了的。
岂料,吴言才刚喊出了一声“小琨”,外孙的哭声就低了,等到吴言把话说完,外孙连眼泪都止住了!
李婶本来因为阿咪,正恼火呢,听到吴言说话的时候,有那么点儿不想搭理的意思,但现在外孙不哭了,她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如果不是外孙想要去摸阿咪,阿咪可能也不会摆出那样的姿态来。
吴言见小琨不再哭了,便也对着李婶略显歉意地笑了笑。他弯下腰将阿咪抱了起来,对小琨道:“阿咪很少被别人摸,有点不习惯。你刚才靠近它,想摸它,它可能以为你要打它呢。”
“它都吓坏了。”吴言说着,捏着阿咪的肉垫,似是要带阿咪去碰小琨。
“……”
你重新说,谁把吓谁吓坏了?!
李婶听着吴言颠倒黑白的话,一时有些无语,见吴言带着阿咪碰过来,下意识就侧过了身,避开了阿咪的爪子。
吴言的手与阿咪的爪子正悬在半空中,看起来倒有些尴尬。
“呃……”面对吴言的笑脸,反倒是李婶先局促了起来,“我这不是担心阿咪身上有跳蚤嘛!”
阿咪:……
“阿咪很爱干净的,身上也没有跳蚤。”吴言脸上笑意不褪,若是仔细辨认,还能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促狭。
“是不是呀,阿咪?”吴言低头去看怀里的黑猫,捏着它的爪子在小琨面前晃了晃。
阿咪:……
“喵~”
阿咪在吴言的“胁迫”下,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喵”了一声。
“是,是嘛。”李婶跟着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有那么点儿勉强。
小琨早在听完了吴言的话之后就已经不哭了,他本来也是想碰碰阿咪的,但被李婶这么一抱开,却没能碰到阿咪的爪子,当即不乐意起来。
小琨被养得十分壮实,尤其是这段时间被送到李婶家之后,李婶更是可劲儿地给他进补,活脱脱一个小胖墩儿。
这下可好,小琨这厢挣扎起来,叫李婶有些制他不住了。
“好好好,给摸,给摸。”李婶无法,只得转过身子,让吴言带着阿咪碰到了小琨。
……
李婶一走,吴言就略显嫌弃地带着阿咪进了到药店里头去了。
“南国多雨天,骑楼可避风。”
瑞浦路两边的楼房实则是一整排两三层的沿街廊柱式骑楼。上楼下廊,雕梁画栋,哪怕在时光中褪了色,却仍不失古韵。
宝华药店楼下是店铺,楼上便是居所。
吴言呆在药店里的时候,便是住在楼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是药店,其实也能被称为“家”了。家里自然是应有尽有的,一楼就有浴室可供梳洗。
宝华药店拥有三间店面,因为正在瑞浦路的拐角处,三间店面的位置正好是一个半弧形。
但药店只有一扇大门,也就是刚才阿咪趴着的那个地方。
最外头自然是摆放了柜台和药柜,而往里走还有很深,能隔开两三个房间大小。
如此一来,二楼住人也就不显拥挤了。
阿咪尚且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仍是安静地呆在吴言的臂弯里舔爪爪,给自己“洗脸”。
待吴言带着阿咪走到里间,进了浴室,阿咪才隐隐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果不其然,接下来,阿咪就听到吴言语气平平地说:“瞧你这黑的,还是先洗个澡吧。”
第4章
阿咪是一只麒麟尾的黑猫,大概是华夏田园猫那种品种的吧。
与大部分的猫一样,阿咪也属于不爱洗澡的那卦。
这厢一听到要洗澡,阿咪立刻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吴言冷笑了一声,一脚把浴室的门给踢上了。
阿咪:“……”
阿咪见自己逃脱无望,也就不再挣扎,只由着吴言给它洗澡。
等吴言这边给阿咪洗完了,把门一打开,阿咪“咻”的一下,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那速度可比窜天猴可快多了。
吴言早就已经习惯了阿咪这个反应,如果是天气冷的时候,它还会等着自己给擦毛;可现在是夏天,天气热,阿咪自己就能把身上的毛给抖落干了,自然就不需要吴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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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南古城是晋南地区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历史文化老城区,其中大道如砥,阡陌纵横。
古城中每一条道的路面都是以一次又一次重砌城墙时,所替换下来的石块铺设而成的石板路。
说是古城,其实也不算太古——毕竟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重建,就算真的能追溯到很久之前,但那些古早的城墙、石桥,早就已经拆个精光。现在所遗留下来的,最早的,已经是民国早期时候的风格了。
因为算是历史文化遗产,又得到了政|府的开发于支持,“晋南古城”的名气很快就打响了。
现在正值暑假,来往的游客也比平日更多了几分。
然而,这个开发却并非是针对整个古城,而是以宝华药店所在的瑞浦路为界,将整个古城生生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两边一比较,没有修缮过的瑞浦路就像是褪了色的老旧照片,连外墙上的红砖都显得越发黯淡无光。
瑞浦路往西的这一大片地方,被称为“西古城”,虽也开着店,但卖的都是什么自行车、电动车、五金配件、窗帘布匹……与东古城里招商引资所引来的一些个网红店铺比起来,可真是——太跟不上时代了。
因为西古城没有得到开发,道路狭窄,一辆大点的吉普、SUV进来,能把整条路堵了,也就只有自行车、电动车能与之并驾齐驱了。所以,但凡有点能力的原住户就都搬出去了,留下了一大片的空房子。
东古城那边发展很快,吸引了大批的游客,旅店、旅馆自然也少不了。而西古城游客少,房子多,与东古城算是同根同源,稍稍倒腾倒腾还是很适合当旅馆的。
于是,在吴言大一那年的暑假,西古城这里的旅店已经竣工,开始正式投入运营了。
前些日子,吴言刚放暑假回到古城的时候,就见着有不少陌生人进进出出的,正不断地往古城里头搬东西。
而且,还是往西古城里搬东西。
按理说,如果要开店,那肯定是开在东古城了,西古城这边人烟稀少,就算开了店也没客源,完全没必要。
不过,吴言刚回来的时候,被张叔的身体状况吓得够呛,根本无暇去顾及周围的事。等张叔听了劝,回了“家”之后,吴言才听说,原来是有个剧组到晋南古城来拍戏,顺带包圆了西古城那边的旅店。
西古城的旅店虽是直接翻修了旧的住房,但勉强也能算是历史文化遗产,打正是这么个古色古香的名头,又与东古城离得近,要价自然不低。这剧组能一下子给包圆了,要么是剧组财大气粗,要么就是他们人多势众。
吴言不追星,权当听了个八卦。就算那剧组再财大气粗,再人多势众,跟吴言都没多大干系。
他现在的重心,还是放在了张叔的身体上。
吴言刚放暑假回来那会儿,一个劲儿地催着张叔回去休息,张叔被他催得没了办法,只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就回城隍庙去了。现在倒好,吴言几乎是两眼一摸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只知道正月十五过后,晋南的灵气走向开始变得不大正常。
一开始只是灵气开始波动,张叔稍稍检查了两下,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只当是附近又在动工。可时间一长,灵气的走向就越发不对劲了。
“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谓之生气”,可若是反之,那便为死气。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张叔才会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变成了这副沉疴宿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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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药店的客流量本来也不大,街坊经了李婶的口,也都知道张叔回老家去了,这样以来,到宝华药店的人就更少了。
一日,吴言前脚刚送走一个前来推销的医药代表,后脚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老板。”
门外一个男声传来,吴言侧目看去——正是个看起来年纪跟他差不多的陌生年轻人。
“诶?!”年轻人进了药店之后,见到吴言还稍稍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又朝着店里头看了看,“老板不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