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酸了。
实在是太酸了。
张叔并没有在意宁封蜓口中的粗鄙之语,反而在吴言的注视下点了头,就像是对自己刚才说的那一番话的肯定。“你命格古怪,寻常人压不住。”
张叔话音刚落,就见吴言脸色一白,当即便意识到吴言肯定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事了。
从吴言到宝华药店开始,他就没有问过吴言以前的事。
吴言的事,他根本不需要问,就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吴言是他父母年少时偷尝-禁-果-生出来的,而他父母年纪小,没领证,在吴言出生之后,父母双方家庭就因为彩礼的事闹翻了,领证、婚礼的事也不了了之。
吴言的父亲当时才十七岁,母亲十六岁,两个人年纪都小,自己都还是孩子,压根就没能担起作父母的义务。而且感情并不稳定,家里闹翻了之后,两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分手了。
那时候村里上户口不像现在这么严,倒也把吴言的户口办上了。
后来,吴言的父母不愿在乡下呆了,陆续外出打工,许是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这就再没有音信。
而吴言是被爷爷奶奶拉扯大的,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爷爷因患肠癌去世;小学六年级奶奶下地干活突发脑淤血过世。
……
吴言是从他父母闹翻起,被村里的人叫“扫把星”的。
后来他慢慢长大,称号就由“扫把星”变成了“天煞孤星”。
听起来是洋气多了,但本质还是一样的。
吴言知道张叔说的是余清澜,说余清澜不是寻常人,能压住他的命格。
只是,吴言自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过往的事,才叫他有些兴致缺缺了。
以往张叔没有提,吴言干脆刻意把那些事忘掉,可现在看到张叔担忧的眼神,让吴言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张叔肯定什么都知道,只是为了顾虑他的心情而选择不问、不说。
在吴言看来,父母年少偷尝-禁-果-,不是他的错;
父母感情不合,与他无关;
爷爷奶奶去世,也不是他导致的。
可家里发生的一切,在外人看来,却全都是因为他。
吴言呼吸重了几分,胸腔也起伏了几次,就像是在竭力地缓和自己的情绪一样。
“我说这话不是在怪你。”张叔见吴言脸色煞白,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肯定是伤到他了,赶忙开解道:“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不留人到五更’,人各有命,那些都是他们的命数,与你无关。”
张叔刚才说那话的意思,并非认为吴家上一辈乃至上上辈的事是吴言一手造成的。相反,正是因为吴言什么都没有做,却被人扣上了“丧门星”的帽子,才叫张叔格外心疼。
吴言点了点头,在一个眨眼的功夫里,平复了下来。“我知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所以有些晃神,张叔不要介意。”
宁封蜓这次在旁边没有吭声了。
他其实从知道吴言命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能大概猜到吴言的身世了——
张叔这个土地神存在了上千年了,不可能有吴言这么个亲戚。
而吴言却一直跟土地神住在一起,肯定是他的原生家庭出现了什么问题。
说真的,宁封蜓知道现在玄门之中很多人都很偏激:或是为了得到特殊的能力,或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社会地位或者是更长的寿命……他们可以不惜去伤害自己的血亲。
主要也就是吴言为人低调些,张叔又护得好,否则像他这样全身上下都牛逼……emmmmmmm……能力特殊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块香饽饽。
玄门之中,只要你能力够强,谁管你是天煞孤星还是孤鸾煞星?
有的人还会刻意去掐算时辰、方位,就为了获得这样一个命格的子嗣。
而还有的人,行径就跟张叔刚才所说的邪修异曲同工:以自己血脉至亲为祭,就为换得吴言这一身的特殊能力。
张叔见吴言已经调整过来,也就不再揪着命格的事说个不停,反而又说起了余家的事。
“我带着你上余家,主要是为了余清澜。而那双眼睛,是余晞景问我要的聘礼。”
吴言:“???”
宁封蜓:喔吼!
张叔在吴言黑人问号的表情里点了点头,“余家是余晞景当家,而当初我带着你到余家,把各方面的事都说好了,而余晞景也同意了。”
说着说着,张叔眼睛一眯,眼眶也收紧了几分,“我本来是想,你年纪还小,跟你说那些怕你接受不了,干脆就把你放在余家,跟余清澜多接触接触。”
张叔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吴言就已经猜到了。
无非就是余晞景将余清澜藏了起来,根本没有让他们接触,甚至还用了什么特殊的符咒将眼睛给压制住了,直接断了他与余清澜之间的联系。
宁封蜓很会看眼色,见这会儿气氛稍好,也就没了刚才的顾虑,张口就感慨了一句:“张叔,没想到你还挺开放的。”
这可是男男欸!
而张叔是什么?
老到不能再老的老古董欸!
说实话,现代社会能接受同性的人都不算太多,更别提是张叔这种老……好多好多辈的人了。
“这不是开放不开放的问题。”张叔无奈地摇着头,长叹道:“主要是没得挑了。”
宁封蜓:“……”
吴言:“……”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但这会儿突然有点想笑。
吴言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余清澜。
按照余清澜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是因为没得挑才勉为其难被选出来的,不知道得炸毛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吴言不自觉勾了唇,眼里也染上了笑意:“后来呢?”
“后来?!”
张叔眼睛一瞪,动作幅度也大了点儿,把趴在他腿上小憩的阿咪惊到了。
阿咪小小地“喵”了一声,不在张叔身上呆了,纵身一跃,到了吴言腿上。
张叔看了阿咪一眼,又将视线落到了吴言脸上。
事情怪不得吴言,毕竟吴言也不知道余清澜就是他“未婚夫”,所以等到张叔发现的时候就迟了。
迟归迟,但两人不都长大了?
可偏偏张叔这边没跟吴言提,余晞景那儿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骗,自然就不会跟余清澜说……
张叔当时就来了气,问余晞景要眼睛。
可余晞景怎么说的?
说他是世间仅存的正神,需要做到公平公正。
说余清澜体质特殊,天赋极佳,那双眼睛给余清澜有妙用。
还说余清澜这么厉害,肯定要繁衍后代,为余家留下子嗣血脉……
张叔:我当时就有一句粗鄙之语,并且当着余晞景的面就讲出来了!
“后来我就把余家给掀了。”
张叔看着脾气好,实际上脾气是真的好。
但泥菩萨也有几分气性,余晞景着实是把他给气得够呛。
更何况,余晞景明知道他的身份,不过就是仗着天道崩溃,他神力不足,才敢欺瞒于他。
不好好教训余晞景以及余家一下,恐怕他们都分不清谁才是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宁封蜓:“张叔牛逼!”
吴言:那我就喊个“666”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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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余晞景对宁封蜓来说也是一个“牛逼”的存在,但现在, 他显然已经将“牛逼”划了等级。
而张叔在宁封蜓心目中的“等级”, 显而易见地比余晞景高了不少。
宁·最底层·封蜓:讲道理,我怀疑在宝华药店里, 就连阿咪的“等级”恐怕都在我之上。
不过, 将张叔和吴言的对话听到了这里之后,宁封蜓已经回了神。
在张叔还没回来之前, 他就已经跟吴言提到过余家的尿性了。
也提醒过吴言,别是被余家给坑了还不知道。
当时吴言只说是土地神跟余晞景谈的, 所以宁封蜓下意识就认为余晞景在土地神面前不敢造次。
结果……
现在听来,摆明了就是余晞景拿了吴言的眼睛却耍赖不认账了。
说真的, 余家脸皮厚那是整个华夏玄门都知道的事了。
可据宁封蜓所知,余家厚脸皮是有个度的,一般是限于“狮子大开口”这种,却没想到,已经商量好了的事竟然还能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反口。
宁封蜓:不知道说什么, 就只能给余晞景喊一声“牛逼”了。
吴言阐述了一个事实:“掀完了以后,眼睛也没拿回来。”
吴言见张叔脸上还是忿忿不平, 一副抑郁难舒的模样, 就知道张叔虽说是“把余家掀了”,但此时此刻却仍纠结于自己没能把他的眼睛给取回来。
张叔:“……”
吴言这话说得直白, 虽是实情,但还是成功地把张叔噎到了。
这也让张叔想起余家时,更生气了。
“……”宁封蜓本来以为吴言也就是怼怼自己, 没想到吴言疯起来,连张叔都敢怼。
“他们余家老宅,本来就是一个大阵。”张叔越提越烦,干脆伸手把吴言腿上的阿咪又抱了回来,仔细撸着毛。“要不是现在我神力不足,也不至于会吃下这个闷亏。”
在对方的主场,能掀得起来就不错了,就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
“不过,余清澜是个有脾气的,不喜欢余家那些条条框框,进娱乐圈也是因为不乐意学余家那些。”张叔给阿咪顺了几下毛,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面上才又带上了笑意:“这次倒好,余清澜自己跑到晋南来了……”
晋南,那可就是他的主场了!
余晞景真有本事,就杀到他晋南来,也把他晋南掀个底朝天试试!
这么想着,张叔立刻动了心思。
他现在神力虽比以往来说差了不少,但余家显然也不如古时候那么能耐了。
在古时候,能力出众的修士是可以与神相抗衡的。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土地神,其实在古时候的诸神之中,地位并不怎么高。
这也是余晞景敢诓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嘛……
张叔停下了撸猫的动作,在阿咪抬起头,露出的圆卜隆冬的大眼睛里,很快地动手掐了个诀。
紧接着,就有一道似有若无的亮光在吴言和宁封蜓眼前稍纵即逝。
阿咪反应显然也看到了那道亮光,伸出肉垫去抱张叔的手,但张叔的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阿咪不甘心地停下了“抓手”的动作,转而以四肢着腿的姿势去看吴言。
“叔?”吴言眼看着张叔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刚才还是一脸的恼怒,现在却扬起了得意之色。
吴言伸手摸了摸阿咪的脑袋,直把它的小脑袋摸得一晃一晃的。
在阿咪开始反抗之前,吴言飞快地收回了手。
余家在蜀中,跟晋南不是同一个地方,张叔管不到那儿。
所以,由此可以推断,张叔刚才掐的诀不是针对余晞景,而是针对余清澜的。
自从知道了张叔在自己混然未觉的时候帮自己谈了一个对象回来,甚至连聘礼都给好了之后,吴言就已经很难再以寻常的心态去思考张叔的行为了。
张叔掐完了诀,心里瞬间舒坦多了,在对上面带疑问的吴言时,张口便道:“放心,你未婚夫这次跑不了了。”
吴言:“……”
吴言脸上罕见地闪过了一丝不自在,倒不是因为被张叔打趣得不好意思,而是还没适应张叔现在说的这个话题。
他跟张叔的相处方式更像是忘年交那种。
而这么多年来,就算是他成年之后,张叔也从来没有调侃过他谈恋爱、谈朋友之类的事。
现在……一张口就是“未婚夫”。
怎么也得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吧?
还有就是,这事儿认真算起来,还只是张叔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余家那边不都还不乐意呢嘛!
吴言莫名觉得自己被张叔打趣了,以至于反应慢了一拍,这才问道:“叔,你刚才做什么了?”
张叔神在在地笑了一下,“当然是把余清澜留在晋南了。”
“叔。”吴言微微眯起眼:“您还有这本事?”
吴言知道张叔向来是不插手人间事的,像这样当真吴言的面动手,更是少数。
张叔横了吴言一眼,并没有针对吴言的话而说出什么,只接着道:“上一次,是我到余家去砸场,这一次就看余晞景敢不敢到晋南来捞人了。”
“叔~”宁封蜓很快挪了挪-屁-股-,身体也向前倾了些:“您刚才还没说,您是怎么把余家给掀了的?”
宁封蜓觉得,反正现在八卦也听得差不多了,不如就来听听真·神仙打架吧!
一说到这,张叔当即谦虚地摆摆手,“也没什么,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掀’而已。”
就是把屋顶给掀了,把余家的地砖给震飞了……
而已。
张叔这厢一谦虚,宁封蜓登时就脑补了一下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雷霆万钧、雷电交加……看向张叔的眼神也越发崇敬。
宁封蜓:真牛逼!不愧是世间仅存的正神。
吴言看着两人的互动,又看张叔对宁封蜓那崇敬的眼神十分受用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吴言看来,按照张叔之前提到余家时那个气鼓鼓的样子,除了被余晞景欺瞒、诓骗之外,恐怕还有在余家受了气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