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设计院这是想叫高价?”议员不是很懂得大陆的委婉, 困惑问道。
负责人翻完方案,提出了不同观点,“不是啦, 他们写了‘项目繁忙’‘人手紧缺’,那就是说我们出钱去找承包方,他们负责管理和监工。”
承担实质检测工作的机构,必须拥有大型建筑设计的丰富经验和足够人手。
可惜,宝岛一天天自诩发达,却只有岛研院一家大型建筑设计相关机构。
而岛研院,正是众矢之的,列在了民众抗议前列。
外面民众抗议,严重威胁了正常工作生活秩序,并有全岛扩散常态化的趋势。
议员们经过内部争吵,总算是有了能人,拐弯抹角联系上了南海隧道项目组的翁总工,得知了客气有礼的官方文件真实意图。
翁总工翻过方案,言简意赅。
“公开招标吧,你们叫人来竞标,国院负责选人,有监工的有干活的,两全其美。”
宝岛只用出钱就行。
于是,国际建筑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宝岛宣布严查宝岛中央研究院设计图纸和岛资实业所有建设工程。
二是宝岛政府为了岛上78座桥梁、11座建筑物的安全检测项目,向全世界具有资质的机构公开招标。
消息一出,全球哗然。
一座桥梁的倒塌,发掘出了强大的商机。
近百座建筑桥梁的公开招标,堪称世纪建筑大单。
全世界建筑设计事务所、建筑设计公司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盯准了宝岛这一块小小的地方。
但他们又格外忐忑的是……
中国国家设计院负责监工、验收。
律风听说这件事,还是林一齐告诉他的。
电话里的林小老板,已经成为了建筑设计方面自信满满的交际达人。
他开口就是:“风哥!我们公司准备去宝岛竞标啦!”
从越江桥项目开始,全心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就打开了一道建筑事业的通途。
他们承接了众多建筑物设计、装修项目,在国内逐渐有了名气。
曾经小小的一层办公区,随着业务扩大,在越江新区豪掷过亿,建起了全心大楼,远眺越江桥。
小老板成为大资本家,跟律风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兄弟义气。
“我们公司就想拿富云县附近的项目,这样南海隧道建设的时候,咱们海里岸上都是自己人,有问题打声招呼,立刻解决。保证没有岛民闹事,耽误施工!”
林一齐也算是一枚热血青年。
南海隧道宣布动工,他恨不得亲自下地,为国搬砖。
现在终于有机会登岛奉献,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抗议示威的富云县,想把这一块圈成自家地盘。
他早不是当初傻乎乎的英语专业毕业生,说起规划和竞标优势来头头是道。
律风一边安静听,一边感慨林小老板独当一面。
他笑着说:“你们去竞标,机会应该挺大的。这次是国院评选,所以同等条件下,肯定优先国内的建筑公司和事务所。”
宝岛开放的大商机,有了国院把控,自然不会流向国际。
更何况,抗议的民众对岛资实业积怨已久,什么德国的、法国的著名建筑建材公司,沾染上了岛资实业,都变得不可信任。
人们迷信外国实力的观点,在建筑裂缝与桥梁坍塌之中渐渐消散。
中国基建的效率与质量,将会从南海隧道开始,横贯宝岛。
律风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次的公开招标。
重建宝岛、维护宝岛安全,也是国院的使命,自然会挑选最为优秀的团队,共同合作。
只不过,他关心着岛资实业的遗留问题。
自从桥梁垮塌后,南海隧道项目委员会,便召开了紧急会议。
次次准时出席的岛研院代表、岛资实业代表,空出了属于他们的位置。
所有人都避而不谈空缺席位的问题,默认由翁承先、国家设计院负责一切。
此时,他们再度坐在会议室,研究南海隧道动工的安排。
海峡两岸同步建设的工程队,陆陆续续驻扎入场。
蓝色环保工棚,搭在了富云县与立安港,将蔚蓝海洋延展到了陆地上。
宽阔的建筑工地,进行着初期的清理工作,一排长长的围墙,规划出了南海隧道跨海大桥的建设区域。
律风查看着从岛资实业移交到项目组管理的土地范围。
民众用于抗议的平坦泥地,在设计规划里,留出了一片空白。
他难得因为私事,低声问道:“瞿工,这块地方打算建什么?”
瞿飞跟着翁承先,忙碌于南海隧道里里外外的事物,他视线一扫,眉峰微挑,回答道:“商业大楼。”
他夹着烟,食指点了点那块空白,勾起嘴角兴高采烈,“这栋楼修起来,那群喜欢抗议南海隧道的傻子,就只能给我进楼逛街。到时候管楼的公司,为了自己的利益,必定关上大门,一网打尽,来一个瓮中捉鳖,看他们还怎么嚣张,哼哼。”
好好的商业规划,被他说得像是公报私仇。
只不过,资本家对待这些抗议民众,可不像是政府一般心思手软。
但凡影响了生意,黑白两道手段全上,背后有什么势力支持,都得跪在真正资本家面前,接受铁拳的制裁。
律风心里有些惋惜。
他还想看看这里会不会需要一座漂亮广场,供前来观赏大桥的游客,一览南海隧道气势雄浑的美景。
立安港都有供游客群众围观南海舰队的广场,宝岛什么都没有,还要紧密地建设商业大楼。
虽然符合寸土寸金的利用原则,但是却缺少了一点儿人文情怀。
瞿飞看得出律风失望,他不解的叼起烟,问:“怎么?”
“没什么。”律风不想对未来规划指手画脚,他只是问道,“哪家事务所承担设计啊?”
瞿飞抓了抓头发,“岛资实业还在卖地呢,说不准。”
这不是那些存在安全隐患的桥梁建筑,而是岛资实业从宝岛买下来的私产。
公司被宝岛追责后,岛资实业正在尽快脱手这些实体资产,最终落在哪家大资本手上,又做什么设计,都还没有定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新买主绝对不会像岛资实业一样,拥有参与南海隧道项目的权利。
毕竟,宝岛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脸再要求塞地主进来共同协作。
求了也不给批。
一场碰头会,确定了未来三个月的建设进程。
南海隧道两岸开年就动工,所有参与项目的设计师们,都要抵达现场,团队作战。
动工意味着日夜兼程,长期驻扎。
律风结束了会议,赶回今澄市,先去单位打报告办手续,第一次没到下班时间,直奔殷以乔工作室。
哪怕师兄已经确定好了下一个神秘项目,工作室也招来了合适的人手,地点依旧定在住家楼下,近得律风回家前,总是惯性去溜达一圈,看看自家业务繁忙的师兄,是不是在工作。
然而,殷以乔不在。
律风在空荡的工作室转了转,神使鬼差地走到了曾经打开过的宽阔房门前。
他记得里面巨大的画架,更惦记那幅不给看的画布上究竟画了什么。
然而,殷以乔建筑事务所已经成立,那幅传说中随便画画用来装点门户的普通画作,始终没有出现在工作室的墙上。
律风的好奇心达到了巅峰。
特别是现在,他即将出发进入漫长的工程期,一年半载回不来,就对那幅迟迟没能显露真身的画作格外好奇。
他觉得师兄在骗他,毕竟,殷以乔从未在一副作品上,耗费这么久的时间。
并且遮遮掩掩不给看。
律风伸手旋转门把,感受到了浅浅的阻力。
没有上锁的房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打开,明亮的光线从宽敞的落地窗照满室内,足够律风清楚看清里面的情况。
房间里放满了画具,比律风第一次进来时充实了许多。
周围小型画架、画桌靠在墙边,留出了一条通道,直通那块背着入口的巨大画布。
小型画架宛如它的护卫队,挂满了风格各异的画作。
有打印出来用于参考的风景名画。
有平放的宣纸挥洒而出的墨色山水图。
律风仿佛在欣赏一场小型画展,好奇地伸出手拎起宣纸,确认它们确实是经由毛笔勾画出来的水墨图。
殷以乔是极具艺术天赋的建筑师。
他擅长油画、素描,随意挥笔的作品,都能够办起一场广受欢迎的展览。
可律风从不知道,师兄的写意国画也能画得那么好。
几幅山水相依的墨色美景,将这间拥挤的画室变为了隐居避世的仙境。
律风忽然就不急着去看巨大画布的内容,反而慢慢欣赏起师兄亲手绘制的瀑布惊松。
成叠的山水写意的宣纸里,还夹着一两幅油画、素描。
但它们就算是油彩厚重涂抹、石墨黑白的勾勒,无一不是在表现中国大好河山,人间至美景象。
这些小小的画纸上,没有人物,只有高楼大厦,绿水青山。
律风隐约有了一点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直到他沿着空出来的过道,走到了巨大画布前,才在明媚阳光照耀下,见到了一方青色。
高山流水,瀑布惊涛。
入目的柔和绿意像极了从自然之中取下来的色泽,云雾掩映之中,光华如流水般洒在画布上,闪烁着印染天空的美丽霞光。
青色山脉里,藏着律风熟悉的建筑。
它们在这一方面山水之间,恣意舒展着躯体,仿佛山树水石延展而出的自然造物,成为了依山傍水的温柔风景。
这是律风没能完成的《山水逍遥》。
更是他心里思索千万遍,想要达成的山水意境。
画布上厚重的油画笔触,在细腻的描绘之下,展现出了山水写意般的美感。
就算是最为优秀的鉴赏者,也不会否认它是一幅独属于中国的江山。
石头一笔而成,水流丝丝入画。
流畅的痕迹,好似绘画者挥笔而就,美景天成。
可律风从室内众多画稿、参考,就知道殷以乔在上面花了多少心思。
山水是中国山水。
建筑,是他设计的建筑。
高楼大厦、低矮场馆、临湖垂柳的雕栏亭廊,完美融入了山水之中,又清楚地表现出了现代社会该有的繁华喧嚣。
律风说不出话来,他的视线一点一点逡巡在画作上,好像在看一张《山水逍遥》落成后的摄影作品。
他沉寂已久的心跳,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热情。
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坐到电脑面前,顺着那座漂亮亭廊,画出平坦山谷里,应有的宽阔广场。
房门被轻轻敲响。
律风从震撼里抬头,就见殷以乔依靠在门旁,满脸无奈。
“为什么偷看?”
律风一切狡辩,都被这幅画作击碎。
他几次张口,却只能顺应本心地问道:“……你又为什么偷偷画它?”
殷以乔笑出声,慢慢走了过来。
“因为我有空。”他悠闲的语气,没有半点儿勉强,“《山水逍遥》是一个能够改变建筑界的崭新概念,仅仅停留在概念设计阶段,不是很可惜吗?挂在我的事务所多好。”
可惜的事物太多,《山水逍遥》并不算得什么。
然而,殷以乔的语气神态,像极了惋惜惊世的创意就此埋没。
他还挑眉笑道:“你去忙南海隧道,这幅画就当做我提前庆祝你项目成功的礼物。”
律风心跳剧烈,犹如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承诺。
他升起一个惊人惶恐的念头,诧异出声,“师兄,你的下一个项目……不会就是《山水逍遥》吧?”
殷以乔看着他睁大眼睛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出手揉乱他一头微长短发。
“律大设计师,你想得太多了。”
他看着山水画作,怅惘道:“虽然很多甲方希望邀请我去开发荒野,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给他们造出人工雕琢的旅游资源,但是,我想做的建筑,不是破坏自然环境的东西。”
山水相依,天人相融。
殷以乔认同律风的设计理念,当然不会把《山水逍遥》搬进荒野,而是思考如何归还城市绿水青山。
他的话格外认真,律风更加困惑了。
“那你下一个项目到底是什么?”
问过好多次的问题,到了殷以乔这里,永远都是意味深长的微笑。
“既然你的项目,我都是在新闻上知道的,那么,我也要保密。”
殷以乔礼尚往来从不缺席,揽过律风就往外走,不准自家师弟沉迷在还未完工的山水画卷里。
他说:“这应该是值得庆贺的建筑设计,我希望你在新闻上见到它的时候,能够高兴得拨通我的电话,问我:怎么做到的?”
殷以乔的极端自信,勾起了律风全部好奇心。
《山水逍遥》的画作令他心跳不止,又有新的惊喜等待他去探寻。
于是,律风站在工地现场看图规划的时候,时不时拿出手机刷新新闻,看看师兄的名字有没有出现在神秘的重大项目里。
瞿飞没见过爱岗敬业的律风,疯狂玩手机的样子。
“怎么?等女朋友消息?”瞿飞咬着烟头,贼笑道,“长期住工地惹她生气了还是闹脾气了?给哥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